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就是害怕忽然某一天,陸成澤覺得沒有了他,她與蕭毅瑾也能平安活著,放下了所有的擔子,便會義無反顧地死去...... 看著太後悲愴的麵容,蕭毅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一下頭,啞著聲音道:“好,我不說,但是,母後從今往後任何事情,都不許再瞞著朕了!” 陸成澤不願他知曉,身為皇帝有一個宦官出身的外家,古往今來都不曾有過確實會讓人恥笑。縱使他不在意,可是陸成澤卻心中不願。 母後與陸成澤的情誼,讓她因為陸成澤對他有所隱瞞,再加上雖然他與陸成澤麵合神離,但誰也想不到,前世之時他對陸成澤已經心生殺機。 至於他,作為一個皇帝,權臣冒犯後宮、把持朝堂、挾天子以令諸侯,所有政務都要經手,他這個皇帝簡直就是一個傀儡,又有哪個皇帝容忍得下!!! 蕭毅瑾想,這件事不是誰的錯,怪不得母後、怪不得陸成澤、也怪不得他,上輩子真的隻是陰差陽錯才造成了那樣的慘烈結局。 罷了...... 至少今生絕不會再如前世那般。 今生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開始,現在他和陸成澤關係良好,如今知道這件事,他心中再無芥蒂,往後便可以毫無顧忌地和陸成澤相處。 陸成澤不願讓他知曉,那麽他便當作從未察覺吧....... 蕭毅瑾想通了,心裏一直選擇的那根弦也放鬆了下來,看到太後垂著眼,一滴淚珠掛在臉頰上,頓時心中愧疚,他今日確實對母後過於逼迫,立即起身走到太後身邊,拿起太後手邊的帕子,給太後擦了擦臉上的淚珠,柔聲道:“母後飯菜再不吃就要涼了,您放心孩兒說了不告訴亞父便不會說,咱們便當今天晚上的無事發生可好?” 太後吸了吸鼻子,用力握住蕭毅瑾的手哀求著道:“瑾兒,我隻剩下這個哥哥了,我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幾十載,我所求的不過是他活著罷了......”隻要活著,活著多陪她一些歲月。 老天從未善待過他們兄妹二人,他們唯有互相珍重才能活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蕭毅瑾連忙安撫道:“母後放心,我與亞父一切照舊,什麽都不會改變,也不會讓他有絲毫察覺。” 蕭毅瑾知道太後對陸成澤感情有多深,前世之時,蕭毅瑾去世之後,太後便如同行屍走肉,整天拜佛念經、布衣素食、不問世事。 陸成澤一死便是帶走了太後全部的生機。 就是不為其他隻為了母後,蕭毅瑾也會讓陸成澤一直活著,且好好地活著! ...... 蕭毅瑾陪著太後用完晚膳,竭力安撫了一番太後的情緒,直至亥時才離開壽安宮。 兩名太監打著雕花的宮燈在前麵引路,小金子跟在蕭毅瑾身旁緩步而行,一行人靜靜地走在宮道上,除了腳步聲所有人連呼吸都竭力收斂。 “小金子。”過了很久,蕭毅瑾忽然問道:“你說血緣關係真的那麽重要嗎?” 重要到讓人願意拋棄一切,甚至是性命? “陛下,奴才不知。”小金子在身後輕聲回答道:“奴才很小很小就被賣進了宮,熬過了淨身房,有幸到陛下身邊伺候,並不記得家人了。” 蕭毅瑾看著天上那道清淺的彎月,月光蒼白朦朧,好像隻要一陣風就能將那道月光吹熄。 “那你想過找到你的家人嗎?”蕭毅瑾在萬鯉池邊停下,站在湖邊,望著倒映在水裏支離破碎的月影,夜色中漆黑一片的湖麵,幽深得可怕如同一個巨大的深淵好似要將一切吞沒,完全沒有白日的清秀美景。 