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群打聽到具體消息,讓自家娘子來與文箐說:“那邊食肆一燒光,牢裏那鬧事的人也翻供了,承認是鄧家人指使……”


    文箐從郭良那邊得到的口訊,也猜到了是鄧知弦眼紅自己這邊生意才故意叫人來使絆子,偏偏是自己這邊沒中計。當時確實很氣憤,沒想到不是不報,而是報應的時候等到了現今,這一把火,將鄧家姐弟的食肆燒得殘垣斷壁,可算是出了口大惡氣。“如今都這樣了,舊事就不要再提了。四叔那日來借錢,我也不好問是誰家的錢竟是這般黑心的算帳?”


    褚家娘子一臉憤慨地道:“小姐,你定是猜著了,就是那江家。”


    這麽一提,又提到了一個月前,褚群的一個朋友借了江家的高利貸,卻是被江家雇來的那些幫閑打死出了人命,褚群將這事說與文箐聽,文箐暗中出了錢又讓他去找李家舅舅,直接報到了衙門裏。鬧得江家最後反而還賠了筆錢。


    褚家娘子高聲說不平。“可江家就不顧慮徐家那一頭了?說來說去,他們同小姐家還是親戚,也這般逼迫四奶奶那邊。房契上明明寫的是四爺名下,他會不識得?親戚間還這般利滾利……小姐,您說,江家這是故意的麽?”


    周騰認為江家是故意的,想到了當初自己與任家鬥,當然也讓江家受了損,這次江家挖這麽大一個陷阱設一個套,拐帶著鄧知弦往裏鑽,最後還不是自家兄弟破財,但是這財破得太大了。於是,讓周同在周榮的陪同下,去找江忱評理。


    江忱來了個一概不知的姿態。“這放利錢的事,同弟,你三哥是最知情的了,前幾年我是吃著虧了,哪還好繼續幹下去。我是有些錢,卻是用來周轉用的,便寄於朋友名下,讓他處置了。至於他拿來放貸還是開鋪麵,可由不得我管了,我隻是一年收些利錢而已。”


    他推脫得一幹二淨後,又對周榮道:“世兄,鄧知弦那廝是個什麽樣人物,同弟怎麽會糊塗到托付他來打理食肆?就算要借錢,也大可以直接來找你我商量啊,不過區區三萬貫,咱是親戚朋友,隻要他開口,我這裏但凡有的,怎會不借的?奈何要去借我那朋友放貸的錢?咱們都是多年世交,又是親戚,如今同弟在難上,說到這份上,我自然也會盡力居中斡旋,且找我那朋友商議,利錢能不能少些……”


    周同曉得這是自己送上門去自取其辱,氣憤不已。周榮道:“我想江兄多少得給咱們周家一點麵子,他不是說他去幫著說情了嘛……”


    放貸的厲家本是江家原先的管家,江家將女兒嫁於他,於是委托他打理了放貸生意,自己卻將名聲擺正,隻做船行與當鋪的生意,這幾年,所賺之錢,已然到了當年沈家的光景。厲家振振有詞地道:“當初鄧二郎來我家借錢時,可是說得好好的,甚麽一個月食肆就能進帳一萬貫,這點子小錢自然還得起的。我還為他操心,怕他新開食肆不好還,提議一個月隻需還兩三千。如此一來,這三萬來貫,尋思著不過一年也能還了,我這怎麽成了黑心的了?前幾個月也沒上貴宅去催討,反而替周兄一力隱下此事不宣揚,還不就是為了給貴宅麵子?要不是瞧你們情份上,鄧二郎來我家焉能借到半文錢?至於借契上說的利滾利,乃是這一行的規矩,雖然都是親裏親戚,便是兄弟倆那也是明白算帳的,總不能因鄧二郎一人而壞了我這一行的規矩不是?”又言道,“周兄,你們家本來就不需借錢,卻偏生找人借錢。你說我要不借便是不給你們家麵子,借了你們如今又找我來算帳,我倒是好生為難的。三萬貫鈔,你們周家自是不在話下,與鄧家是姻親,這又是三郎的妻子開食肆,三郎怎生不予錢給妻子經營?”


