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箐想明白時,突然心裏酸楚得不行了:要是判離的話,姨娘該何去何從啊?那自己與文簡又將如何……


    這些話題她再也問不出口。心裏為難之極。果然是有些事不能打聽,這一問完,心情便很沉重。


    等到陳嫂過來叫阿素,推門見文箐趴在案上,一動也不動,便好奇地湊過去看她如何了。隻見她眼角發紅,魂遊天外,便向阿素呶了呶嘴,眼裏疑惑這麽怎的了?


    阿素也不吭聲,隻道小姐心情不好。於是陳嫂低聲吩咐她:可別讓小姐著涼了,怎的也不給她加件衫子?明日開始清理行李,讓她把小姐的箱籠也整一整。


    此時文箐聽得說話聲音,也站起來,問道:“母親身體尚未見好,爹忌日還未過百日,如何這般著急?”


    陳嫂皺著眉道:“百日之祭也近在眼前,也可能便是那之後走。夫人適才察了曆法,道是八月底或者九月初起程。”


    文箐聞言便憂心地道:“我隻擔心母親身體受不了……”


    阿素也疑惑不解,不知為何這般著急。陳嫂嘴裏隻說:“夫人擔心少爺,更憂心老太爺,心裏憂慮過重,隻怕在這養病並不合適。不如早早地蘇州再議。”


    文箐知道周夫人走得這麽急,定是同巡按大人來訪有關,隻是陳嫂既然得夫人交待,想來是不會同自己細說原由的。想著姨娘將來如何獨處?又念著周夫人病重如何受得了水路上的顛簸?西陵峽之凶險,現在秋天,水位下降,灘泠難過,舟程時間會更長,可如何是好?周老太爺現在不知恢複得如何了?文箐雖有陳管事陪著在蘇州,不知會不會哭?想來想去,都是沒有著落的事,完全是自己沒有頭緒的事,出不了力,幫不上忙,隻覺得難過得厲害。


    阿素被陳媽叫到外邊,又說了一些話後回來,隻見文箐趴在床上哭。扶了她起來,取了帕子給她拭了淚,陪著她靜坐。過得好一會兒,才聽得小姐在問自己:“陳媽叫你過去,是不是說了為何要著急走的事?”


    阿素低下頭,道:“小姐適才也說了,如果上麵的文下來,一旦把老爺革職,那姨娘便隻能……所以,想來夫人便隻得急急離開此地,到蘇州方好安排。否則在這裏,姨娘現在這個模樣,一旦接了文書,便不能在一起了……”


    文箐想原來周夫人還是為了姨娘著想,能待一個搶自己老公的女人如此仁之義盡,隻怕也隻有周夫人了。最後又想周夫人隻怕也可能矛盾不已,為了自己,為了文簡。便也沒了精神,隻問阿素:“是不是,在路上,或者我們搬到別的地方去,接不上文書,姨娘就可以同我們在一起了?”


    問完,她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太幼稚,見阿素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心想逃得過初一,還有十五呢。船又不可能不著陸,周夫人還重病著呢,離家又是幾千裏,手裏的錢總有用光的時候,想來便是沒什麽希望。隻是,能不能翻案呢?“是那個什麽周王爺府裏的事,才影響我們的嗎?還是說王爺府上都如何,姨娘的事隻怕更加了?”


    阿素也不點頭,她心裏也沒有答案,畢竟這事她也不能去問夫人。兩人眼對眼地看,雙方都隻看到了迷茫。


    文箐站起來,把姨娘的事從頭到尾想一遍。既然ji院的人已經查不著了,徐家又拒不承認,難不成這兩頭都沒法解決的話,中間過程中呢?比如那些拐子?剛覺得有可能,又想到周家這麽多年,肯定也想過這事,周大人不會不為自己的前途以及姨娘的地位著想,想來是無結果。


    在這樣沉悶的心境下,八月十五的月亮到底如何明亮,文箐也不關心了。她邊書都看不了,成日裏就是陪著周夫人,想著法子安慰她,然後不停地試探姨娘的事。又經常去看望姨娘,想從阿靜嘴裏打聽姨娘的詳細的事,奈何阿靜顯然因為上次的事,已經覺得自己嘴多,現在自是打死也不多說了。


    她煩惱之餘,跟著阿素一起下廚,一起整理箱籠。穿越到現在,也不知自己居然還有四個箱籠之多。一箱子玩物,是原來從成都府帶過來的,裏麵整出來的一把匕首,把上居然還鑲了寶石,一拔出來,寒光閃閃。文箐好奇地拿在手裏,聽阿素道這個特利,吹毛即斷,便好奇地左右試試,發現果然鋒利無比。想起聽說在船難時,這個身體的前任居然拿匕首去刺劫匪,想來便是這把了。


    結果一問,阿素說原本是一對,那把丟了,隻留下這一把了。文箐不顧阿素反對,把這個鄭重其事地放在隨身包袱裏。


    到了八月底,即將九月初,接到了蘇州來的一封信,卻不是陳管事寫的,而是周大人的妹妹,周大姑奶奶寫來的。信裏寫道老太爺身體極是凶險,隻怕來日無多了。


    周夫人接了這信後,直落淚,便說提前把周大人的百之祭辦了,速速去找船。歸州官府聽說,道是船由他們來找。周夫人隻是婉拒。


    陳嫂某次有事,隻得讓阿素再去買次菜。結果她回來時,跟陳嫂說:楊家那個小男孩就在大門外,可如何是好?


