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正義笑著起身打開門走出了屋子,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轉過頭來看向身後,孫正德正亦趨亦步地跟在他後麵。 孫正義笑著道:“回屋休息吧,哥哥不要你送,咱們兄弟之間不需要這麽客氣。” “不是啊?”孫正德一臉茫然地看著孫正義道:“我沒有要送你啊!” 孫正義看著嘴硬的弟弟,笑著道:“好好好,沒有送,那你回屋吧,現在日頭偏西了,外頭涼。” “不行啊。”孫正德搖了搖頭道:“我要趕緊去一趟皇宮,將事情告訴陛下!”說著還催促地拍了拍孫正義的肩膀,道:“哥哥你快讓開,不要擋我的路” 孫正義頓時眉頭蹙起,感覺有股氣堵在心裏,不過這麽多年的相處經驗讓他知道,跟這個二憨子生氣最後隻會氣壞了自己,他還一臉茫然地不知道你在同他生氣。 於是孫正義順應本心,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拍在孫正德的腦門上,冷哼了一聲道:“回去!今天晚了,不許出門。”說完轉身就想走,今日氣得內傷,實在不想見著二傻子! “不行啊!”孫正德緊緊拽住孫正義的衣袖,哀求道:“藏著這麽個事,我又不能同旁人說,就像有個東西梗在心口,難受得緊,今日若是不告訴陛下,我夜裏恐怕都睡不著了,還是讓我趕緊進宮一趟,告訴陛下,快去快回也就個把時辰的事情。”說著晃了晃衣袖道:“哥哥...好哥哥,求你了......” 看著孫正義頭頂印著一片紅印子,哀求地看著他,孫正義那一腔慈兄的心腸又忍不住冒了出來,歎息了一口氣道:“那你快去快回,我與父親等你回來用晚膳。” “好。”孫正德鬆開拽住孫正義衣袖的手,撒著歡,腳步輕快地向外跑去。 孫正義在他身後喊道:“在宮裏與陛下說話不要太過放肆!” “我曉得了!”話音未落,孫正德就跑得沒影兒了。 孫正義再次無奈地歎了口氣,雖然他還沒兒子,卻好像提前體會到了養兒子的憂愁與辛勞....... ...... 孫正德坐著府裏的馬車,特意找了個駕車快的老手,一路疾馳,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皇城下。他是伴讀,每日往來所有的侍衛都認得他,簡單地詢問後,便直接放行了。 孫正德來到禦書房,蕭毅瑾此刻不在,便讓一個小太監前去通稟,自己則坐在偏殿等候。 此刻的蕭毅瑾正在壽安宮裏,太後帶著小宮女剪了窗花,各式各樣種類繁多,特意挑了幾個喜歡的出來,打算貼好了裝點一下壽安宮,也增添一點新年的喜氣。 蕭毅瑾自告奮勇,踩著高凳幫太後貼窗花,太後站在後麵的不遠處指點道:“瑾兒,高了.....往下一點,這邊的比左邊的高了半寸......” “行.......” “哎哎哎...不行不行,花樣子有點歪。” “現在好了......” 蕭毅瑾用力地將窗花拍在了紙窗上,大聲問道:“母後,這樣行嗎?” “可以可以....”太後也笑著回道:“很好,貼得很對稱。” 蕭毅瑾鬆了一口氣,彎腰扶著凳子慢慢地爬了下來。 太後笑著上前,假兮兮的拿帕子擦了擦蕭毅瑾白淨的額頭絲毫不見蹤影的汗水,笑著道:“皇兒辛苦了。” “兒臣不辛苦。”蕭毅瑾抬頭看了看自己貼的窗花語重心長道:“兒臣累點兒倒沒什麽,可是母後您可千萬不要爬那麽高,想貼讓宮女來。” “宮女貼的,哪有自己貼的心誠。”太後看著窗花,臉上的笑意略微有些收斂,感慨道:“哀家還記得小的時候,每逢新年,便會看到母親剪窗花,爹爹調漿糊,哥哥貼窗花貼對聯.......這些事情都是親力親為,從來不讓仆人沾手的。” “母後?”蕭毅瑾疑惑道:“母親不是青山鄉的農家女嗎?難道外祖父母以前也曾經富裕過?” 太後看著蕭毅瑾伸手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發,沒有回答,而是笑著道:“剛剛爬上爬下的累著了吧,快進去喝杯水吧。” “好。”蕭毅瑾轉身跟著安姑姑走入大殿裏,屋裏的蜜水溫在爐子上,無論什麽時候喝就可以。 蕭毅瑾喝著蜜水,看著太後依然站在院子裏看著窗花,隻以為她依然在想念父母了。 