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訟師給文簡續了點茶水,一邊抓了一點果子放他手裏後,一邊問道:“你呢?”


    他問這話時,裘趙氏抬頭偷偷地瞄了眼文箐姐弟倆,發現自己當初第一眼要不是認出了文簡,還真沒認出這個男童便是周家小姐。


    文箐低聲道:“我這是準備去蘇杭投親奔故舊……”


    裘訟師沒有馬上接話,沉吟片刻,咳了一下,審視似地盯著文箐問道:“那怎的在這做起買賣來了?是不是身上盤纏不夠了?”


    文箐想想自己腦殘,買了那麽多柑子的醜事,不好意思起來:“盤纏還有。這個,這個,一時買多了,一路上實在是個負累。好在船家幫忙,讓人給挑到這處來賣了。此次又是多虧了裘先生相助,實在是感激……”


    裘訟師卻擺擺手道,道是太見外了,再說,自己便是憑著三寸舌頭吃飯的,也沒費力。且聽得文箐簡要說得幾句,便也沒有追問細節,隻問了句:“怎的每次見你,都是你同你弟兩人行路。這次可有人護送?”


    文箐對裘訟師這人沒看透,覺得他這人亦正亦邪。想當初,他在賴氏案子上,是幫了陸家村人與自己,可是同時他亦是為了獲得趙氏方才反水,費力將賴婆子定罪。他這般做,對文箐來說是有利的,可是從職業操守上來講,作為訟師來說,對當事人很不盡職。所以她把握不好這人,不敢盡信他,且這人又極精明,不知他可能猜到甚麽。


    這麽一尋思,文箐心裏不免有些提防他,自是不敢把所有實情相告;可是又想試探他,摸清他的底細,好確認自己能否將信任交付出去,畢竟自己還需問一些律法上的事項。於是掐頭去尾,隻以一部分實情相告:“我家人托了嶽州一位席姓員外,承蒙他一路關照,從嶽州到得這裏,一路都安好得很,倒也無別的意外。”


    裘訟師應了一句“哦”後,問道:“你家人?托的便是剛才說的那船家?”


    文箐點點頭,道:“是那船家的東家。他們正好從嶽州來武昌,那日我未找到直接去杭州的船隻,他們家倒是樂意出手相幫。我這也算是出門總遇貴人,上次是陸家叔嬸還有您們各位,今次卻又遇上他們。”


    這時茶寮外又走進來幾位客人,吵鬧著同老板說是沒地方可坐。那幾人嗓門實在是大,一時屋內顯得格外嘈雜,想敘舊亦不是個好方。


    裘訟師朝四處看了看,道了句:“不如邊走邊敘。”一待起身,提了藥包,便徑自去抱文簡。[.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文簡對他卻不熟,自是不同意讓他抱,往旁邊閃躲,緊牽姐姐的手。


    裘訟師一笑,道:“你弟倒是謹慎得很。”


    文箐牽了文簡的手,笑道:“他啊,認生得很,自打上次被拐了後,怕了。再說,他現在大了,到碼頭這點路,自己走起來倒是不費事了。裘先生還是先照顧著裘嬸吧。”


    裘趙氏本是一臉專注地看著文簡,眼裏有幾分疼惜,此時聽得文箐最後一句,臉上便是微紅,本來抬著的頭這時又低了下去。


    文箐這時亦發現,她已去了孝服,人雖病著,可看著亦有五六分姿色,難怪裘訟師念念不忘,隻是似乎比去年還瘦了一些,不知為何,難道愛情沒有滋潤這個可憐的女人?


    裘訟師自是不好去扶裘趙氏,不過仍是注意放慢腳步,一方麵是照顧文簡步子小,可另一方麵想來也是照顧趙氏病體。此時腳步一頓,問道:“上次被拐?那這次呢,不會更害怕了?”


    文箐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道:“出門在外,哪裏有不擔心的。自是防備得緊。”說完,尤盯了裘訟師一眼。


    裘訟師點頭道:“如此,多一個心眼是好事。你適才說的這番話,再不要多與其他人講。下次再有人問,定要說一路有人護送才是,免得他人起了歹心。”


    文箐聽他這般關切的提醒,很是有些感動,剛才對他的懷疑此刻略略少了些。“嗯,多謝先生提醒。下次再有人問及,定是這般答。”


    文箐見趙氏腳步有些虛浮,也不知道到底得的什麽病,畢竟她不會把脈,就更別提什麽“望聞問切”中的前二項了。隻問了她一句:“嬸子,這可是需得叫個轎子或者馬車?”