水波打在岸邊,偶爾激起一片水聲,但小金子決絕的聲音卻依然清晰:“不找!” 蕭毅瑾驚訝的轉過頭看向小金子問道:“為何?” “人與人也要講究緣分,父母與奴才雖有血脈之緣,可是當年他們將奴才賣掉的那一刻起,這份緣便斷了。”小金子聲音依然如往日一樣輕淡,卻又多了一絲彷徨:“皇上待奴才好,在奴才心目中便是親人,便是這世上最重要的人.......” 這句話雖然大膽,卻是實情。幼時小金子確實想過,如果他在父母身邊會如何,會不會如同在京城大街上碰到的那些孩子一樣,騎在父親的肩頭看著小攤販子叫賣果脯糖果留著口水,或是賴在地上撒潑打滾求父母買一些,不給買就繼續哭鬧,亦或是趁著父母不注意上去就咬一口,父母雖然氣憤卻又不得不買下來........ 父母會不會關心他冷暖、會不會關心他饑餓,會不會心疼他勞累? 後來他想了很久,答案隻有一個,並不會!!! 並不是所有父母都會心疼孩子。 宮中每年都會采買低階的宮女太監入宮。宮女還好,縱使辛苦隻要老實幹活總能活下去。 可是太監不一樣,一進宮門就要先挨一刀,能活下來的人數不過一半,一進宮門生死便隻能由天。若是真是疼愛孩子的人家,即使過不下去想要將孩子賣了,也決計不會將孩子賣進宮中做太監。 若是五年前陛下問他這樣的話,他一定毫不猶豫地跪下求陛下幫他找尋父母,他想要瞧一瞧父母好不好,有沒有想念他...... 但是現在不會了,年齡越長見過的陰暗便越多,這世上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將自己孩子捧在手心,與他而言在他被賣的那一刻,所謂血脈親緣便從此一刀兩斷,從此他便再也沒有了父母沒有了親人。 小金子垂頭看著不遠處的湖麵,笑了笑道:“與其相信血脈親緣不如相信自己的心,誰對奴才真心實意,誰對奴才虛情假意,奴才心中能感覺到。” “你說的沒錯。”蕭毅瑾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是朕著相了.......”說完,蕭毅瑾自嘲的笑了笑,便不再停留,抬起腳步向寢宮走去。 確實,無論是不是血脈相連,這些年陸成澤所作所為待他是真,他本不該糾結自此,陸成澤待他的維護是真,待他的期盼是真,待他的教導是真,既然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又何必去追究,陸成澤到底是為何對他這麽好呢? 是因為他是皇帝,還是因為他們之間的血緣,亦或者隻因為他是蕭毅瑾?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通,他不信血脈之緣有這麽大的法力能讓人做到如此,再者說他與周家亦是血親,為何周家對他卻沒有絲毫親情可言?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陸成澤以真情待他,他亦應該以真情相報,又何必多做計較.......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寫小金子,豐富一下小金子的生平人設,不感興趣的下可愛謹慎購買。 與主線關係不大,可買可不買,為了防止有小可愛覺得我在水字所以提醒一下~麽麽噠~第61章 蕭毅瑾抱著被子坐在龍床上看著燭光,小金子將被子往他的脖頸處塞了塞道:“陛下,早些休息吧,今日晚了。” “嗯。”蕭毅瑾應了一聲,就在小金子正要跪在床邊的腳踏上時,忽然吩咐道:“你明日去趟宮,朕記得庫房裏有一把青霜寶劍,可吹毛斷發、削鐵如泥,將那把劍賞給孫正德。” “是,奴才記得了。”