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之後, 孟曠直接脫離開了馬韁, 呂景石剛從車廂中出來抓住韁繩,孟曠就再次翻身上了車頂。她單膝跪在車頂, 刀出鞘握在手中。一旦後方追兵趕上前來, 她將立刻動手。可能是有些忌憚於孟曠近身,為首的黑甲騎士很聰明地降低了馬速,沒有繼續步步緊逼, 但卻仍然不依不饒地跟在後方。孟曠腦海中在迅速地思索對方的意圖,對方原本的打算定然是在內城之外就截住他們,然後將人擄走。但是眼下卻還是讓他們尋到了機會往城中逃去。這使馬槊的騎士,對他最有利的地形是空曠地帶,在城中巷戰是孟曠的主戰場,必然會讓他落入下風。他此時降低馬速,難道就不怕當真讓他們逃入城中?孟曠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越發逼近的朝陽門城門,絕望地發現那城門居然已經關閉了,門前護城河的吊橋都拉升了起來。然而時間尚未到宵禁閉門時刻,此時提前閉門,必然是這幫人的指使。果然,襲擊他們的人背景絕不簡單。“呂景石!調頭!”孟曠急了,大聲喊道。此時呂景石也發現了異狀,忙使出渾身的力氣向右勒轉馬頭。馬兒嘶鳴,馬車軲轆發出危險的吱呀聲,整個車身都飄飛了起來,一側輪子已然離地。車內傳出女子們的尖聲驚叫,孟曠在車頂,迅速用自己的身軀壓住翹起的那一側,沉氣頓足,猛踏車廂邊緣,翹起的一側車輪總算接觸到了地麵,馬車也搖搖晃晃地扒穩地麵,加速奔馳起來。孟曠麵沉似水,她此時已起破釜沉舟之心,看來今日若是不把這些追兵徹底解決,是絕不能安然脫身了。孟曠深知自己的長處是近戰,她的近戰幾乎未曾遇到過對手,但馬戰她很少接觸,因而不能讓對方把自己拖入馬戰之中。那黑甲騎士也怕她近身,故一直與馬車拉開了一段保險距離,避免孟曠直接從車廂之上跳到他身上來。他手中長槊也一直緊握,一旦孟曠敢於跳車撲來,他手中的長槊會毫不猶豫地擊出,將孟曠捅個對穿。這是一場博弈,勇者為勝。那黑甲騎士還是低估了孟曠保衛馬車的決心和她的狠決悍勇,同時,他也當真低估了孟曠的身體能力。隻見她突然在馬車頂上站起身,後退幾步到車底邊緣,隨即陡然暴起,助跑兩步,飛身高高躍起,身軀在空中鎖緊呈抱膝團身狀,刀攔於身前。黑甲騎士一咬牙,馬槊如蛟龍出洞,對著飛躍而來的孟曠刺去。但孟曠早有準備,攔於身前的刀狠狠一壓,擦著馬槊尖刃劃過,槊尖未能刺中孟曠,從她腋下穿空,鐵器刮蹭的尖銳金鳴響徹耳畔,黑甲騎士隻覺得一股無與倫比的大力直接壓斷了他出刺的勢,他虎口被震裂,蒙在麵罩下的牙關緊咬,額上青筋暴起。然而此時他姿態已老,已然來不及回槊自衛,嚐試著側身避開孟曠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瞧著孟曠急速向她飛躍而來,刹那間孟曠的右膝擊中了他的麵門,他短促地悶哼一聲,直接被孟曠這一記高墜膝擊擊暈過去,整個人後仰著栽下馬去,手中長槊也應聲而落。而孟曠也隨著他一道墜馬,膝擊過後她依舊團身,落地時前衝翻滾數下才停止。這一躍對她來說也是冒險嚐試,落地後的衝擊使得她一時間也站不起身來,緩了緩,才終於滿身塵土地立起,右膝頓時一陣刺痛。而那黑甲騎士就躺在她幾步遠的位置,麵門開花,滿麵鮮血,已無知無覺,這巨大的衝擊已經使他鼻梁斷裂,腦部也受損了。後方的敵人正在急速打馬而來,孟曠沒有時間喘息,起身後徑直去撿那黑甲騎士落下的長槊,她剛撿起槊,後方追兵已然殺到。孟曠習練過槍法,雖不精通但也足夠揮舞對敵,此時舞起長槊,以步戰對敵騎兵。騎兵忌憚那長槊,不急著進攻,那六個騎士被孟曠擊落了三人,還有三人,他們騎著馬包圍孟曠,圍著她打馬繞圈。後方駕駛貨運馬車的兩名弓/弩手也已趕到,開始透過包圍圈縫隙對孟曠進行射擊。