    裘訟師亦看向她,趙氏隻急著搖搖頭,聲音細若蚊鳴:“這處離碼頭幾步路遠,用不著馬車了……”


    文簡懂事的道:“我也不用馬車。我自己走。”


    這一句童言,把幾個人都逗樂了。


    裘訟師讚了一句:“周小少爺倒是懂事得很。”趙氏卻是不停地瞟向文簡,眼裏閃爍著十足的母性光輝。


    後來,裘訟師也未曾問別的,隻有文箐一路走一路問得陸家人都好,尤其是陸持,一心求學,長進不少。


    才到船邊,船家同那個船夫大哥亦迎了過來道:“慶郎,你可回來了。隻是,這船,怕是一時找不到直接去杭州的。要不,再候上一兩天?”


    文箐剛想開口,卻聽得身邊裘訟師已向船家問道:“船翁,你這船不是直接去杭州的?”


    船家道了聲“不是”。


    裘訟師卻道:“我同周家少爺以前是故交,我此行去江西,倒是可以一路同行。到得九江,離杭州便也近些,想來直接去杭州的船會更多些。再不濟,我便徑直將他送到親戚家去便是了。”


    船家聽得這話,已由適才跟去的船夫那兒曉得慶郎遇得故交了,雖然曉得這樣是再妥當不過了,不過東家吩咐的,自己卻沒找到船,倒是有些對不住了。於是,看向小兄弟倆。


    文箐想著裘訟師是去江西謀職的,要是送自己,豈不是誤了他的事,如何擔待得起?連累他自是不可。便同裘訟師道:“送到杭州就不用了。我同先生一起到得九江,到時於再另找船便可。”


    裘訟師卻搖頭,一擺手道:“你也別同我見外,咱們也是有緣,便是出個遠門還能碰上,既能照應到,自該伸手幫一把。我坐的那船上還有空艙,且去與他們招呼一聲便是了。明日一大早就起程,現在便同你一起去搬了行李到那船上去。”


    船家聽得這般,自是覺得可以向東家交差,滿口稱好:“如此甚好,甚好。席員外處要是曉得了,定也放心了。裘先生,那慶郎兄弟倆,我可就交托給你們二位了。有勞了。”


    一邊說,一邊請裘訟師夫婦上船吃過晚飯,再搬運行李。畢竟這邊船上已無客人,安靜。裘訟師卻推拒,最後還是席家的船翁執意挽留,盛情難卻,隻得留下來,打發了一個船夫到自家船上去同人談文箐艙室的事。


    在吃飯之際,聊東聊西,聊了江北,便聊洞庭湖南的各種傳聞異事。文箐正感歎這闖南走北之人的見識,確實比宅在一個院子裏的自己要多的時候,卻聽船家又說起下午聽到的一件大事,道是:澧州的華陽王最近去世了……


    文箐正發夾菜,手裏筷子一抖,菜便一下子掉在了桌上。船家見她滿臉通紅,便以為她是不好意思。


    其實,是華陽王去世這件事,太讓人吃驚了。因為她一聽到這個,便突然聯想到了吳師傅說要去找華陽王算周大人船遇難的帳。此前自己在嶽州並不成聽得華陽王有何動靜,難不成是吳師傅近日殺的?還是恰好死在這個時候?


    有心再細細打聽,可惜船家也隻曉得一星半點兒。


    吃驚過後,便是太讓文箐激動了:華陽王死了,是好事想想去年,定獻王在周大人死後,沒多久,亦去世了。沒想到華陽王也死了。要是沒有華陽王派人裝匪來劫船這事,周大人不會生病落難,就算兒女被綁架,也不會一下子就死掉了。所以說,這害周大人落難,丟了大半條命的華陽王,終於死了。


    文箐有些高興,不免附合了幾句船家說的,這壞王爺死得好。隻是一待吃完,她便對跟著自己到了艙室的裘訟師夫婦道:“那個華陽王便是害我爹丟官又丟性命的仇人,沒想到,也死了……真正是死得好,怎麽不早死兩年呢?要不然我一家定是完好無損,也不會家破人亡,讓我姐弟流落到如今這個地步……隻是,如今死了也好,我也不用親手去替文簡報殺父之仇了。”


