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箐正聽得入神,這真如一出戲一般,中間鬥來鬥去的,周夫人差不多算是孤軍奮戰了,卻是鬥得如此頑強,如此出色!把一眾人的算計都給打沒了。沒想到,自己一進入古代,神智才冷靜兩天,卻今日就見到這般不見血不見刃地生活戰爭。是不是,自己在周家這個舞台上,觀看一幕又一幕,是否有一天,自己也必須上台去傾演呢?


    古代生活,其實早在她穿越的那一刻,已經拉開序幕,不管她是看客,還是參演者,都無可回避地要麵對挑戰。


    廳裏,陳嫂看看光線漸暗,已經將廳裏的各燈都點好。


    這時,周夫人看看驛丞大人,對方正好停筆。周夫人道:“這都一下午過去了。宋驛丞,您看是不是給在場諸位念念今日裏算的這些帳。”


    驛丞隻得站起來,看了看眾人,念了遍,大意是:“今有船工因遇難身亡,發喪費用合一千五百貫鈔,安撫家人每位九百貫,合二千七百貫鈔,全計四千二百貫鈔整。又受傷五人,所需藥費、耽誤工費、及各項補品合計二千五百零五貫鈔。兩下加總,計六千七百零五貫鈔。周府出於道義,願意了結此事。船家,受傷者,以及遇難者相關親屬核算無誤後,願意接受此資助,以後再有其他事項,不得再牽連到周府。恐空口無憑,特立此據為證。”


    又遞給了兩個船家看過後,傳於周夫人。周夫人旁邊的小綠接過來看了一眼,向周夫人點點頭。周夫人讓她放置到旁邊桌上給其他幾個夥計看,這裏大多粗人,都不識字,也不怎麽瞧,又遞回給小綠,小綠放到驛丞手邊。


    “各位都看完了,這帳是算了大半天了,想來這紙上的數目都一清二楚了,可還有補充的?”周夫人說完,掃了一眼各位債主。


    其他夥計都點頭同意。


    “夫人,那船費……”李船家想著這幫夥計是打發了,可是自己的那筆大帳還沒算了,便按捺不住了。


    “李船家,我雖婦道人家,也知道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的,自然不會不理你們船的損失。今日已近晚了,這船的費用可不是張口就來的,畢竟上麵還有老太爺,老爺作主。既是變賣家中資產才能付出去的,總得讓我算清了付在哪裏才好。當家管柴米油鹽,哪能不算帳?該算給倆位船家的,自然不會少算,更不會賴帳。我要是少了這筆錢,傾家蕩產也隻連累到我一家一戶,日子是要困苦些。而各位要是少了船,全部的家當和生計都沒了,將心比心罷了。請倆位船家明日已時來,即可算清。”說完,周夫人很是誠懇地看著船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船家聽得人家這話似是掏心掏肺一般,知道自己再著急也不能強行下去,隻得依言畫押,其他幾個夥計都按了指印,周夫人也按了指印,作了契,相當於借據一張。


    船家仔細收起來,那邊就聽到周夫人道:“船損費用,明日倆位準時來與我一一核定,驛丞在此,我也不敢對各位如何。至於各位,我出於道義,付出銀錢如此,就是往昔遇難遇險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有耳聞或親曆,可有賠償?所以也希望能讓各位了解周府待人對物必是至禮至誠,且不要受劫匪挑撥,你我都是受害者,何必相互傾軋,讓不相幹人等幹預此事。”


    這一席話,說得船家與幾個夥計都麵紅耳赤,隻得道“多有打擾”,最後一句更是讓宋輥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躲到人後,似是無地自容。


    文箐想今日裏算是靠一段落了,自己得快快回房去。卻被身邊的人一驚,一看是栓子,他正蹲在自己身後,也一直看著呢。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來的,自己聽得入神了。


    栓子咧嘴見到文箐捂著胸口的模樣,知道自己沒吭聲在這邊偷窺,這會兒想來是嚇著了小姐。便紅著臉窘道:“我姐讓我來陪你,我看小姐正……”


    文箐示意他別說話,自己一起身,結果紙包裏的果子便灑了一地。


    兩個小人忙著收拾。


    周夫人看著那幾人走出驛站,忙對驛丞道:“此番多有連累閣下,煩請明日還多多費心。”


    陳嫂遞過來的一迭鈔,說是茶水錢。


    驛丞看了看,估了個數,約有二十多貫,知道這是周家對他今日當中間人的謝意。便也虛推了下,客氣地道:“這既然在驛館裏,下官做個中間人,自是應該的,倒是不好再要這些費用了。”