孟曠心知不可戀戰,必須速戰速決。以長槊打去兩發箭矢,旋即出其不意一個回馬槍,直接掃中了她身後一個騎士的側腰,直接將那騎士打下馬來,腰腹出現了可怕的血口子,那騎士倒在地上慘叫不已,驚了他的馬,還被踩了一蹄在腿上,腿骨頭都翻出來了,真是慘不忍睹。孟曠直接翻身上了他的馬,提韁夾腹,以高超的騎術一瞬就將馬控製住,再次用長槊挑開箭矢,也不管剩餘那兩個騎士,徑直向弓箭手衝去。弓箭手自知危急,立刻駕駛馬車打算撤退,奈何已然趕不及,孟曠急速趕到,他們已然沒有時間以弓箭射擊,隻能取出刀來自衛,然而馬槊之沉重鋒銳,豈是白鐵刀可以阻擋的,幾下劈擊便招架不住,兩人很快就被孟曠刺中,倒在馬車邊緣。後方兩個騎士知道大勢已去,其中一人頓時不再管孟曠,打馬離去,不知是逃跑還是要去追呂景石駕駛的馬車,剩餘一人揮舞著手中長斧要來拚命。孟曠縱馬與他對衝而去,手中馬槊提起,尖鋒對準那人喉間。事實證明,馬戰,武器一寸長一寸強,那長斧不敵馬槊,首次交鋒落了下乘,被孟曠挑中了下脅,頓時痛苦地蜷縮起身子,手中長斧也拿不住,落在地上。孟曠回身就拋出袖中藏著的最後一枚飛刀,直接切中他後頸,將他打下馬去。隨即孟曠縱馬疾馳去追馬車和最後一個敵人,路過那癱倒在地的黑甲騎士時探身一撈,將他抓上馬來,帶著他追擊。此人是個關鍵人物,當可審問出追拿他們的幕後指使者是誰。雖然孟曠眼下已經幾乎確認是潞王的指派,她仍需確鑿證言。她很快就看到那個提前離去的最後一個敵人,他當真是在追擊馬車,並沒有逃跑。眼瞧著孟曠就要追上來,他從腰間摸出一個響炮模樣的東西,用指尖佩戴著打火戒於塗了硫磺的火絨之上一擦,便點著了,隨即他往空中狠狠一拋,那響炮在空中炸響,並爆出紅色的煙花。這家夥在叫援兵,居然還有同夥?孟曠咬牙,拚命打馬追趕,終於與那人並駕。那男人手中的刀立時就劈了過來,但他動作還是慢了,被孟曠手中的刀直接挑飛,刀順勢狠狠一旋,直接將他的脖頸劈開了大半截,鮮血狂飆,他立時斃命,墜下馬去。孟曠趕到馬車側方,對正緊張地駕駛著馬車的呂景石喊道:“快!走前方太平門入城!”呂景石點頭表示明白,穗兒、孟曖和白玉吟均焦急地從車窗中望出來,瞧見孟曠身上無傷,才暗暗鬆了口氣。方才孟曠在外與敵人打鬥的場麵她們斷斷續續都看到了,真是心驚肉跳,讓人手腳冰涼,血液倒流。“哥,郭大友怎麽辦?”孟曖問道,她素來心地最為善良,擔憂起被拋下的郭大友。“沒事,他會追上來的。”孟曠沒有過多的解釋,也不打算回頭去找郭大友。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讓馬車脫險。一騎一車快速沿著城牆邊緣的護城河向北駛去,約莫行進了一刻鍾不到的時間,他們越發逼近了鍾山山巒,右手邊出現了大批的營寨,那是孝陵衛的駐紮地。再往山裏去就是孝陵前的下馬坊了。而繞過鍾山南麓,繼續沿著護城河向北偏西的方向行進,很快就能看到大片的湖水出現在眼前,那正是後湖,而太平門就開在後湖邊上。後湖又稱玄武湖,因古傳這片湖中出黑龍,又恰好位於城北而得名。後湖是城牆東北的天然護城河,同時後湖之中的島嶼梁洲還建有全國黃冊庫,是重兵把守的禁地,長年封閉不許入內。就在後湖湖光波瀾映入眼簾,太平門盡在咫尺時,他們的右側後方陰魂不散地出現了追兵,這幫追兵許是埋伏在太平門一帶,看到信號之後,就追了上來。“加把勁,趕在他們追上來前入城!”孟曠喊道。呂景石全身都已經被汗水打濕了,他活到這麽大,今天是過得最為刺激的一天,手心冒出來的汗水讓他都要抓不住駕車的韁繩。而前方拉車的馬也已是大汗淋漓,呼哧帶喘地跑不動了,馬車速度在不斷地下降。孟曠回頭看了一眼追兵,黑壓壓一片,少說也有十幾二十人,馬蹄翻飛,絕塵而來。她不禁心急如焚,但也知曉馬力有限,看來她必須再度留下斷後。