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毅瑾勉強的笑了笑:“亞父,原來我身邊一直有人跟著啊。”說著笑了笑又道:“那朕幹什麽壞事兒亞父都一清二楚了?” 陸成澤移開視線,看向下麵跪著的幾人,淡淡道:“沒有,微臣絕無窺視帝蹤之意,暗九的任務就隻是保護陛下而已。” 蕭毅瑾笑著,笑容越來越勉強。 陸成澤閉了閉眼,吐出一氣,重新看向蕭毅瑾道:“讓他們跟著去,剛好也能考驗一番他們的本事,陛下覺得如何?” “可以啊。”蕭毅瑾想也不想便回答道:“亞父看著辦。” 陸成澤看向下首跪著的幾人,沉聲道:“將麵巾揭開,讓陛下認識一下你們,往後你們便不再是暗衛,而是陛下的臣子。” “是。”幾個人同時伸手將臉上的黑色三角麵巾拽了下來。 蕭毅瑾看著下麵跪著的幾個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下麵的幾人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皆是青年俊才。蕭毅瑾對其中幾人十分眼熟,其中暗一暗六幾年後真的成了將軍,尤其是暗五成了江南府興化縣縣令,興化縣歸屬揚州,是出了名的夢裏水鄉。水多地少,方圓幾百裏出了名的貧困縣,暗五的名字蕭毅瑾記不得了,但是暗五在十年的時間裏將整個興化縣從食不果腹的貧困縣,發展成風景優美的菜花城。引得無數文人墨客前往,帶動了經濟,也有商人願意前去經商,百姓的日子也過得好了不少,可見是個能臣。 原以為天佑大周,讓大周人才輩出,卻原來,這些人才是有人精心培養為國所用。 蕭毅瑾看著他們,視線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過些時日你們去了江南府,查清藩王與江南府豪商的牽連是其一,必定要保護好永安與陳無忌先生。此番歸來,朕必定論功行賞。” “謝陛下。”幾人叩首道:“卑職謹遵皇命。” 陸成澤沒有說話,隻是揮了揮手,瞬間下首跪著的十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成澤道:“陛下讓暗九留下來保護您吧,無人在您身邊,微臣不放心。” 蕭毅瑾搖了搖頭道:“暗部之人,人數雖少,卻個個身手不凡,江南府太危險了,何必將暗九拘在朕身邊,白白浪費了一個人才。” 陸成澤點了點頭淡淡道:“既然陛下已經決定,那微臣聽令。”說完,便不再多說什麽,伸手拿過桌上的折子,展開批閱。 蕭毅瑾看著陸成澤的臉龐,猶如寒冰一般冰冷,似乎將整個禦書房都凍結成冰,沒有一絲暖意。 蕭毅瑾知道,陸成澤將暗衛召出,獨獨落下暗九,是想要告訴他,他知道暗九已經成了他的人。可是蕭毅瑾裝作不知。 蕭毅瑾後悔了。當時那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就後悔了。 前世對陸成澤各種隱瞞早就成了習慣,今生一時間卻還改不過來。 想必他肯定很難過吧,一心教導的學生,一心愛護的帝王,卻防備著他...... 蕭毅瑾從龍椅上跳了下來,走到陸成澤的麒麟椅旁,硬是擠到了陸成澤的身邊,緊緊地挨著他坐著,雙手抱住,陸成澤的腰。仰頭看著陸成澤道:“亞父生氣了?” 陸成澤微微側過臉垂眸看向蕭毅瑾道:“微臣何氣之有?” “......”蕭毅瑾語塞,咬著唇不說話,直接將臉埋在陸成澤的胸口,輕輕蹭了蹭:“亞父,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埋在柔軟的綢緞上說話時的聲音帶著一些沉悶的嗡嗡聲。頓時讓陸成澤想起了蕭毅瑾幼時做了錯事,想要認錯卻又舍不下顏麵時的樣子,被凍傷的心瞬間回暖,“算了......”陸成澤歎息著,將蕭毅瑾摟在懷中,輕撫他的背脊柔聲道:“陛下,微臣永遠不會生陛下的氣。”第34章 陳無忌帶著陸永安一起趁著秋收之際,扮成富商秘密前往江南府采購糧食,三部尚書各派出心腹隨行。 江南府豪商膽大妄為連藩王都敢勾結,蕭毅瑾不放心特從錦衣衛中抽調一隊人,扮成護衛貼身保護,暗衛十人秘密跟隨,便宜行事。 京郊城外,頂著咧咧寒風,陸成澤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裹著長長的披風送別他們一行人。 陸永安跟在陳無忌的身後,肆無忌憚地看著陸成澤的後背,這是他離陸成澤最近的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一步之遙。 