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太後與老姑姑都會這樣心甘情願地守護穗兒,這必然與她的身世有關。孟曠現在有很多的猜測,雖然都沒有證據,但她心裏明白,穗兒必然身世不凡。孟曠站在院子裏,望著這個簡陋的小院,不知為何鼻間有些泛酸。大約是想起了穗兒曾在這裏度過的時光,那時她幾乎走投無路,乃至於差點把命給丟了,這裏是她再度重生之處。她總是提起老姑姑如母親一般,然而現在這個母親卻為了救她將自己陷入了極其危險的境地之中。穗兒的焦慮與無助,孟曠真是感同身受。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她可憐的母親……“十三,咱們去一趟惜薪司。十三?”郭大友喊孟曠,卻見孟曠在發呆,不由疑惑地看著她。孟曠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然後隨著郭大友出了這個小院。今日她幾乎重走了一遍穗兒在宮中所經曆的逃亡路線,除了恭妃處他們還沒去之外,基本上穗兒會去的地方都去了。她走在她曾踏過的宮道之上,穿行在她曾穿過的廊橋宮門之中,兩個時空仿佛都重合在了一起,讓她起了十分奇特的感受。那段她不曾陪著她度過的九年時光,也好像就這樣融入了她的生命之中。這座宮城的浩然複雜,如此牢牢地將她吸住,她切然體會到了穗兒陷在其中想要掙紮出來的苦悶,她為此付出了無數的努力,也完成了大概是這座皇城建成以來就不曾有過的壯舉。如今她的努力成果將由自己來守護,她會讓這座宮城以及他的主人明白,這世上沒有可以永遠禁錮他人的牢籠,也不存在可以永遠掌控他人的權力。小人物雖然卑微,但依然有蚍蜉撼樹的勇氣,巧於鑽營的智慧,愚公移山的精神,這些加在一起,才是天下蒼生之能,是載舟之水之能。“十三?你沒事吧,怎麽感覺你怪怪的?”前方的郭大友回過頭來看向她,問道。郭大友心思非常敏銳,尤其善於感知他人的情緒變化,對於熟悉的人更是如此。孟曠搖了搖頭,打著手勢道:這宮裏待久了真是氣悶,有些難受。郭大友神色微變,歎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啊,我每次入宮都有這種感覺。真不知那些汲汲營營要往上爬,要進這座宮城的人在想什麽。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成什麽大人物。若不是一直有人提攜我看重我,我也不會走到今天。你也別想那麽多了,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升遷發跡之事咱也不強求,混到該致仕退伍的年紀,就回鄉種田去。”孟曠點了點頭,從前她將查明父兄之死,報得家中大仇設為自己的畢生目標,而如今,她的畢生目標又添了一個,那就是救助穗兒徹底脫離苦海。雖然此二者絕非易事,她至今也都毫無頭緒,但如若能僥幸完成,等一切結束了,她也想離開京城與家人一道尋個寧靜的地界,辟幾畝地,建個田莊小院,過些尋常日子。隻是孟曠也不知這世道是否能允許她歸隱鄉野的願景達成,如今俯瞰這片王朝大地,百姓流離失所,多地起義烽起,四鄰如狼環伺,朝中短銀少糧,達官貴人各個損公肥私,蝕蠹朝政根基,這個王朝好像已然病入膏肓,究竟還能支撐多久呢?又有哪裏是她可以隱居的樂土呢?她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是否當真就能在這樣的世道之下獨善其身?這個問題已然不止一次浮現於她腦海之中,到了今日,終於轉化成了擂骨罄魂的詰問。她內心深處有一種莫名而來的恐慌之感,她想要有所作為以抵擋她預感中山雨欲來的風浪,可她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好。她不禁望向陰沉沉的蒼穹:父親,母親,大哥,你們在天之靈是否能給晴兒一些指點。晴兒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在這亂世之中保一家人周全?懷著沉重的心情,她跟著郭大友至惜薪司。不巧的是,惜薪司隻有一位老態龍鍾的老內侍留守,問他什麽都是白搭,其餘人等似乎都出去辦事未歸。郭大友等不及,於是幹脆帶著孟曠出了宮,回到了北鎮撫司。等二人換好衣服,時辰已然不早了,她們在宮內調查了一整個下午,此時時近日暮,該是歸家的時候了。周進同被張百戶帶回的消息傳了回來,聽聞他出去跟蹤人卻被打暈了丟在豬圈裏,孟曠心覺丟人的同時,又莫名鬆了口氣。“十三,你家中不太平,就早些回去罷,我不留你了。明兒來這換好內侍服,到西安門外等我,還是辰時。我去問問周進同這小子到底怎麽回事。”孟曠點頭,轉身快步離開了北鎮撫司。郭大友注視著她消失在了暮色之中,眸光沉沉。作者有話要說:這段孟曠入宮調查的情節如此詳寫,其實就是為了鋪陳出她的這段心態轉變。此前她是個一心複仇的人,眼裏看不到其他,缺乏同情心和同理心,出手狠辣、殺人如麻也是後遺症之一,孟曠這九年的經曆我會在【舊事】中詳細寫出來,不過要等到比較後麵了。穗兒的突然出現讓她開始從仇恨中抽離出來,開始關注到其他的事情。這種心態的轉變是非常有必要的,也是為後麵的劇情發展做鋪墊。