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畫舫是誰在經營?”“這艘畫舫是西湖流映坊的船,今年年頭剛剛購置,當時號稱全餘杭最奢華富麗的畫舫,吸引了不少達官貴人來玩樂,風頭無兩。”“西湖流映坊,東家是誰?”“揚州盧氏,二當家盧懷東。”“哦,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官鹽巨富之家。”郭大友嘴角露出了笑容,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可怎麽是好,郭千戶,潞王被抓走,若是這事兒讓聖上得知,別說烏紗帽了,我這項上人頭都要不保了。郭千戶,您可千萬要給我支個招啊,我真是六神無主了。”唐際盛憂心忡忡,麵如死灰。郭大友安慰他:“莫急,唐知府,你先去善後,我已有頭緒,還需與我搭班一起去查清楚一些事兒,等我們查明白了,差不多也能知道潞王到底被抓去哪兒了。你放寬心,這事兒就交給我兄弟倆來辦。”唐際盛如今也無他法,隻能選擇相信眼前的兩位北鎮撫司錦衣衛。打發走唐際盛,郭大友領著孟曠先去廚下要了點吃食,快速吃過。隨即二人去了馬廄牽馬,打馬沿著湖邊並轡緩行。郭大友望著湖上仍然在忙碌打撈的船隻,對孟曠道:“十三,我可算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添香館中到底是誰在與倭人做軍火交易。當時可以推測的是,神機營高層那位宋提督提供了軍火的貨源,有一個中間組織經手,以添香館明麵上的老板吳永提供的暗閣作為交易場所,進行軍火的倒販出境。中間組織幫助倭寇將軍火運往沿海港口,裝船出海。宋提督、吳永都可以從中牟利,獲取不菲的收入。北司稽查所的四爺張東威一直在跟這個軍火案,據他告訴我的,潞王對這個暗中的軍火交易並不知情,是添香館老板吳永擅自在暗中做這件事。但我疑惑的是吳永不過是潞王家奴,他一沒有膽子、二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販運軍火,這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勢力在操控。我一直不知這勢力到底是何方神聖,如今終於讓我搞明白了,就是揚州盧氏,而這個揚州盧氏和張鯨是綁在一起的。”見孟曠投來恍然又疑惑的目光,郭大友繼續解釋道:“添香館的交易本來進行得十分隱秘,如果沒有被四爺張東威察覺,他們完全不會出任何問題。但因為當時京中局勢混亂,又遇上韃靼在城中炸糧倉鬧事,搞得倭人心驚膽戰,對軍火交易失去信心,對交易對象充滿懷疑,隨即那夜在運走最後一批軍火後,立刻反水,就在添香館中將吳永殺人滅口。我猜這筆交易並未完成,倭寇拿走了軍火,張鯨與揚州盧氏卻沒拿到尾款,賠了手下又賠錢,張鯨、揚州盧氏咽不下這口氣。按照常理推測,倭寇突然反水,其他環節都沒出問題,問題應該就出在添香館這個交易場所之上。據我換位推測,由於當夜有人親眼目睹錦衣衛在添香館中出沒,他們必會猜測錦衣衛也許查到了什麽,並通知了潞王。潞王便會為了撇清幹係,配合錦衣衛設計誘使倭人向錯誤的對象付了尾款,錦衣衛拿到實據,潞王到時候也能得到一筆回扣。與倭寇交易的證據被人掌握,張鯨與揚州盧氏如何還能坐得住。他們當即謀劃設一個局,誘使潞王南下餘杭。這也是潞王在南京設伏未遂後,直接趕往餘杭的原因。估摸著張鯨最初的設想是要與潞王做交易,換取他為此保密。可是其同夥與其產生分歧,瞞著張鯨在西湖畫舫之上製造行刺案,綁架走了潞王、唐福安。那兩個南衙錦衣衛,應當是順手為之,這個計劃不能被錦衣衛攪局。我猜,那兩個南衙錦衣衛,就是汪道明和方銘。當然,這都是我的猜想與推測,不能說就是事實。我們這就去查一查流映坊,我猜如果四爺張東威還在追查軍火案,我們應當能在這起案子中照麵,如果咱們見到了四爺,多半我的猜測也就是事實了。”孟曠點頭,不禁感慨,郭大友的腦子是真的好使,這之中的情況如此錯綜複雜,都能被他完整推測出來,孟曠也隻是推出了七八成,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郭大友加快了馬速,騎行在孟曠前側,他忽然頭也不回道:“十三,我等錦衣衛手掌聖上賦予的特權,有時行事不必太過謹慎小心。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自己把握。我隻有一個要求,潞王不能死。”此話極富暗示意味,雖未點明,但卻暗藏殺機。孟曠心中一凜,捏緊韁繩咬緊牙關,眸光漸冷。……與此同時,杭州城內。剛起身用朝食的孟子修與羅道長聽到了客店內消息靈通的客人們議論昨夜西湖畫舫爆炸的驚天消息。二人陷入驚愕,孟子修思索片刻,催促羅道長趕緊吃完飯,二人動身準備去一趟西湖邊查看情況。二人走出客棧,向城北行去,在路過一條岔道口時,道口忽的出現了一個人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定睛一瞧,發現這是個脊背佝僂的老者,須發皆白,頭戴大鬥笠,身穿豎褐短打,手執一根竹仗,肩上還背著個大褡褳。