    周夫人隻說是十分感謝他,又說勞累了館裏上下一應人等,請驛丞大人別嫌少,就給大家吃個酒罷了。


    於是驛丞也就接了過去,又讚夫人心知肚明能如此輕鬆打發了這撥人,真正賢慧通達。說了幾句,也走了出去。


    文箐聽得這驛丞這會兒說“下官”,想來是按品級不如周夫人,可是剛才船家在這,他便是官是長,也不能說“下官”,隻得說“本驛”,倒是個好生有趣的稱呼。古人看來,真正是各方麵都極其注意這些禮節,自己日後可是得多聽多看多記著點兒。奇怪的是明代居然已經叫“醫生”了,以前一直以為是叫“大夫、郎中”等,看來也是有典故啊。頗生好奇,記得以後尋個機會找人請教請教“醫生醫士”的問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其實,她更想看驛丞接過去的象紙似的東東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銀票”,那麽多張,是多少?真正是好奇得很。


    小綠送了那些船家夥計走了,進來對夫人道:“那個宋輥走出去後,被好一陣子埋怨,道誰家出了人命定找他。宋輥也怨那幫人沒說清夫人是個大善人卻也是個精明人,抬了自己出來搭架子。相互嘴裏也沒好言語。出去時,對我和驛站的館夫倒是比來時不知道要客氣多少了,船家讓奴婢轉告夫人,多寬宥他們今日無禮。”


    周夫人聽了,也沒言語,半晌後道:“便是一幫吃力氣飯的苦力,找個人來鬧,自然是多爭得幾個銅錢都是好的,難免不計較這些。咱們再如何生氣,也需得體諒死者一家。”


    “夫人就是好心,隻是那幫子人想算計於我們,今日也知不是那麽好欺負的。”小綠眉毛一揚,看周夫人在喝茶沒理會自己,便對陳嫂道:“咱們明日那船還賠嗎?那可是好多錢!”


    周夫人聽得,立馬把茶盞重重地往幾上一放:“你說的甚麽渾話!你哪日見過我家說話不作數的?那日賊人劫船便存心放話說就是找上我家的,他既然敢劫船搶貨行凶殺人,隻是我們這一著陸後,他卻苦於不能明著出麵,留了那句話於船上眾人,可不就是逼著船家找我們算帳!這邊要是與船家鬧將起來,混亂中再出些人命,哪裏還能脫身?再者而言,船家幾個夥計死了,重傷一個,如今能這樣花錢打發了去,出錢保平安也就是了。這兩個船家畢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否則幾次來往,在外麵大肆鬧將起來,便不與我家了結此事,隻是拖著鬧,就算沒事,壞了老爺的為官聲,這還沒到京城呢。其他話,自己內裏知道就成,休得對外胡言!”


    文箐本來這邊收拾地上的果子,聽到小綠最後兩句,也覺不妥。沒想到周夫人卻是動了氣,這般急詞地訓了小綠。可是訓歸訓,卻又是教了小綠這裏頭的個中原委,內裏的幾番苦處,真正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她還想,為什麽周家是官,船家居然敢大聲鬧上門來,以為是普通的船難,那也應船家共負風險。真正讓船家鬧上門來的原因卻是――劫匪放言如此!


    劫匪把貨拿走不說,殺人傷人,破船,看來隻是逼周家斷送於他人之手罷了,或者說船沉不溺死,卻會死於逼債。要是周家沒有能力應付這筆債,又會如何呢?


    文箐這麽一想,心裏直發毛,不禁為自己的處境擔憂。難道,自己上的是一艘即將要沉的船?


    “是!是!夫人這麽一說,奴婢才知道凶險。小綠多嘴且無知,請夫人饒恕。”小綠也是初次見周夫人動火,急得忙跪下去求饒。


    “好了,好了,我罰你作甚。你且去幫忙廚房吧。”周夫人想想自己這還真是遷怒於她了,揮手讓她下去。


    陳嫂心想小綠這丫頭嘴就是太快了。“夫人,小綠就是嘴快舌笨,不懂內中凶險所在,心裏卻是向著家裏的,今日她算的也是清楚。郭醫士看完小少爺和老爺的病,正在旁邊等著回話呢。”


    “快請過來。”


    郭醫士來了,回話說:少爺的病已經痊愈,就是要小心別再受驚受涼。周公的病也需得細心照顧,看今日脈相,大好些,看來那傷口上的毒清了一半多,餘毒要淨卻很慢,且得過上一兩月才能恢複,隻是不能輕易搬動,更不宜行舟渡船,靜養,萬勿動氣,勿受驚。急火一攻心,則難了。