    在厲家沒討到半分便宜,反而碰了一壁子灰,受了一肚子奚落與譏笑,周榮陪著周同灰溜溜地回來了。


    周騰罵兄弟:“你去那家討甚麽說法?江家早就記恨於我,焉能給你半點便宜的?此時自然是少得不落井下石,他道是從中調停,你就信他?你隻把人往好裏瞧,哪知一個利字當頭,那是半點情分也無的,人家正等著你送上門去譏笑呢,你倒是如了人家的意……早說了你莫要與鄧知弦那廝往來,那是個敗家的,敗光了鄧家如今亦來敗咱們家,你不聽話,現下落得這宅子轉眼就是他人的了,過幾天且得趕了你我到常熟鄉下去住了……氣死我了!這口氣,不出的話,我絕不罷休!”


    周騰一紙訴狀將放利的厲家告上官府,列舉了厲家這幾年放利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且利錢遠高於律法所限,實為不當營生,奸猾之徒,縱容不得,官府需得為民除奸,懇請嚴加查辦。


    厲家也不甘示弱,說借錢還債乃是天經地義的事,這借高利,也是當初借債人自願,並非自己逼迫。周家借的錢不是小數目,任誰有了這大筆錢都可以置產生息過日子,當然利息也就高。鄧家食肆為經營不善才走水,周家要賴帳,倚勢欺人,周騰曾四處在湖州昆山等地強買田地,仗著朝廷有人在鄉坊欺壓百姓,著實該上報朝廷加以約束。


    這口誅筆伐的官司是打上了。


    周騰忙得團團轉,周同是根本幫不上忙。食肆起火的事,也在一一調查蛛絲螞跡,食肆裏燒死一人,卻是個購菜的小管事。廚子夥計全都被官府召去問話,誰都說自己無辜得很。至於走火原因,卻是歸結到爐灶火未滅,肉食滴肉在火上,從廚房引發的火,連帶旁邊兩家店鋪都受損。


    於是隔壁兩家都找上周家門來算帳賠償損失,劉氏這時氣得連罵鄧氏的話也沒有了。鄧氏在食肆走水後幾致癲狂,這時再被逼債,便再也受不了,終於是瘋瘋顛顛起來。李氏認為鄧氏這是裝瘋賣傻故意為難人,“跑出去了倒是好,省得瞧在眼裏鬧心得很!長了反骨,連大侄女兒的食肆都不放過,心腸恁地歹毒辣!做人哪裏還有沒半點良心,進門這麽多年,兒女都十來歲了,卻是分不清夫家娘家,將祖業敗光了,還好意思在家裏呆著,要瘋怎麽不去她娘家瘋去?這債就不該咱周家還,就應該鄧家還才是……”


    這些話如利刃,落在文筠耳裏,她當然曉得姆媽做錯了,尤其是算計四姐姐的那件事上,可是她終歸是鄧氏所出,自然心疼姆媽現下這般模樣,認為三嬸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很是過份。於是想出頭,卻是被李氏三言兩語給罵得抬不起頭來。“文筠,你要曉得你現下是姓周還是姓鄧?你姆媽可是將這宅子都敗了去,現下保不保得住還難說。一文錢沒掙著,卻是要賣光了產業了……你還想學你姆媽不成?到進你弟弟哪裏有錢財娶親過日子?日後你出嫁可要眾姐妹們周濟?”


    文筠聽得傷心。鄧氏開食肆,為圖利不假,可也正是因為她在周家中實在沒地位,要錢沒錢,娘家又不爭氣成日裏隻曉得找她伸手討要,她又不能象變戲法一樣變出錢來,好好的一個奶奶卻是過得緊巴巴的,瞧得三嫂摟錢,大侄女兒亦是錢財方便晚,哪會不動心?偏是這種難受,說不得。一說,其他人一句話就堵著了。“周家可沒虧她半分半毫,吃喝不愁,衣飾不寒酸,若不是她自己典賣了送於娘家,又怎生會拮據?她自個兒心裏沒周家,周家卻是待她仁之義盡。你外祖母家不是一直得你姆媽照顧嘛,此時怎麽不來接人?”


    鄧家兒子不見了,女兒癡顛,鄧母病倒在床上,周同兄弟上門尋鄧知弦,周騰說的話可就難聽了,逼得鄧父無臉見人,哪還會來接鄧氏回娘家。周騰撂下一句話:“反正鄧氏我家是休定了。你不來接人也罷,到時一駕牛車送回來,別怪我周家不盡人情!”