壽安太後的生平誰不知曉,本是農家女,家鄉發大水將農田衝毀顆粒無收,很多人家都賣兒賣女換些銀錢度日。 太後便是這樣,被宮裏來的買辦買進了宮,做了最低等的宮女。 不過太後運氣好,不知怎麽被當時的皇後瞧中,賜給了當時還是三皇子的先皇,成為皇子侍妾。後來更是幸運地生下了蕭毅瑾這個三皇子唯一的獨子。之後三皇子登基為帝,母憑子貴成了位比副後的皇貴妃,最後先帝薨逝,蕭毅瑾繼位,太後也順順當當成了太後。 太後生平,簡直是天下所有的有野心的女子羨慕的對象,從普通農家女一路成為至高無上的太後。 蕭毅瑾一杯蜜茶剛剛喝完,小金子上前,悄聲耳語道:“陛下,禦書房來報,孫正德孫公子求見。” “現在?”蕭毅瑾也愣住了,不久前剛剛交代給孫正德事情現在便查清楚了? 孫正德這麽聰明嗎? 他原本以為最快也得要年後呢! 不過關於陸成澤的這個疑問,蕭毅瑾已經藏在心中很久了,從前世到今生,兩輩子仍然不能釋懷,所以也顧不得許多,立即站起身,向外走去。 看到太後依然站在院子中,蕭毅瑾看向一旁的安姑姑吩咐道:“姑姑,拿個厚實的衣服給母後披上,外頭風大別被讓母後著涼了。” “是。”安姑姑立即答道:“陛下放心,奴婢會好好照看太後娘娘的。” 蕭毅瑾走到院子中,對著太後作揖行禮道:“母後兒臣前頭還有事,等晚上再過來陪您用晚膳,若是您不想悶在屋子裏,便抱個手爐吧,日頭越往西越冷。” “嗯。”太後的視線從窗花上收回,看向蕭毅瑾笑著點了點頭:“你有事兒便忙去吧,自己注意點冷暖,母後這麽大的人了,還要你擔心?” 蕭毅瑾笑著回道:“兒臣關心母後,不就是同母後關心兒臣的心是一樣的嘛,”說著躬身告退。 太後嘴角不自覺上揚,腮邊的酒窩深深陷了下去,看著蕭毅瑾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地笑了。 安姑姑拿著厚厚的披風披到太後的肩上,太後忍不住地炫耀道:“瑾兒真的懂事了。” “是啊。”安姑姑也同樣開心的應和道:“陛下一向孝順太後。”第58章 蕭毅瑾到禦書房的時候,孫正德坐在偏殿的椅子上,小太監上了最好的茶,奉上了剛做出來的點心,旁邊還點著暖烘烘的爐子,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蕭毅瑾一進門便徑直坐到了孫正德的對麵。孫正德嘴巴裏還塞著半塊糕點,慌慌張張地站起身,含含糊糊地躬身請安道:“微臣見過陛下!” “行了行了。”蕭毅瑾揮了揮手道:“快坐下吧!” 孫正德免了禮,便坐了下來,努力將嘴巴裏的糕點咽了下去,一下糕點便被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噎得嗓子生疼。 蕭毅瑾看著他的樣子一下子“噗嗤”笑出了聲。揮了揮手,小金子立即上前,錘了錘孫正德的後背給他順了順氣,笑著道:“孫公子,快喝點水衝一衝。” 孫正德聽言,立即端起杯子,將滿滿一杯的水灌進嘴巴裏,果然糕點一下子順了下去。 他臉上帶著羞惱的紅暈,再次起身行禮道:“陛下,微臣失儀,還請陛下恕罪。” “無妨。”蕭毅瑾輕咳了一聲道:“坐吧。” “謝陛下。”孫正德再次坐了下來,卻再也不敢碰那些糕點了。 蕭毅瑾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正德,朕吩咐你的事情查得如何?” “查清了。”孫正德看著一眼蕭毅瑾身後的小金子。 小金子立即躬身退出,還將大殿的門順帶著關上了。 孫正德垂眸小聲道:“陛下聖明,不曾聽信謠言。鎮安王與太後娘娘絕非傳言那般。”說著孫正德咽了咽口氣,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道:“太後原本並非姓魏,而是姓陸!” “什麽意思?”蕭毅瑾立即坐直了身體,瞪大了眼睛盯著孫正德,臉色上的神情莫名,有震驚、有錯愕還有微不可查的憤怒。 孫正德心裏顫了顫,將懷中的信封掏了出來,雙手恭敬地呈了上去,低聲道:“陛下,請看。” 蕭毅瑾盯著信封,沉默了一瞬,伸手接過,將信封打開,裏麵記錄的是陸成澤的父親陸秉生的卷宗,這件事情蕭毅瑾前世之時為了探查陸成澤軟肋之時也曾經調查過,那是太上先皇之時辦理的一樁冤案,後來陸成澤翻案之後,太上先皇下令將這件事情從卷宗裏抹除,便是史官那兒也不允許有半分記載。 