    陳嫂嫌她又找事,便責怪她。阿素這次卻辯解道:“非是我找上付出的,而這小孩,居然認得我。便一直跟在我後頭,適才我要進門時,才叫‘姐姐’。把我嚇一跳,我都不認不出他來了。要不要告訴夫人?夫人上次不說讓打聽嗎?”


    陳嫂雖然不喜眼下再添是非,但是見死不救,又過意不去,隻好悶悶不樂地去請示周夫人。周夫人聽得,忙道:“這還猶豫不決?快將他帶來。”


    阿素聽得夫人同意,忙牽了小男孩進來。文箐見楊家小孩比原來還要瘦,真的是皮包骨頭了,身上破爛不堪,也不知他是如何過來的。十指發黑瘦如樹枝,有兩個指甲都沒了!


    周夫人見得,連聲叫“可苦了他了!可苦了他!”那孩子也機靈,也可能是阿素同他說過,此時一見周夫人,便忙跪下來磕頭。周夫人忙讓阿素帶了他去洗盡了才上來。等小孩一走,便同陳嫂感慨不已。見文箐傻呆呆地站在一旁,便又想起她當初被拐,也是獨自一人帶了兩個小孩找回家來,隻覺得自家孩子還是幸運的,牽了文箐的手,便是一陣長籲短歎。


    這小孩,小名叫黑漆兒,已經有七歲半了,隻是個子實在瘦小,還遠遠不如文箐,個頭同小豆子差不多。那雙眼睛曾經也真如墨,如今卻是滿眼淚水,等擦了後,卻是有些發死發呆。想來還沒打擊中清醒過來,猶自不相信已遇到好人家了。


    周夫人安慰了他一番,又問他可願意留下來,那孩子自是點頭不止。陳嫂一邊感歎,一邊道過些日子一起帶了他回蘇州,看能不能給他找找親戚。


    周夫人心裏卻想著:要真是有親戚,哪裏還千裏奔波去蜀地尋人才流落到此地?隻怕是沒個五服內的親戚了。


    黑漆兒到了晚間,才緩過來,對文箐同阿素便格外的親,因為穿的是栓子的衣服,便顯得大了,空空落落地掛在他身上一般。阿靜見得,母愛也大發,忙去找剩餘布料,連夜就趕著給他做衣衫。


    結果這孩子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餓得太過,一見好吃的,便使勁吃,一下子撐多了,到了次日,反而發起燒來。陳嫂又忙著去另找醫士。


    鄭大嬸聽得此事,也趕過來,自是讚周夫人仁義。隻是,私下裏拉了陳嫂道:“陳家娘子,不要嫌我嘴多,我實在是因為見周家是個樂善好施的人家,不說實在對不起你家夫人……”


    陳嫂便問她到底何事?聽了鄭大嬸的一番話後,陳嫂心裏極不踏實,找了個時間便把這事同周夫人說:“這孩子可能留不得……”


    周夫人奇道:“莫非這孩子有不良習性?是不是近日流落在外,小偷小摸慣了?還是好打鬥,打了豆子或者栓子?”


    陳嫂搖頭,吞吞吐吐地方把鄭大嬸說的話轉述了一遍:“外間都說,這孩子不吉利。聽說他出生,便把爹給克死了,又把他祖母給克了,到了歸州,接就是祖父去世,母親也沒了。夫人,您看?”


    這話說得周夫人心裏難過,上次劉氏在牆外罵文箐,說周家有人克親,讓自己心裏很是不痛快,如今撿回來楊氏男孩,卻說是個命硬的,克死了所有親人。想著自家孩子被人罵這樣,如今楊氏孤兒比自家孩子還要淒涼。心裏很是感傷,隻是搖搖頭。


    陳嫂見夫人不說話,拿不定她想法,她雖然也是萬分同情黑漆兒,可是同府裏上下比較起來,自然是不想收留這個克人的。又怕傷了夫人的心,想來想去,隻得道:“夫人,要不,我去街上,找個算命的給他摸摸骨?”


    周夫人沉吟片刻:“歸州街頭有摸骨的相士?”


    陳嫂也拿不準。過了一會兒,一拍手道:“想起來了,歸音土寺裏有位高僧,據說慣會看這個。要不,請他看看如何?”


    周夫人雖然反感別人說自家孩子,可是這黑漆兒到底是別人家的,要是查一查,能算清命相也好。便自然讓陳嫂去辦,順便交點錢,給楊氏做一個法事。


    如此辦妥後,陳嫂得了和尚的摸骨驗證後,道是無礙於周家,道什麽“前緣後果,將來必可一助”之類的偈語,陳嫂聽不懂,隻帶了黑漆兒回來,告知周夫人。周夫人見人既然可留,便又打發李誠去官府走一趟,交待了黑漆兒的下落。這才把此事告定。


    文箐見這些瑣碎辦來,真同前世領養一個孩子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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