孟子修剛要開口詢問,那老者忽的抬起頭來,孟子修看到了笠簷下的麵孔。此人麵上有一道標誌性的、如何也無法遮掩的貫穿左眼的刀疤,僅剩的右眼中閃爍著詭異的光。孟子修頓時僵住,到嘴邊的話也沒能吐出。而身旁的羅道長已然伸出手臂將孟子修攔在身後,如臨大敵地舉起了他手中的道士劍。“莫慌……我沒打算對你們不利。”老者開口道,聲線低沉沙啞,透著股奇特的定力。“黎老三,你要做什麽?”羅道長咬牙切齒地低聲問道,同時觀察起四周,看看這附近有無他的同夥。但初步觀察下來,似乎黎老三隻是一個人埋伏此處等待孟子修和羅道長。“告訴你們一個情報,可以讓你們大仇得報的情報。但前提是,你們得拿好東西來換。”黎老三道。孟子修雙眉緊鎖,製止了羅道長要拉他走的動作,道:“我怎麽知道你想要的東西,與我想要的是等價的。”“放心,交易絕對劃算,而且我還給你打個折,我可以先給你情報,我要的東西你可以之後再給我。”孟子修未置可否,道:“你說明情況,我再考慮。”黎老三眸子閃爍著狡詐的光芒,道:“昨夜畫舫爆炸,潞王、唐福安、汪道明與方銘都被歹人擄走了,張鯨應當也在一處,他們在哪裏我有線索。你現在就可以去複仇了,我想要的是汪道明所掌握的張允修的線索,據說這個線索他分享給了潞王、唐福安、張鯨等人,這是我的人當時暗藏在畫舫之上所探聽到的,但因為汪道明告知他們情報時警惕竊聽,聲音極小,我的人沒能聽到確切的內容。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探聽到這個情報,總之套出來後給我,莫要想著賴賬,你知道我的手段,何況你們孟家一家子的把柄都在我手裏,你懂的。”孟子修眸光森冷,片刻後果斷應道:“成交。”作者有話要說:刺激的要來了感謝在2020-06-07 19:11:53~2020-06-09 18:16: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some 2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郭大友與孟曠沿著湖岸一邊策馬一邊向遊人打聽, 很快就找到了西湖流映坊的所在。就在西湖的東南岸,距離郡主宅邸不算很遠的地方,因南宋豐樂樓的興建逐漸演變出了一條曆史悠久的花街,聚集著杭州城最知名的玩樂去處。西湖流映坊本是其中並不很起眼的一家青樓,但因今年年初購置了那艘全杭最奢華的畫舫而出了大風頭,成了杭州城最炙手可熱的青樓。而昨夜西湖畫舫的爆炸,則又一次將這家青樓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他們抵達流映坊時正是清晨,整條花街不似往日清晨悄無聲息的狀態,反倒顯得有些喧囂。有巡捕官兵在這附近來回巡邏, 而流映坊已然被封鎖了。顯然,杭州知府唐際盛也打算從流映坊下手, 調查潞王下落。唐際盛沒有在此, 戍守在此的是昨夜剛認識的“老熟人”龐林。見郭大友和孟曠來了,龐林似是見到了救星一般, 忙上前來,命手下人幫忙牽馬, 滿臉堆笑地打招呼:“二位上差, 可把你們盼來了。可是有什麽指教?”郭大友笑了笑, 道:“流映坊的東家在嗎?盧懷東。”“盧懷東還真不在,這裏就一個管事的, 姓錢, 還有一個老鴇,姓孫。我們都問過了,他們對畫舫的事兒一問三不知。”“嗬, 不可能,你帶我們去見他們。”郭大友冷笑一聲。“好好好,二位上差隨我來。”龐林不禁笑開了花。進了流映坊,入眼盡是一屋子的精巧別致。天工雕琢般的長廊棧橋,院內巧布的綠植流水,移步換景,步步生歡,真是一等一的銷金窟。但郭大友與孟曠卻沒有什麽心思去欣賞這裏的一切。這裏的姑娘們已經被全部控製起來,進行分別的單獨問詢,而方才龐林所提到的錢管事和孫鴇母,就在二樓的一間雅間中,正在接受杭州府刑名推官的問詢。孟曠踏入雅間,第一眼見到此二人,就知曉這兩人不是什麽好對付的主,眸光狡黠閃爍,麵上苦大仇深,說話顧左右而言他,問起話來定是滑不留手,若是好脾氣和他們周旋,審上三天三夜也未必會有結果。當然,錦衣衛有的是手段讓他們開口,但眼下情況緊急,沒有時間把他們下大獄審訊,隻能就地問詢,這就很考驗錦衣衛的審訊技巧了。郭大友進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讓人把這錢管事和孫鴇母分別帶入兩間房間。他先審錢管事,讓孟曠就戴著麵具、提著刀看著孫鴇母。這是老手段了,審訊之謀以攻心為上,刑具和皮肉之苦隻是附帶,這些孟曠都異常熟悉。她按照郭大友的吩咐,在看守孫鴇母的過程中,一點一點地釋放身上的煞氣,眉目越冷峻越好,更是時不時把玩一下手中的刀。那孫鴇母平日裏也算見多識廣,但江南富庶之地,來青樓玩樂的基本都是才子文士,連稍微粗獷一些、走南闖北的商人都少見,上過戰場的軍人更是基本見不著。她哪裏見過如孟曠這等“凶惡可怕”的人物,想挑動此人說點什麽都是無聲應對,空氣像是結了冰一般,時間長了她更是嚇得麵色煞白,汗如出漿,一直攥在手中的帕子都要被她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