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後院上房裏,見到不敢離開房門半步的趙氏臉上的神情,果然如掌櫃的所說,是等得憂心不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便說及裘訟師已經去了碼頭返回來,如今在下麵有事,讓她且放心。至於這一個時辰內發生的其他事情,自是半點兒不敢透露出來。


    趙氏仍有些不安地問道:“我怎的聽門外有人道前頭在鬧事?”


    文箐一邊撒謊應付,一邊偷偷的從錢袋裏掏出銀子,準備藏到文簡身上的小暗袋裏――文簡這般小,自是無人會關注,更不會搜他的身。結果卻發現裏麵居然有個溫溫的光潔的物事,摸著也不象是前些日子他那不見的腳環。掏出來一看,卻是塊小玉環質地極佳。


    這讓她大吃一驚:這又是哪裏來的?可千萬別再惹出是非來了……


    文簡見姐姐認真看著這玉環,便小心翼翼地道:“姐姐,這是柔妹妹給我的。”


    文箐聽完稍放下心來,自己真正有點杯弓蛇影了,隻是馬上又納悶:這是多久的事了?席柔怎的送這個於文簡?還是說本來是席家員外見自己拒收了銀錢才讓孩子給了這個?


    同時,她亦發現自己或許還是沒養過孩子,所以沒經驗,居然沒看好這個孩子,竟然讓他在自己眼鼻子下居然有這事?雖然不是壞事,可是拿人家的這等貴重之物,自不是好習慣。有心訓他,又想著今天他吃了嚇,還是緩一緩。(.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便輕言細語道:“那你怎的當日不說與我聽?瞞了姐姐這麽久。”


    文簡噘著嘴道:“上回,柔妹妹走的那日晚上,我說了,你隻說嗯。”


    文箐頭痛,心想那正是自己聽到嶽州消息的時候,心神極不安寧,哪裏有心情顧慮文簡所說何事。有心想問細節,卻又慮及到眼下前廳還有曾無賴一事沒解決呢,更是沒時間顧得上這個了。隻簡略問得兩句:“怎的就給了你?是不是你拿腳環換的?”


    文簡點頭道:“嗯。姐姐,你同韌哥哥有金蘭,叫兄弟。柔兒妹妹見了,也想,偷偷地央著我同她……後來,便給了我這個,我就拿腳環於她……姐姐,這個真是她送的……不是我自個拿的。我不要,她生氣……”文簡越想越委屈。


    文箐心想小孩子真是有樣學樣,便連“義結金蘭”這個詞都說不分明,可在行動上倒是學得真快,以後自己言行一定要當心,要不然萬一自己一時不慎,一些壞習慣他要學了去,可不好改了。


    趙氏在一旁雖不太明白事情始末,一路上見文箐雖是極疼弟弟,可也是個很嚴厲的,有錯必糾,生怕她又端起姐姐的架子來,把文簡弄得不開心,自己看了心疼還得費力哄,便如往常一般,仍然力挺文簡道:“文簡倒真是個好的,不是個吃虧的。曉得以物易物,也懂得還人情……你莫要怪他。”


    文箐不想多說往事,隻裝傻,笑兩聲,又吩咐了幾句讓文簡聽話,便將他托付給趙氏,道是樓下來了一個人,同裘訟師一見如故,極是投緣,隻怕要結交,自己亦下去瞧瞧。


    趙氏雖好奇對方是何人,聽得是個仗義之人便有些放心,加上她向來是不管男人的一切外務事宜,此時亦不多盤問文箐:怎麽就曉得是個“仗義”的了?