就在孟曠降低馬速,打算為馬車斷後時,呂景石突然指著前方驚然大喊道:“不好,太平門也要關閉!”孟曠一驚,回頭去看城門,果見城門在緩慢地關閉中。她暗呼糟糕,若是太平門也關閉,以眼下馬車的馬力,他們決計跑不過後麵的追兵,而她一人之力也是有限的,雙拳難敵四手。方才她全力對敵消耗已然巨大,身上暗器、弩/箭全用光了,隻剩一把刀在身上,實在沒辦法在對付那麽多敵人的同時還護馬車周全。心念電閃,孟曠絕了斷後的想法,立時揮舞刀抽擊在拉車馬兒的臀部上,打出一條深深的血痕,催動馬兒迸發最後的力量加速前衝。“衝進去!”她斷然道。在馬兒尖銳的嘶鳴中,整架馬車像是飛了起來,加速!加速!再加速!車上的女子們已經坐都坐不穩了,隻能顫抖著擁抱在一起,伏在馬車中盡量穩定身軀,嗚咽驚叫聲迭起。失控的馬兒在奔到太平門近前時,呂景石才驚然察覺到太平門門洞隨著城牆的弧度縮在內側,需要向左拐一個大彎才能入城,而就在城門外側不過幾丈遠的位置,就是波光粼粼的玄武湖。而此時他才發現他已經沒辦法控製馬兒了,任他如何拉韁繩,那失控的馬兒就是不聽他的話拐彎,反倒是一頭往湖中衝去。“孟曠!我拉不住馬了!!!”他急得大吼。孟曠早已發現這個狀況,她此時正駕馬從馬車右側繞到左側,試圖伸手拽住拉車馬兒的馬轡籠套,強行讓馬兒向左拐彎。奈何此等巨力非她人力所能使出,盡管她用盡渾身解數,周身青筋暴起,盡管扯得馬兒頭扭了過來,但卻隨即被整駕車巨大的前衝力量帶的直接從坐騎之上被拖了下去,她奮力抓住馬轡,雙足拖曳在地,試圖用自己的身軀刹住馬車,力量卻實在是太過輕微,若螳臂當車,難見成效。在一片絕望的驚叫聲中,“嘩啦啦”一片水花的巨響,整架馬車拖載著一車六人衝入了後湖之中……作者有話要說:刺激吧,南京城的情節會比北京城還精彩,作為一個幾乎每晚都去玄武湖夜跑的南京人,很負責任地告訴你們,本章描寫的太平門大拐彎和近在咫尺的玄武湖可是當年真實的地理布局,感興趣可以去我wb最新動態,我會發一張明代南京城地圖給你們看看。感謝在2020-02-28 18:15:01~2020-03-01 17:00: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楠來啦、、若禪。、景川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煩人 18瓶;清冽 15瓶;as~ileli、steam1980、大大圖、陟月 10瓶;星野憶 7瓶;風 3瓶;安公子 2瓶;、易安昂、freja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86、第八十六章 郭大友麵色蒼白、搖搖欲墜地騎在馬上, 一路顛簸著沿城牆與護城河向北而驅。他半邊身子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右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恐怕已經脫臼,如果嚴重可能會傷及肌腱,還尚不知曉是否傷到了骨頭。更嚴重的是,他右肩被馬槊割開了一道大口子,鮮血如注。他把右邊袖子整個扯了下來,在肩頭紮緊做了臨時的止血措施。此時他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孟曠他們。如果孟曠等人就這樣交代在了南京城外, 他十數年圖謀將一朝化為烏有,他絕對不能允許這種狀況發生。太大意了, 入南京城之前他該考慮到存在埋伏的可能性的, 然而他卻被其他事所幹擾,一時欠缺考慮, 就這樣入了城。他也是太過自信了,以為這一路乘船行來, 無人知曉他們行蹤, 而且速度又快, 後方就算要追也趕不上。