城外十裏送別亭,他們停下腳步,陳無忌歎息著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陸兄留步吧。” “陳兄本不必卷進這場風波當中,都是因我......”陸成澤歎息著,將一枚金印交到陳無忌手上,無比認真的說道:“此令在重要關頭可護陳兄周全......若是陳兄願意,在下便將江南府交給陳兄了。” 陳無忌看著伏龍金令上正中間的那枚‘軍’字,歎了口氣,緊緊地握在掌心,這是一枚軍令,可以號召天下兵馬的金令,是陸成澤給他的救命符,亦是陸成澤對他毫無半分猜疑的信任。 陸成澤的意思他懂,若是他願意,便憑借軍權掌控江南府,肅清江南府局勢,但一旦做了,必定成為他人眼中釘。 可若是他不願隻需采購完糧草帶回京城便可,若有人為難他,便可用金令震懾。 陳無忌閉了閉眼,笑著看向陸成澤,一巴掌狠狠地拍在陸成澤的肩上:“我就知道你找我便沒好事,從你讓我進宮教導小皇帝的時候,我便是上了你的賊船了!” 說著不等陸成澤回答,轉身向外走去,揮了揮手揚聲道:“待我歸來,必要讓那小皇帝給我封個大官。” 陸成澤看著他的背影,抱拳作揖,深深地鞠了一禮,良久沒有起身。 憑陳無忌的才華若要出士,輕而易舉。 他利用陳無忌的友情算計陳無忌前往南江,是為不義。 他利用陳無忌的赤城將江南府的黑暗放在陳無忌麵前讓他不得不管,是為不仁。 他將老師的獨子陷於重重危機之中,是為不孝...... 不仁不義不孝、他便是這般卑劣之人,將陰詭計策算計到了全心全意信任他的好友身上。 但是他除了陳無忌外無人可用,也無人可擔此重責。 他...別無他選。 陸永安看了陸成澤一眼,想要與他說一句什麽,但最終隻是張了張嘴,作揖行了一禮便匆匆趕上陳無忌登上了馬車。 馬車悠悠向前,陸永安掀開馬車窗簾,看著漸漸遠去越來越小的陸成澤依然站在原地,心中惋惜,今日離得這般近,卻依然沒有說上一句話...... “你是鎮安王的堂侄?” 陸永安被身後傳來的聲音猛然一驚,立即回過神來,鬆開手,車窗簾自然飄落將窗子遮得嚴嚴實實。 回過神來恭敬的垂眸道:“是,先生,學生是鎮安王族中侄兒。” 陳無忌點了點頭,這個是小皇帝的伴讀他認得,但是交談不多,隻是偶爾會給他們講解文章,因為是陸成澤的族侄,倒是比其他三個伴讀多關注一些...... 陳無忌打量著陸永安道:“確實很像陸成澤,今年有.......十五吧?” “是,先生。”陸永安回答道:“學生今年正是十五。” “與陸成澤很相像。”陳無忌笑著,有些懷戀很久之前他們年紀還小的時候。 陸永安驚訝地抬起頭:“我與叔叔很像?”語氣中有些驚訝、喜悅,亦有些難以言語的興奮。 陳無忌點了點頭:“像也不像,你叔父十五歲的時候沒你這般穩重,那個時候他肆意張揚,愛玩鬧,偏偏學問好,所有先生都喜歡他,就連我父親都疼愛陸成澤比我更甚。可惜後來......” 可惜後來,陸家蒙冤,陸家驟然間遭遇滅頂之災,陸永安的父親身為旁支都被牽連慘遭流刑,身為嫡支本該滿門抄斬,陸成澤匆忙間隻能將唯一的幼妹秘密讓忠仆帶出去,自己留了下來卻是抱著必死之心。 陳大儒確實疼愛陸成澤,惋惜其才華,憐惜其遭遇,便向皇上求情,皇上見陸成澤未滿十六,也確實有才,特赦其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罰其宮行,入錦衣衛...... 從此,京城中那個驚才絕豔,讓官宦小姐視為如意郎君的陸家大公子,變成了行走於黑暗之中,帝王手中的利刃。 所有少年該有的驕傲張揚,所有的熱血抱負,所有的朝氣蓬勃,皆在一夕之間不複存在。 那個曾經與他偷偷翻牆逃出書院把酒言歡的同窗,變成了冷若冰霜,算計天下的人人畏懼的九千歲。 被人算計,縱使那人並無壞心,都會讓陳無忌無法忍受,但陸成澤是個例外,陳無忌曾經親眼看著那個燦若烈陽的少年跌入深淵汙泥之中,親眼看著他滿身傷痕地艱難地爬上來,腳下踏著的是他自己的鮮血與滿身的傲骨...... 車廂裏一片寂靜,過往的曾經,縱使那時的陸永安還年幼,但在他的記憶深處依然是不可磨滅的傷痛。 良久,陸永安輕笑了一聲道:“往後,一切都會好的。” 牢記過往,卻不可沉溺傷痛,他會記住那些痛苦,告誡他自己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回到曾經那種任人欺辱的境地。 