    文箐既放下心裏關於銀子的擔心,回了房,從包裹裏拿出一雙靴子,想想這個尺寸是合著自己腳來的,那小偷可能也穿不了,隻好放回去。掛記著廳裏的事,便一改以前在家中的散漫樣子,隻一陣風似的便往前頭去。


    再到廳裏時,隻見袁文質在同裘訟師帶來的二人說著話。倒是那小偷正在狼吞虎咽吃著,也不知是誰替他點的飯食,三個菜,加三碗堆尖的米飯。


    她不動聲色地靠近小偷。對方謹慎地看了一眼來人,見是她便又有幾分放鬆繼續大吃起來,好象生怕人家反悔馬上會把盤子撤掉一般。


    文箐將十張寶鈔同一串三十文銅錢放在他旁邊,低聲道了句:“這個,天越發冷起來,且去買雙鞋來。”


    小偷想著這小童還叫過自己“小偷哥”,那稱呼刺耳的很;這時又給自己錢,拿不準這有錢的小郎是真給還是逗自己玩兒。


    文箐見他好似沒聽懂自己的話一般,隻一個勁兒一邊往嘴裏胡塞,一邊瞪著他。這讓旁人看起來,好象文箐是來搶他的吃食一般。


    文箐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她也隻是看著這個小偷進門之際,便突然想到了當初見到黑漆兒被領進歸州周家大門,兩人給她的感覺好似一般無二。若是黑漆兒那時沒有遇到陳媽,是不是也同他一樣流落街頭?如是那樣的話,去年那場大雪他又要如何能挨得過去?


    如今黑漆兒好在有族人認養,反倒是自己開始一路飄泊,居無定所了。一時不免感到自己與小偷和黑漆兒有些同病相憐,且把這個小偷當作了孤苦一人的黑漆兒長大後的影子,同情心大發,忍不住想關心眼前小偷一把。哪知人家沒有半點兒感恩樣,倒是極其懷疑自己的目的。想試著套個近乎,又輕聲問了句:“那個,那個你叫什麽名字?”


    奈何小偷視若未聞,根本不搭理他,隻把頭埋在碗裏,奮力扒飯。


    文箐對這樣的人,惱不得,急不得,同情心既勃發自不是想收回就頃刻收回來,隻繼續沒話找話:“還有……你怎的不找份活計?這裏既然是九江府,總有人家要雇工……”其實,她本想問你家親人可還有且又在哪裏?結果剛出口一個詞,就想到也許對方有苦難言,萬一是傷心事便大為不妥。隻好硬生生的轉折了一下,突然提到了生計問題。


    那小偷吃飯也不帶嚼的,吞了剛扒進去的飯,然後瞄一眼袁文質並不盯緊自己後,便是極不以為然地小聲嘀咕道:“你以為誰都如你一般,一出手便能拿得這多錢來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文箐覺得自己這是第一次拿熱臉貼上了人家冷屁股,一下子給凍僵了。被對方噎住了後,心裏微惱,卻猛然想到今年鬧了小饑荒,想來窮人增多,雇工到處都有,自是不會雇他個瘦弱少年。


    臉紅不已,好心一旦用得不是時候果真成了惡語傷人。也許,自己適才那句不知世間辛酸勞苦的話,在小偷耳裏,便如司馬衷見百姓餓死而發問:“何不食肉糜?”


    袁文質卻是耳尖,這桌上的動靜卻是皆收眼底,也不吭聲,依然靜靜聽著旁邊二人輪流訴苦:“大兄弟,你說,這誰曾想得到,會發生這等事……”。


    “難不成這是你雇我的工錢?”小偷見這個小自己好幾歲的小童好似要離開,桌上的錢他卻不拿走,難不成買鞋一事,他是真心的?頗有些懷疑地問道。


    文箐看他一眼,瘦得跟個猴似的,吃了兩碗也沒個飽意,三份菜也快吃光了,果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誰家會雇這個“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少年?自己剛才真是腦殘得厲害了,方才那般說話。她臉上紅雲又起,便道:“你自拿去吧。假使我雇你,你又能作甚?”


    這回輪到小偷啞然無語了,隻是手指頭恨不得摳進筷子裏頭,一時扒拉盤沿處的一根剩菜的動作便是停頓了一下,隻是,馬上又低頭繼續掃蕩。


    文箐走向裘訟師身旁,靜靜聽著三人聊天,才曉得這新來的二人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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