另外三個男子,都是魏虎死心塌地的手下人,長期隨著魏虎護衛押運神機營倒販出去的軍火,來往於北京和江南兩地之間,本身利害相關,也都是“義”字當頭,無甚花花腸子的莽夫。張鯨見與他根本說不通,隻能哀歎自己碰上了一幫蠢笨如豬的同夥。望著牆角不遠處被分別綁在四根立柱之上,封口蒙眼,依舊昏迷不醒的潞王、唐福安、汪道明和方銘,他心中盤算著自己到底該如何從這件事兒當中抽身出來。潞王若是死了,其後果簡直無法想象,自己身處漩渦中心,根本逃不開。他最先就得救潞王,救下潞王也好以此作為交易的籌碼。那個汪道明和方銘……張鯨覺得他們死與不死與自己無甚關聯,最好是能死了,反正他已經從汪道明口中得知了張允修的下落。他們一死,自己這裏就少了一個分羹吃的人,以後也再無後顧之憂。那麽就是要盡量保下潞王,借魏虎的刀鏟除唐福安、汪道明和方銘,再引官兵將魏虎等人鏟除幹淨。如此,他的利益便可以得到最大的保證。盤算得定,他便開始運起三寸不爛之舌,話鋒一轉,開始幫魏虎出起主意來。他分析利害,告訴魏虎唐福安、汪道明和方銘這三個人多餘,不能留,要盡快殺了。潞王他得安全護衛,否則倭人也沒法拿他做人質。潞王若是不死,他與朝廷的矛盾就還有回旋的餘地,以後還有生路等等諸如此類的話。魏虎思索著,他也不傻,但心知張鯨說得確實有道理。“你若還想把潞王交給倭人,換你義兄回來,現在就得盡快離開。否則很快官兵就要查到這裏來了。”張鯨最後道。魏虎卻道:“不,我之所以把事情鬧大,就是要讓潞王被擄走這件事鬧得人盡皆知。這也是倭人要求我這麽做的,否則他們就要斬了我義兄的手臂。我已經安排了逃跑路線,一會兒有另外的兄弟撐船從北麵的水道過來接走潞王,我與我兄弟和妹妹會暫時留下。等官兵來了,我們會假意交戰,打死幾個官兵後,再逃脫。據說杭州知府唐際盛在親自指揮行動,若是能碰上唐際盛親自來,打死他才是最好的結果。死了一個四品主官,任杭州地方如何想要壓下這件事,都不可能了。”張鯨聞言卻在想,倭人為什麽要把潞王被伏這件事鬧大?提前引起朝廷注意,不符合他們的利益。他們眼下在攻打朝鮮,而朝廷一直在懷疑倭人侵朝的真實性。若倭人一直不承認,當可拖延時間,加速吞噬朝鮮的進度,明軍晚組織起來一天,倭軍的優勢就越大。而眼下他們抓了潞王,還要把事情鬧大,徹底讓朝廷將注意力投向倭國,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但他轉念又想,難道是想把朝廷的注意力從東北轉到東南?又或許,在我大明境內活動的倭人,本就是在擅作主張行事,與本島之間並無任何聯係?多想無益,但張鯨卻不認為魏虎能夠成功,他太自大了,也太小看杭州府的官兵了,這段絕佳的逃跑時機卻愣是被錯過,估計他能逃脫的機會已經越來越渺茫了。何況還有難對付的郭八和孟十三,此時恐怕已經和杭州府聯合起來了。知曉這些的張鯨,卻故意不與魏虎提,他就是要看魏虎自食惡果。……郭大友和孟曠此時正乘著一艘漁船航行在西溪的河道之中,明鏡庵就在眼前,撐船的漁夫告訴他們,這明鏡庵多少年都沒人來住了。船夫撐著船圍著明鏡庵所在的灘地繞了一圈,郭大友和孟曠也借此勘察完了地形。“三麵環水,一麵臨坡。十三,我看走後方竹林潛入的機會很大,他們對後方應當會不怎麽設防。”孟曠點頭,她的想法與郭大友一致。“我和你一起,咱們這就從東側上岸,往後繞。”說著他吩咐漁夫將船在明鏡庵不遠處的一處遮蔽視線的角灣裏靠岸,二人跳上岸去。這裏根本就不能稱之為岸,臨水的都是濕滑的陡坡,生長著茂密的竹林,二人跳上岸去後,扒住竹子才能勉強在陡坡之上立住。一般人沒點功夫,還真的難以在這樣的地形之中自如移動。郭大友吩咐道:“船家,你回去吧,到咱們來時的大路上去,若是遇見有官府的人來,就告訴他們,我們已經潛入明鏡庵,讓他們在外包圍,不要擅自行動。屆時,庵堂內若平安,會有信號傳出來。半個時辰若是還無動靜,他們當可強攻。”“好嘞。”這位熱情配合郭大友和孟曠抓捕“在逃欽犯”的漁夫立刻依言,撐著船回返。給銀子好辦事,何況郭大友和孟曠還有一枚人見人怕的錦衣衛令牌。船夫離去,郭大友和孟曠開始扒著竹子向明鏡庵後方包抄過去。這路是真的難走,哪怕是平衡能力極強的孟曠,走起來也感覺到深一腳淺一腳十分困難,而體格龐大的郭大友穿梭在密林之間就更是困難了,好幾次腳下踩空差點滑下去,最後還是被孟曠拉起來。怪不得這幫人會不怕官兵從後包抄,大批量的官兵確實沒有辦法從這裏走,就算強行走了也會因為竹林之中的動靜而驚動到他們。耗費了一點功夫,二人終於繞到了明鏡庵的正後方,彼時郭大友已經是氣喘籲籲,渾身冒汗了。