    又給周夫人把了下脈,道:夫人還需平心靜氣,勿急勿躁,少憂慮,多寬心,少勞。這病既有些年頭了,如今複發,還是慢慢調理吧,思慮過重,鬱結於心,自然病去如抽絲。


    周夫人歎口氣道:“真是有勞醫士了。小女這兩日瞧著大好了些,隻是還得請醫生給把一下脈,我方能放心。陳嫂,去叫小姐過來,可別讓醫士久等了。”


    文箐忙讓栓子搬了杌子走,自己從廳堂後轉了出來,讓郭醫士把了把脈。郭醫士道:“小姐幸虧這體質原來是極好,這次怕是受驚過度,就是前幾日說的頭痛,估計是磕得重了些,過些日子再瞧瞧,等安神了,想來倒是無大礙。就是眼下來說,看脈相很平穩,燒已退了,自然無恙。夫人,小姐都請放寬心,無事。”


    “多謝醫士。這一家上上下下,連累您了。陳嫂,快到外麵叫輛馬車送醫士歸家。”


    陳嫂忙掏出一百貫鈔,遞給醫士。郭醫士推卻:“夫人一家遭如此大變,眼下銀錢緊張,這點診費倒是無需如此掛懷。”


    “郭醫士,這看診的錢還是該得的,今天也是勞累您看了近十個病人。俗話說虱子多了不怕癢了,那邊幾百兩銀的債,還得等著家裏人來救,這邊您的費用還是先結了吧,現在還能拿出來的,就趕快付了,免得一個債壓一個債。”


    醫士也感慨了一下,又說如果這邊有事不論早晚淩晨半夜什麽的,隻管派人去叫。陳嫂自然替主人忙說感激不盡,送了出去。


    周夫人歎口氣,牽了文箐的手,摸了摸,感覺這孩子這幾天發燒,瘦了好些。“剛才躲在廳後了?這夜了,可別著涼了。”


    文箐點點頭,沒想到自己被發現了,可能是剛才幾次探頭探腦時,看得入神,一時沒注意,就“事發”了。剛才聽周夫人對小綠說的那番話,一方麵感於周夫真正心底慈悲為懷,道義情重,另一方麵聽得是心驚肉跳不已。“母親,您不怕嗎?”


    “母親不怕。不是有箐兒在後麵給母親支撐嘛。現在也知道靜下性子來聽話了,以前你隻怕是拿著刀衝了出去了。”周夫人含笑道。


    “刀子對他們也不管用。隻是為甚衙門裏的人也不幫咱們?”文箐好奇地問。


    陳嫂回到廳門口,聽得小姐這句話,便插了一句:“小姐現在可真是會想事了。那歸州衙門現在正忙得不可開交,哪裏有時間顧及咱們。再說,鬧到公堂上,人家都會以為我們家是結了私怨,這官家會與民家有私怨引起報複,可不是給老爺官聲上……”


    文箐聽得,心裏這下終於明白阿素當然沒有說下去的那些話了。隻是那些劫匪真是好無道理,搶了貨,殺了人,最後還害周家來賠錢。這本地官府為何不出頭?難道隻是忙?


    周夫人那邊咳嗽完了,阻止道:“阿蘭啊,小姐才多大,你與她說這些?老爺可吃過飯了?”


    “是,是。剛過來的時候,阿靜正和姨娘一起侍候著老爺和少爺用餐呢。估計現在也差不多了。夫人趕快用了藥,也和小姐趕快用飯吧,要不也涼了。”陳嫂接過女兒阿素熬好的藥,遞過來,心裏也想著自己多言了,小姐哪裏能想到官場上這些事,以前還能在自家院子裏說老爺是官能給人作主,如今卻無人給自家作主了。


    “箐兒,同我去瞧瞧你爹,是不是精神比昨天好些了?你弟弟明日裏也可以和你一起玩兒了。咳……”周夫人接過來藥,一口喝盡,又接過陳嫂遞過來的水,漱了嘴,擦了嘴角,向後院走去。


    文箐本來還特別想打聽一下這些具體情況,可是周夫人給製止了,想來現在急著問也問不出來,隻得待日後尋個機會問問阿素或者陳嫂她們。聽得周夫人說“爹”,想著這兩日裏看到的隔壁房間的那個所謂“爹”的男人,前幾日唇色發烏,麵孔全無血色,一看就是身子虛弱,讓人覺得是個連氣息一縷若有又斷的――一息尚存而已。這兩日才有點人氣,緩了過來。不知當時受傷落水後是不是也差點兒去了。


    侍候著周大人的阿靜正端了盤子出來,周夫人看了一眼,發現粥也沒動多少。


    阿靜帶著笑道:“夫人,老爺剛才可是吃了好些,小少爺今天還吃了小半碗,逗得老爺也精神些了。”看到文箐,又低聲道,“小姐,快去逗老爺開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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