這些人多半是潞王派來抓白玉吟的,而他低估了白玉吟在潞王心目中的地位, 也低估了潞王手底下人的行動力。座下馬匹就是他自己的馬, 幸虧沒有跑遠,還忠心耿耿地跑了回來,舔舐他的傷口。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勁才爬上馬, 這一路往北馳去,就見路邊都是激戰過後殘留的景象。這朝陽門城牆一帶,沿著護城河夯築了一條馳道,馳道外圍幾乎沒有甚麽民居,全是一片一片的林地,城門外兩側的林地中央夾著自東而來的一條馳道,直通朝陽門內,與護城河沿線馳道相垂交錯,也是郭大友、孟曠等人方才遭遇黑甲騎士攔路的那條道。林地外圍大約五裏之外才會有田舍村落出現,全因朝陽門入城便是南京皇城所在,外野畦田民居須退避三舍,以示尊崇。且這裏也是軍政速報傳入的門戶,城外馳道也顯得格外重要。故不論是入城馳道還是沿河馳道,道路之上都是見不著多少行人的,就算有,那也是地位尊崇的官員的車駕亦或富貴人家的輦輿。南京城東集聚著皇城與孝陵、大祀壇,都是國之重地,民居甚少。外城老百姓大都聚居於城南、城北及城西,即使是居住在東的老百姓,一般也不會走東麵的朝陽門入內城,都是繞道南麵的通濟門入城。今日很巧,不知是不是這群匪徒刻意驅趕,馳道之上見不到一個行人,往來的輦輿車馬也沒有,郭大友一路行來,能見到激戰後留下的戰場,有死屍橫七豎八暫時無人來收,也有半死不活的倒在地上爬不起來,身上都是致命傷,鮮血流了一地,眼瞅著活不成了,各個哀呼著等死。地上還有一堆箭矢,以及不少追兵落下的兵器,包括那柄馬槊,也被丟棄在路旁,黑甲騎士卻不見蹤影。郭大友沒有理會那些半死不活的人,他即無力也沒必要去審問他們,更不想費那個功夫去殺了他們。徑直從他身邊路過,繼續往北馳去。臨到太平門附近,他隱約能瞧見前方後湖的波光,而那裏傳來了喧囂聲,有不少人馬正在湖邊,互相呼嗬,似乎正在搜索著什麽。郭大友不敢靠近,下得馬來,將馬牽入一旁的樹林之中,掩蔽觀察。他能斷斷續續聽到那些人呼喊的聲音:“……跑了?”“跑不遠!好幾個女人在車上,一定就在湖邊,搜!”郭大友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得再冒險往前前進了一段距離,終於能看清一駕馬車就擱淺在湖邊緣,馬車已然側翻,馬匹也被車廂扯得歪倒在湖中,掙紮著站不起來,大半個馬身都泡在湖水中,隻能將馬頭探出湖麵,唏律律地哀鳴。那駕馬車正是他們的馬車,而此時馬車中當然已是空空如也。三個追捕的匪徒淌入了湖中,站在湖邊淺水的淤泥裏,正試圖把那駕馬車從淤泥之中拉出來。郭大友先是心驚於馬車墜湖,隨即起了疑惑,不知當時到底出了什麽狀況,馬車竟然會失控墜入湖中。隨後他仔細觀察了一下這太平門一帶的地形,恍然間明白了墜湖的原因,看來是馬車高速行駛時來不及轉彎而導致的。孟曠畢竟從未曾來過南京,對南京城的地形不熟悉,情急之下反應不及,才會起了這場事故。郭大友望著暮色降臨下緊閉著的太平門城門,突然心生慶幸,孟曠駕駛馬車墜湖,外表看似乎是一場禍事,但實際上卻因禍得福。如果他們當時順利闖入城中,不知此時會發生什麽事。從郭大友目前的觀察來看,這城中可能都埋伏著潞王部署的人,不隻是朝陽門、太平門全是伏兵,可能在各個城門都有眼線,他們守株待兔,估計已經嚴陣以待有些時日了。一旦孟曠等人闖入城中,恐怕會成了甕中之鱉。不過潞王的人手應當也是有限的,南京城並非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力量頂多能控製住這兩個城門為他所用,所以他才會希望在城外就把人抓住,而不要入了城把事情鬧大了傳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