小金子笑著道:“今日孫正德公子出宮之時臉色發白,不知為何?” “他啊,膽子小嚇著了。”蕭毅瑾閉著眼睛笑了笑說道:“將庫房裏那個徽州進貢的極品玄墨也一道賞給他吧。” “是。” 小金子回答後,大殿中一定寂靜,隻有燭火炸裂的輕微聲響。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蕭毅瑾輕聲道:“你下去吧,不用守著了,這些年你忠心耿耿,朕也瞧著眼裏,以後必定不會虧待你的。” “謝陛下恩典。”小金子跪在床尾的腳踏上,輕聲道:“能到陛下身邊伺候是奴才的福氣,奴才守著陛下,等陛下睡著了,奴才便下去。” “嗯......”蕭毅瑾應了一聲呼吸漸漸變得沉重。 小金子垂首跪在一旁一動不動,過了很久確認蕭毅瑾真的睡著了,他才站起身,幫蕭毅瑾掩了掩被子,吹熄了燭火,才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守在殿外的小太監立即提著燈走了過來,弓著身諂媚地說道:“金公公辛苦了,這兒奴才們守著,您快去休息吧,明日陛下還得您伺候呢。” 小金子接過他手中的燈,淡淡地吩咐道:“陛下睡得輕,你們不要進去打擾了陛下,可知道?” “是是是。”小太監連連應著,恭敬地說道:“您放心,咱們就是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驚擾了陛下。” “嗯。”小金子提著燈,慢慢離開了寢宮,夜風越發冷了,吹得他手中燈籠裏的燭火晃晃悠悠險些熄滅,小金子腳下緩慢且沉重。 這些年陛下待他越來越信任,卻讓小金子越發愧疚,他當然想要對陛下忠心耿耿,但是命運向來由不得人做出選擇。 他自小入宮,便被陸成澤放在蕭毅瑾身邊,名義上是伺候的人,但其實更像是玩伴,兩個人一同長大,可是他卻要將蕭毅瑾的一舉一動告訴陸成澤。 在蕭毅瑾未登基之前,他會時常向陸成澤匯報,哪些娘娘欺負了貴妃娘娘,哪些娘娘欺負了太子殿下,或是太子殿下有什麽難處、有什麽想要的物件。 隻要他匯報了,那麽過不了多久,那些欺負了貴妃與殿下的人便是受到教訓,太子的難題被解決,想要什麽都能得到。 那時候的小金子心安理得,覺得雖然不能讓主子知道他偷偷告了狀,但是主子高興,他便高興,沒什麽不好。 可是先皇薨逝,蕭毅瑾一朝登基,他與陸成澤暗中往來的事情卻成了要命的事情,陸成澤要求他將蕭毅瑾與誰往來事無巨細統統匯報。 他不想說,卻不敢不說。 他想為忠仆,卻早將主人的消息泄露了出去,雖然近幾年陸成澤不再召見他,也不再詢問陛下的消息,但是每次陛下的目光都讓他感到愧疚........ 小金子來到自己的房間,早已被夜風吹熄燭火的燈籠被他隨意丟棄在地上。他脫了鞋襪衣袍將自己埋在冰冷的被子裏瑟瑟發抖,從裏到外連心髒都感覺被浸到了冰水裏頭,從骨頭裏透出的寒意讓小金子無所適從。 冬日的日頭出來得晚,天色也亮得晚,小金子依然還是在寅時便早早的收拾好了。 蕭毅瑾昨夜睡得也不安穩,在小金子到的時候便已經醒了過來,寢衣外頭披著件厚實的棉襖隻,坐在火盆邊,單手撐著額頭揉著太陽穴。 “陛下。”小金子上前站到蕭毅瑾的身後,輕柔地替蕭毅瑾按摩額頭,輕聲問道:“陛下,您怎麽不多休息一會兒。” “平日裏習慣了早起,如今封筆不需要起早,反而睡不著了。”蕭毅瑾淡淡地說道:“也無妨,朕等一會兒去將剩下的福字寫完,也省得亞父說朕懈怠了。” 小金子不在說話,專心為蕭毅瑾舒緩頭上的穴道。 小金子的手法一般,不過他最知曉蕭毅瑾的喜好,時時關注著蕭毅瑾的神情,根據蕭毅瑾的反應判斷是輕了還是重了。 