孟曠也有些氣息不穩,體力有所消耗。二人透過明鏡庵的院牆向內張望了片刻,沒有見到可疑人出現,似乎人都躲藏在屋內。郭大友判斷了一下眼前的形勢,悄聲道:“你瞧那屋,就是前麵的大堂,我猜人應當是集中綁在那裏麵。總之等會兒進去後,咱倆分頭行動,我走西側,你走東側,把東西兩側的房屋都檢查一遍,若是有人單獨藏在其中,就各自解決。眼下咱們也不清楚裏麵的情況,我建議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殺人,製服就行,雖然你功夫高,但咱們不能強闖,莫要逼得歹徒沒路可走,拖人殉葬,傷害了潞王,咱們吃不了兜著走。若是沒有人,咱們就到那正堂後麵匯合,然後一起合力解決裏麵的人。迷煙帶了嗎?”孟曠點頭。“好,有迷煙,事情就好辦多了。”商定好行動計劃,二人當即開始行動。孟曠從斜坡之上蓄力縱身一躍,直接翻過明鏡庵的後院牆,輕巧地落入了院中。而郭大友動作就更笨拙一些,但也順利翻過院牆進來。二人依照計劃分頭行動,孟曠邁步向東側繞去,郭大友則走向西側。還沒走兩步,二人就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後院之中養了一條惡犬,就拴在院內角落的籠子中,在外觀察時因為角度問題觀察不到,進來後才能察覺。而此時他們一進來,陌生的氣味登時驚動了這條惡犬,他開始“汪汪”狂吠起來。這就是他們監視後山竹林的方式嗎?孟曠暗道不好,抬手一個飛刀就拋過去,直接命中了那條惡犬的喉嚨,惡犬嗚咽一聲,趴在地上沒了聲。但是那幾聲犬吠,應當還是驚動了庵堂內的人。二人頓時聽見前院傳來了動靜,有人趕來了。彼時郭大友和孟曠還沒完全分開,孟曠看到郭大友向她打了個手勢:隱蔽。她當即徙步擰身,向一旁的東廂某間屋子衝去,推開門進去,返身帶上門,她立刻環視屋內四周,幸運的是屋內空無一人,到處都罩著白布,其上落著厚厚的灰,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裏了。而這裏似乎是庵堂主人的書房。還不等她尋地方藏起來,突然外麵穿來呼嗬聲:“你什麽人!擅闖此地,不想活了嗎?!”孟曠吃了一驚,忙走到窗邊,悄悄揭開牖窗一道縫,發現郭大友竟然沒有躲藏起來,反倒在院中等待著被抓捕。眼下衝出了幾個全副武裝的歹徒,將他團團包圍,郭大友麵無表情地舉起雙手,那幾人迅速解除了他的武裝帶,拿走了他的武器。“媽的,居然是個錦衣衛!”為首的一個歹徒看到了錦衣衛令牌。“帶他去見老大!”幾個歹徒將他綁縛起來,押著他向正堂而去。郭大友離去時,悄然向她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這是讓我見機行事?孟曠緩緩握緊了腰間的刀。……孟子修與羅道長在西溪鄉的一處村落打聽明鏡庵的所在,有個老農告訴他們大致的位置,見這兩個外來人似乎很著急,便讓他的侄兒領著他們去。那侄兒撐了一艘小船,載著二人往明鏡庵劃去。“二位去明鏡庵作甚?那裏可多年沒人居住了。”撐船的年輕人問道。“那裏躲藏了逃犯,眼下官兵已經圍捕過去了。我們也都是官府的人,不小心掉隊了。”孟子修隨意扯了個謊。那年輕人吃了一驚:“逃犯?難道是昨夜炸了西湖畫舫的犯人逃到咱們這裏來了?”“年輕人,你莫要多問,等會送我們到了地方,你就盡快回去,沒必要跟著咱們一起冒險。”羅道長勸道。老實的年輕人被嚇得不敢多說話了,隻一股腦地撐船,沒多時,他們來到了明鏡庵不遠處的水道之上。“好像沒看到官府的人?”年輕人嘟囔道。“咱們就在這裏上岸吧。”羅道長所指之處,是與明鏡庵西南側,隔著一片水域的另外一處灘地,這裏是一片水田。年輕人送他們上了岸,便撐船離去。他們不能擅自靠近明鏡庵,太危險了,羅道長雖然會功夫,但也難以保證可以完全護住孟子修,而孟子修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二人的策略是要等官兵抵達後,借著官兵的船隻和身份混入明鏡庵,看看是否有機可乘。同時,孟子修和羅道長也在努力觀察明鏡庵內的動靜,他們猜測郭大友和孟曠此時可能已經潛入其中了。二人在水田桑基中藏好,等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終於看到有大批官府的船隻向明鏡庵駛來。作者有話要說:求評論,明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