蕭毅瑾看著記錄沉聲問道:“這與我讓你查的事情有何關係?” 孫正德抿著唇,從蕭毅瑾手上拿過最後一張,攤在桌子上,指著上麵的一條道:“陸潘氏與其女自焚於府中。” 蕭毅瑾有些疑惑,但被孫正德這樣點出來後,心中有了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猜想。 “陛下,陸家小姐沒有死。陸夫人與當時的鎮安王合謀,將陸家小姐換了出去,為保住幼女,陸夫人才會於府中自焚。” 孫正德的話卻驗證了他的猜想。 確實,女眷若要想要自盡,首先想到的也會是撞牆、吞金、懸梁、割腕......都是些不傷體麵、保有儀態的死法。而自焚這種屍骨無存的決絕方法甚少有人采用。 陸夫人卻用了這種方法,無非是為了掩蓋幼女的蹤跡。 蕭毅瑾閉上了眼睛...... 難怪陸成澤待太後如此親昵。 難怪陸成澤待太後如此體貼。 也難怪太後對陸成澤如此依賴。 蕭毅瑾想到了前世之時,陸成澤一心管教他,即便是對他再如何失望,也不曾放棄過他。 可是那時候,他厭惡陸成澤,覺得陸成澤大權在握,連他這個皇帝都不看在眼裏,那時候陸成澤無論做什麽他都覺得是別有用心。 蕭毅瑾頓時有股鬱氣湧上心頭的憋悶感,難怪前世的時候他聯合所有跟隨他的人對抗路成澤,一直到將陸成澤關入天牢,一切都順利得不像話,難怪前世陸成澤在飲下毒酒之後太後那般氣憤。 恍惚間蕭毅瑾好像回到了前世,他與陸成澤在陰冷的天牢之中相對而坐,陸成澤的神情依然如此平淡,那樣的結局恐怕也是他心中所願吧,至死都隱瞞他們之間的關係。 忽然蕭毅瑾想到了太後來到天牢之時,脫口而出後來陸成澤一口打斷,讓太後終身保守的兩個秘密。 如果一件是陸卿榮,那麽另一件便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吧....... 難怪太後前世十五年都不願與他相見,難怪太後至死都耿耿於懷,難怪前世太後死後也想要與陸成澤葬在一起。 前世年輕之時的往事,一幕一幕在腦海裏不斷浮現,讓蕭毅瑾覺得腦袋都快要崩掉了。 太後喚陸成澤哥哥,為陸成澤打理衣物,關懷陸成澤的生活。 陸成澤也同樣,關心太後的身體,有什麽好東西都往宮中送,太後生病他比任何人都要著急。 明明一切都有跡可循,偏偏誰有沒有想過...... ...... “陛下......”就在蕭毅瑾思緒紛雜之際,一旁的孫正德忽然輕聲喚道:“陛下,您還好吧。” 孫正德見蕭毅瑾閉著眼睛、眉頭蹙起、臉色越發難看,心中惴惴不安。當然也能理解,忽然多出個大舅舅也不是誰都能一下子接受,而且還牽扯到太後的身世之謎。 蕭毅瑾睜開眼睛嚴厲地盯著孫正德,厲聲問道:“既無實證,你又是從何得知?” “我我我......”孫正德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雖然求了哥哥幫忙,但是在陛下麵前並不想將哥哥牽扯出來,並不是怕哥哥分了功勞,而是看著陛下麵色不虞,生怕因為這件事牽連到哥哥。 蕭毅瑾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此事於朕非常重要,無論你從何處得知都告訴朕,朕必有厚賞。”說著蕭毅瑾雙目緊緊地盯著孫正德眼睛,咬牙道:“你若不說,就不要怪朕不顧往日情誼。” 孫正德一下子愣住了,蕭毅瑾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讓他連閃躲都不敢,忽然他想到了哥哥交代的那句‘將所有知道的,都告訴陛下,至於信與不信,便全由陛下自己決斷。’ 無論如何孫正德都會相信自己的兄長,他咬著牙道:“是微臣長兄,陛下交代的事情,臣本想自己去查,卻被兄長發覺了,兄長覺得微臣方法不妥,便提出幫微臣探查,最後查出了這些事情。” 蕭毅瑾微愣,再次問道:“你兄長是誰?” “家兄孫正義。”孫正德低著頭,怯怯地回答,心中覺得愧對兄長,好不容易接了樁差事還牽連了兄長,早知道陛下會如此生氣,他絕不會將此事告訴哥哥。 但是如今再後悔這些也都已經為時已晚,他惴惴不安地低著頭,等著陛下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