過了良久,蕭毅瑾擺了擺手道:“朕去母後宮裏,你等一會兒去孫府的時候,順帶去一趟鎮安將軍府,將亞父召進來。” “是。”小金子低聲應道:“奴才記住了。” 伺候完蕭毅瑾梳洗,小金子從庫房裏翻出青霜寶劍和徽州玄墨,用布巾擦幹淨後,特意尋了兩個外觀精美的匣子放好,帶著侍衛出了宮。 陛下賞賜下降,孫府立馬快速擺好了香案,滿府的人等了許久都不見孫正德出來接旨。 孫誌玉笑著將小金子安置在正堂,命人上了茶水點心,一個薄薄的荷包順勢塞到小金子的心中,孫誌玉無奈地笑著道:“犬子無狀,都是我管教不嚴之過,還望公公包涵。”。說話間衝著孫正義使了個眼色,孫正義低下頭悄然離去。 小金子摸了摸荷包,裏麵空空蕩蕩好像有幾張紙,立即笑著將荷包塞到了袖袋裏,客套地笑著道:“孫尚書客氣了,咱家與孫公子也是熟人,往日也天天見著麵兒,便是等等也無妨。” “公公大度。”孫誌玉鬆了一口氣,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陛下身邊的心腹大太監,與陛下一同長大,陛下對他同樣信任有加,能交好便交好萬萬不能得罪的。 而此刻的孫正德依然窩在被子裏睡得正香,孫正義急匆匆地趕過來,不顧滿院子伺候的人在直接將孫正德的被子掀開。 孫正德陡然凍醒,剛要發火,便看到兄長一臉怒意地站在床邊,頓時清醒了過來,委屈地問道:“哥哥,你幹嘛掀我被子,萬一將弟弟我凍著了怎麽辦!” “金公公來了,還不快起來接陛下賞賜!”孫正義今日沒心情陪著他瞎扯,直接將孫正德從床上拉了起來,衝著伺候的丫鬟道:“還不快伺候你家少爺穿衣洗漱。” “啥啥啥......”孫正德張開手臂將丫鬟穿衣,好奇的問道:“陛下賜什麽給我?” 想到昨日蕭毅瑾滿臉怒容,孫正德就心裏發愁,苦著臉問道:“不會是三尺白綾吧......” “說什麽不吉利的話!”孫正德話還沒說完腦門上就挨了一下,孫正義咬著牙道:“禍從口出,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孫正德畏縮著,很快便穿戴整齊,匆匆用帕子擦了臉,便被拿著奔向前院。 前院的小金子吃了幾塊糕點墊了墊肚子,看到孫正德跑了過來,連忙拍了拍手道:“孫公子來了,便接賞吧。” 孫正德跪下謝了恩,走到小金子身邊悄悄問道:“金公公啊,這個陛下氣消了嗎?” “孫公子放心。”小金子不知道蕭毅瑾與孫正德昨日到底說了什麽,但陛下確實後來神情不太好,但是陛下能賜下賞賜,那麽這件事情必然是過去了,他笑著回道:“陛下記掛著孫公子,特意讓奴才翻出絕世古劍青霜,賜予孫公子。” 孫正德心裏總算鬆了一口氣,笑著點頭道:“多謝陛下隆恩......” 小金子走後,孫正德將兩個禮盒打開,看著盒子裏的那把劍,青銅的劍鞘,上麵鑲嵌著玉石珠寶與浮雕花紋相得益彰,拔出之時,劍鋒’嗡嗡‘作響,一看便是好劍。 而一旁的墨塊,孫正德無甚興趣,立即舉到孫正義麵前道:“哥哥,這把劍是給我的,那這墨必定是給哥哥,陛下也曉得我不愛寫字。” 孫正義從孫正德手上接過裝了墨塊的盒子,笑著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偏開了視線。 身後的孫尚書悄然走了過來,一把拎起孫正德的耳朵大吼道:“逆子!什麽時候睡覺不能睡,偏要在接賞的時候睡!” “爹!”孫正德委屈至極:“現在不正是睡覺的好時候嘛,再說我又不知道金公公要來......”畢竟陛下昨日的模樣他都覺得陛下想殺人滅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