    說到底,她穿越過來後,同周大人並不親近,沒產生特別多的親情,所以她一直在心底裏以為那是文簡的父親,這回說著說著,便說漏了嘴。


    裘訟師卻未嚐留意到,主要是沒想到她會同自己講這些家中秘事。於是一邊幫著她收拾行禮,一邊簡略地同她講起去江西之原委。


    原來去年裘訟師到了陸家村去做先生,一方麵是陸家村人盛情相邀,另一方麵也是就近好打聽趙氏的近況,畢竟賴二家的老父癱瘓在床,隻有趙氏照顧。到年底之前,賴二老父卻突然去世,賴二的老舅,也就是那個被解職的糧長,便將錯歸於趙氏,趁此機會,占了財產,把趙氏在冬雪時趕將出來了,賴家村人亦未曾相幫,反而落井下石。


    裘訟師幹脆就上賴家村求親。對於寡婦二婚,自然不是好事,在那時就跟連夜私奔一般,就更別說辦甚麽婚禮了,隻有陸三叔他們一大家子幫著裘訟師備了桌酒席,算是辦了事。


    隻是,陸家村與賴家村素有仇,自是看不起原來嫁過賴二的趙氏跟著村裏的先生成親。今年正逢大旱,夏天五月到六月,陸家村同賴家村因為水源,大打了兩架,雙方都傷了不少人。連帶著在陸家村的裘趙氏便成了遷怒的對象,成了出氣桶,在村裏更是抬不起頭來,基本上一個人被孤立起來,後來村裏人甚至往他們住的地方扔髒鞋,平日裏謾罵,惡言相向,總之,沒法再住人。


    裘訟師沒辦法,隻能在趙氏懷孕才兩個月時,急著離開陸家村,重返江陵縣。隻是奈何那賴二舅家勢力大,在江陵不到一月,他們夫婦亦無法立足,四處打壓他們,趙氏心緒難安,孩子也小產了。


    後來聽說江西訟師多,打官司的也多,便想重操舊業,搬到一個新的地方去,這樣誰也不曉得他們的過去了。


    裘訟師說得幾句,便歎口氣,趙氏隻是一個勁兒抹淚。


    文箐沒想到裘訟師會把這些事講與自己聽,一時之間覺得裘趙氏也是命運多桀,自己與他們夫婦之間倒是同病相憐,刹時便產生了某種信任感。待至全部聽完,亦是心酸,寬慰趙氏道:“這樣甚好。去了江西,自是與原來的江陵再無牽扯,嬸子屆時可以安心與先生過太平日子了。”


    趙氏點點頭,揩了一下淚,啜泣道:“也不知哪日才能歸故裏……”


    整理好行禮,文箐找船家要了個小提籃盛了留在船上的十來個臭柑子,遞於趙氏道:“嬸子你看,這柑子好似就曉得你要來一般,都給備著呢。”


    趙氏要付錢才收下。文箐道:“嬸子,你這是要打殺於我。便是幾個柑子而已。這一路上還得托你們照顧我呢,難不成我也要付工錢?”


    裘訟師給文箐把包裹提上,讓趙氏接過柑子,道:“你就聽周家少爺的吧。他既說不缺這幾個錢,想來也是真的。到時一路上,咱們多照顧他兄弟二人一二便是了。”


    他們四人正從席家船上往外走,便聽到船家及船夫們同隔壁一條船上的幾人在大聲說笑聊天。文箐想同他辭行,卻見他們說得正起勁,自是不好打斷。那話聲自然傳進了文箐耳朵裏,因為所傳的是嶽州府的事,便留神聽下麵的內容――


    “你不知啊,聽說周家那位姨娘,實在是了得。別看弱質女流之輩,卻居然把個族叔伯給殺了……”


    “現在這女人啊,反了天了,居然敢行凶”


    “兄弟此話差矣。畢竟是那族叔伯不軌在前,這女人隻怕也是逼急了,要保清白啊……”


    “據說那姨娘實在是好看得緊,要不然,當官的人家,為何不顧律條也要娶了作妾?可惜了,如今……”


    ……


    晚歸。突然發現新增了好些位讀友。為了對得起大家付的費,我正在試圖調整後續正文內容,希望能把正文第一卷中間的內容砍掉了四分之一,盡量不象前傳那般拖遝。


    希望大家喜歡。


    要是您看到中意的,能喝出一聲采,我非常高興;要是覺得寫得很差,也可以盡情拍磚,既然我寫故事,就要有一定承壓能力。


    總之,謝謝您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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