    是以,親戚間最好莫與錢財相連,一方也莫總是仰仗對方救濟,光是一方付出,這種關係實難長久。如今,周鄧兩家,也落到了這地步,卻是在情理中。


    文箐當時去了沈家,參加沈於氏的周年祭,匆匆去急急回,隻瞧得沈顓是形削如骨立,萎靡不振,竟哭暈在儀式中。文箐大駭。方知毀親一事對他打擊甚大,她自己也不敢多問,是以渾然不知沈顓曾為婚事而吃的苦頭。她心中愧疚感叢生,自己終究是作了惡,暗自祈禱,但願別毀了一個少年,要不自己真會夭壽了。她無顏在沈家呆下去,慌忙趕回自適居。


    而周同償債一事,鬧得城裏周宅十分不安寧,人心惶惶,是要拿出大筆錢去保這宅子,還是棄卒保帥,這宅子不要了,周同自返常熟老屋去。這事鬧得周家幾個孩子無心讀書,文筵據說此次秋試並不理想,雖不到放榜的日子,卻也不寄多大希望了。於是周家的孩子除了文筵與文簽,全被打發到自適居來,不許出門。


    文箐這下子根本就沒忙過來。席母接到席韌的信,已回信預計在九月份過來,席韌在太湖買的宅子還沒安頓好,怕是到時候得到自適居中來過幾日。文箐聽得這事,隻盼著表姐那頭婚事趕快定下來,要不然自己也當了向席韌交差,到現在華嫣與商輅情投意合的事,她是半點兒也不敢向人說,更不敢在席韌麵前透露口風的。席韌卻關心義妹,問道周家錢財可周轉得開來,自己手頭上還有餘錢。


    文箐哪好意思要他的錢,道:“多謝義兄,但管放心,我也曉得,幫四叔是一回事,卻也不可能將自己擱進去,我手頭上多少也留些餘錢以防萬一的,現下周轉得開來。”


    文簹卻對四姐道:作甚要借那麽多錢給鄧氏,誰叫她造的孽,連累大家,尤其是她害得四姐當年食肆經營不下去,就是她存心圖謀,偏四姐還不計前嫌……


    此時,文箐聽得文簹說起鄧氏的處境,以及文筠被訓的事,想著文筠這下子可受苦了。“那四叔真寫休書了?文筠怎麽樣了?”


    文簹叫道:“四姐,你管她呢?她別提多討厭了,她姆媽做出來的事誰個瞧得下去,偏生她還到處求情。伯祖母發話了,關了她,不讓她出門,也不讓她見鄧氏。但凡她要鬧,就將鄧氏與她一起趕將出去。”於是,文筠屈服了。


    文簹埋怨道:“她被禁足了倒好,可是我卻苦死了,日日要去太姨娘麵前侍疾,她痰多,一吐起來,惡心死我了……想當初,她嫌棄我,卻是愛著文筠,如今卻要我去照顧。睡不好,吃不好,四姐,你瞧我都瘦了。”


    文箐詫異地問道:“你去侍疾,那韋婆子呢?”


    文簹說:“別提了,出了這麽大的事,我爹自然不放心,幫著四叔細細地查帳,才發現帳上有誤,那韋老漢到老了卻是起黑心,竟暗裏做些手腳,將祖母的錢拿出去放息,你說氣人不氣人?我爹氣得當時就拍桌子,將韋家人從莊上都趕將出去了。要不是韋老頭當日管著帳太粗心,將那房契漏了,沒交由太姨娘把管,哪會被四嬸拿去質押?”


    文箐心知肚明,這其實是周騰嫌棄劉氏管帳不利落,出了這麽大紕漏,卻是拿韋管家開刀,韋管家這人私心有沒有,文箐不敢說,但這麽多年沒事,怎會這一次就掩蓋不住了?隻怕是給劉氏做的替罪羔羊。不過想起韋婆子得到這個下場,文箐心裏偷偷笑。劉氏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沒得周騰的心,這母親當到這份上也算是丟人現眼了。


    劉氏的報應顯然不止這點,因為,京城中周瓏的信兒卻是來了。


    曹家原預計今年成親,但周瓏那兒,隻怕一時半會兒出不了宮嘍。說起來,自是因先帝宣德於六月歸葬,人心惶惶,宮正竟差點兒犯錯,幸得周瓏機靈加以補救,卻是越發得太皇太後張氏的喜歡,在七月底,竟是連連拔擢,超升為五品宮正了。


    長房老三周正的妻子呂氏亦來信,言及周瓏得勢,而曹家現下有些騎虎難下,在婚事上多少有點為難。曹二郎不過是生員,今年才去應鄉試,是否就中舉卻是兩說。當初周敘看中了人家來日前途,相約為婚。可是周瓏升為五品,這是周敘忙了一輩子,才得到這個品級,在尋常人眼裏,五品可不是比個七品高出四級那麽簡單了,自然是十分壓人的一個品級。