陳無忌也笑著輕歎著道:“是啊,以後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很久很久前,陳無忌每次見到陸成澤都覺得他滿身煞氣,陰沉得可怕,身上帶著傷,充滿了血腥味兒,消瘦得可怕。陳無忌無法開解他,隻能一次一次陪著他喝下一壺一壺烈酒。 自從蕭毅瑾登基之後,陸成澤蒼白得嚇人的臉色明顯好了些許,身上的傷口也不再增加,有太後與皇帝陪伴,整個人也明朗了不少,雖然不可能回到往昔,但一切都在變好。 隻要想到曾經的陸成澤,他就沒有辦法拒絕陸成澤的任何的請求...... 陸成澤送別陳無忌,回到皇宮裏,禦書房中,蕭毅瑾坐在龍椅上,麵前的桌案上堆滿了奏折,將蕭毅瑾埋了進去。 “亞父,你回來了?”聽到腳步聲,蕭毅瑾從奏折堆裏抬出頭,鼓著臉氣呼呼地說道:“亞父留朕一個人在宮裏批奏折,好生辛苦。” 陸成澤走過去,從袖袋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蕭毅瑾,道:“贈給陛下,向陛下賠罪。” 蕭毅瑾頓時笑著接過錦囊,捏了捏,裏頭方方正正的硬物,掌心大小,蕭毅瑾摸不出是什麽東西,疑惑地將錦囊打開,期待地將裏麵的東西掏出來,驚訝地看著陸成澤。 陸成澤笑著退後一步,躬身行禮,道:“往後整個皇城,盡數交給陛下了。” 蕭毅瑾看著手上的白玉令牌,上麵浮刻’禁軍‘二字,掌管京城十萬禁軍的令牌此刻就在他手上.....四邊的棱角膈的他的掌心有些疼,卻讓他清晰的知道這個令牌真真實實的掌握在他的手中。 “亞父......”蕭毅瑾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看向陸成澤,前世他拿到這個令牌是在十六歲大婚之時,陸成澤將這枚令牌同樣放在錦囊之中,當作新婚賀禮送給了他。 當時的他喜不自勝,滿心以為陸成澤是因為他娶了一個家室低微毫無助力的皇後才會給他的獎勵,沒想到今生就這麽輕易地交到了他的手中。 陸成澤伸手拍了拍蕭毅瑾的肩道:“陛下整頓宮廷,足以見陛下手段。以前陛下年齡尚幼,自然是需要微臣震懾禁軍,如今陛下已經長大了,自己要交到陛下手中。” 說著滿心欣慰地看著蕭毅瑾道:“原以為還要再過上兩年,待陛下大婚後,可是陛下成長得太快了.......” 蕭毅瑾將手中的令牌握緊,緊緊的拽在掌心裏,咬著唇一下子撲到陸成澤的懷裏,整張臉深深的埋在蕭毅瑾的胸口,嗡嗡的問道:“亞父,你為什麽對朕這麽好?” 不僅是今生,還有前世。 今生他對陸成澤一向恭敬有加,有前世的加成,學習進程較之前世也大有進展。但是陸成澤對他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一樣地盡心盡力。 他不懂,不懂為什麽。 前世的他不夠聰敏,處處與陸成澤作對,即使後來對他無比恭敬也是因為想讓他放鬆警惕。 前世的他大婚前親近周家,排斥陸成澤安排的其他伴讀,一意孤行不顧陸成澤與母後反對納周氏女為妃,可是陸成澤還是將禁軍令牌給了他。 前世年少的他或許覺得自己拙劣的演技可以騙過陸成澤,但是今生他深知陸成澤的才智,想必那時候的陸成澤一眼便能瞧出他的口不對心吧。 可是陸成澤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冷眼看著他虛假又拙劣的親近,將錯就錯讓他以為陸成澤相信了他。 那日他隻是假裝不認識暗九,陸成澤就那般傷心。那麽前世呢?是否被他傷得遍體鱗傷,最後才會順應著他的安排走上必死的絕路毫不反抗? 蕭毅瑾緊緊地抱住陸成澤的腰,手臂不斷收緊。 “微臣不對您好,對誰好?”陸成澤輕笑著,安撫般地拍了拍蕭毅瑾的背,柔聲道:“怕什麽,陛下以後要掌控整個天下,區區禁軍算不得什麽。便是出了錯也不怕,有微臣在。”第35章 無論何時、無論何事、無論何種境況,陸成澤永遠都是溫和的模樣對他說“別怕,有微臣。” 就如同一座巍峨的高山擋在他的麵前為他遮風擋雨,可是前世的他,是從何時起覺得這座給予他庇護的大山,強占他的權勢,遮住他的光芒,讓所有人都對他視而不見的呢? 前世,年幼的他,明明是那麽地喜歡陸成澤。 當年的魏貴妃雖然是後宮之中位比副後的貴妃,卻隻是低賤的宮女晉身,沒有母家、無人撐腰,那時候他們母子依靠著陸成澤才能有底氣在深宮之中安穩無憂。 他那麽喜歡陸成澤,那麽期待陸成澤前來看望他,可是後來的他為什麽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