感謝在2019-12-19 19:00:47~2019-12-21 18:34: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some、oha、景川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蒲 5瓶;elrest 2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45、第四十五章 夜幕降臨, 穗兒焦急地等在正堂東側的穿堂甬中。外麵的客人已然少了,前院通往後院的通道也重新打開了。前堂看診的最後一位客人已然離去,靈濟堂忙碌了一整天,總算打了烊。孟曖剛準備關上大門,暮色中,孟曠的身影出現在了家門不遠處。她快步而來,風塵仆仆地跨進門中。一入門,她就立刻栓好大門,然後對身旁的孟曖道:“清虛師兄弟三人可在?”“都在, 準備留他們用晚食呢。”“好,把大家都聚到偏廳吃罷, 我有事要說。”孟曠說著便準備回屋換衣, 卻不防一眼瞧見穗兒從穿堂甬中走出,立在夜色中望著她。她一邊快步向她走去, 一邊摘去了麵上的阿修羅麵具。“晴……十三哥……”她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孟曠打斷道。“你先與我來, 我有事要與你說。”說罷拉起她的手臂, 帶著她往後院去。這一次她動作很溫柔, 穗兒隨著她,心中卻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二人入了西廂寢室, 孟曠一麵卸下全身的武裝, 開始更衣,一麵對穗兒道:“現在情況不大妙,我今日入宮, 見到呂景石了。他暫時沒有大礙,但是他悄悄告訴我,老姑姑被送到淨樂堂去了,性命垂危。現在是一刻也耽擱不得,如果要救老姑姑,我今夜就要行動。”“我跟你去!”穗兒的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忙焦急道。“你就別跟過去了,你現在境況也是最危險的,各方勢力都盯著你,你隻要走出這個院子,就有暴露的危險,我很難保證可以護你周全。”孟曠說這話時,從自己的衣櫃裏翻出來一套全黑的武服,開始往身上套。“你讓我跟著去罷,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她了。”穗兒聲線在顫抖,眸光灼灼地盯著孟曠,琥珀眸子裏含著淚光。孟曠停了穿衣的動作,望著她,半晌不曾答話。穗兒走上前來幫她係衣帶,道:“就當……讓我去給她送終,她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淨樂堂那是個什麽地方我知道的,她隻要踏足那裏就沒有出來的可能了。呂景石的性格我了解,從他嘴裏說出‘垂危’二字,恐怕已經是最好的狀況了。我們今夜去,就算能找到活著的她,也很可能救她不出,我隻能去與她送終。”她係衣帶的手在顫抖,孟曠垂眸望著她,然後緩緩抬起雙手包握住她冰涼的雙手,道:“好,我帶你去。”穗兒抬頭,向孟曠展露出一個淒美的笑容。時間不早,再過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就要入宵禁時分,城門要關閉了。換好夜行服的孟曠領著眾人在偏廳匯集,一邊飛快吃晚食,一邊快速簡潔地解釋了今日她在宮中的所見所聞。其間,孟曖也向孟曠展示了那個今日丟入家中的竹筒信件,問孟曠此事該怎麽辦。孟曠想了想道:“此事需謹慎行事,雖難免有詐,但仍有必要試上一試。明日先不急著帶穗兒去,我單獨去摸一摸情況,這信上並沒有說一定要穗兒去赴會,恐怕對方也清楚穗兒出去不方便。此事暫且擱一擱,今夜才是當務之急。眼下穗兒在更換夜行服,我會帶她去,但是該怎麽去是個問題,單獨騎馬目標太大,步行又太過浪費時間,隻有駕馬車去。我考慮過了,一會兒咱們先去一趟萬記茶肆,借他們的馬車一用。如果有可能,用馬車將老姑姑救出來也是必要的。但今夜咱們出了西直門,恐怕就來不及返回了,肯定得在外頭過夜。去的人不要多,我得帶個懂醫術的人跟我們一起,我怕老姑姑需要救治。”“姐,我跟你去。”孟曖道。“小曖,你留在家裏,清虛,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孟曠道。“好的曠哥兒。”清虛本想自薦,結果被孟曖搶了先,他也覺得孟曖去不妥。此事危險,孟曠一個人要顧看穗兒也就罷了,還要顧看孟曖,那就有些吃力了。穗兒和孟曖都是體弱的女子,真要有什麽情況,還是他一個會功夫的男人更能起作用。“姐……”孟曖還想說什麽,恰逢此時去後院換夜行服的穗兒出來了,她身上的夜行服是孟曠的,孟曠有兩套夜行服,都是夜間辦差用的衣服,穿在穗兒身上有些鬆垮。她將長發全部盤起,用頭巾包好,看上去倒是幹脆利落。“我要不要換?”清虛問道。“不,你暫時不換,先負責駕馬車過城門,我們穿這夜行服太過可疑,不能在外讓人看見。”孟曠道,隨即她不由分說吩咐道,“清衡、清渺兩位師兄,麻煩你們今夜再留家中護我妹妹周全,不論今夜是否事成,我們晨間開城門後即歸。拜托了。”“請曠哥兒放心,交給我們。”師兄弟倆異口同聲應道。孟曖見姐姐已然下了決定,便也未再提異議。隻叮囑道:“姐,小穗姐,清虛哥,你們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回來。”孟曠轉身對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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