    婚事處於麻煩中。周瓏未言及這些,卻道太皇太後有言,自己可能會滿五年才會被放出宮來。這意味著,還得等兩年,那時周瓏也就是二十二歲了。這在女官中不算歲數大的,但也著實不小,因為相對來說,曹家郎也是二十七八了,放到別的人家來說,孩子都會打醬油了。最關鍵是曹家老太太那邊有意見了,娶這麽一大品銜的媳婦進門,不等於是娶個公主一般難受麽?


    這婚事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文箐這麽憂心著,而方氏更是又喜又哭。“要那品銜有何用啊?早生嫁人生子,我見得才是喜事啊。”


    周瓏升官,因龐氏早就有封誥,故而這次周瓏卻在信中道來日給方氏繼續加封。周瓏這些話並不是誇張,而是隻待太子來年元旦登基,到時自然水到渠成。


    如此算來,方氏也隨著周瓏的品銜,從開始的方孺人到方安人,日後就要與龐氏一樣,成了方宜人。這點不知羨煞多少人。


    周魏氏聽得這消息,目瞪口呆,她自己熬了一輩子,隨了周敘,才博得個魏宜人。於是,酸酸地道:“她倒是青雲直上,端的是好福氣。隻是來得也太快了,可是需得謹慎。”


    劉氏在病中聽得這事,卻是雪上加霜,再不出門來,隻瞅到那盆栽,斜刺裏長出來的那一枝哪是自家兒子,明明是那姓方養的女兒。自己一個不注意,陡地讓她得了勢。多年來爭不過龐氏,哪想到連方氏更加不如,氣得咳痰,吐出血來。


    方氏卻在琢磨這誥命下來,到時要不要進京拜謝。幸而這些年,命婦被召見的事已鮮而少之。


    李氏瞅著那信上的白字黑字,煩躁地道:“沒想到,生個女兒,竟也得這般福氣。恁的是她得了,與咱們倒是無半點幹係了。”再聽說方氏在盤算這事,便忍不住暗裏奚落道:“這誥命還沒下來,到時自有分曉了,何必這麽急?”事後卻是道自家女兒不爭氣,兒子讀書不好,自己想要個誥命安人都是不可能了。於是便按著兒子頭,死勁讓文笈在功課上多努力,真個是牛不喝不強按頭。


    周騰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尤其見著周同讀了這麽多年書,卻是半點不會打理家業,於是思慮自己的家業比四弟更多,到時文笈也不會料理,隻怕到孫子的份上,便早早敗光了。見兒子讀書不行,索性就讓兒子隨自己經商。他與李氏兩個按著兒子朝相反的方向走,可憐了文笈,見得文簡逍遙自在,就叫苦不迭。


    這些話不多言,隻說周瓏身為女子竟給妾生母討下封號,這事兒本就極少有,更何況還是連連升職。她在宮中經曆的事,需得多少小心與謹慎,大抵是常人難以想象的了。文箐是再一次感歎周瓏這人平時不顯山露水,到了關鍵時刻,總是出人意料,然後一鳴驚人。


    而此時,出人意料的一件事卻又再度發生了。孫豪從杭州返蘇州的水途上,出事了。除了文箐姐弟格外關注這事外,其他人當時都不沒心情來管顧,認為那是孫家鄭家的事。但是,最後誰也想不到,孫豪這一出事,卻是給周家的債務帶來了巨大的轉機。


    關於上部申請結文的事。確實是還有一章半到兩章就完結了,以及另有兩個番外。


    但是一文錢最近發現好多章節有錯字,另有幾個小小的bug需要返回去查找修改。如果明天申請結文,就沒法修改了。而一文錢這幾天根本沒時間去一章章糾錯,正好4.3回老家,帶著文稿回去自己慢慢糾錯。


    所以把最後一章放到十多天後,到時從老家探親回來,更新最後一章,同時申請結文。


    到時四月底肯定會上新文。新文仍是古言,卻是架空的。基調會輕鬆一點兒,不象現在開篇這麽低沉、糾結,“憋屈”。到時希望大家繼續關注。


    至於此文的下部,會在七月左右上傳。具體時間會有通告。感謝大家這一年多來的支持~~祝周末愉快。明後天仍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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