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王巴不得他能更不端莊一些,最好把他禍害到從此君王不早朝。 “寧兒,你不隻是我的王妃。”塞北王輕輕拉起他的手,放在掌心仔細端詳,“之前你曾以‘賤妾’自稱,我當時聽到耳朵裏,不知道為何意,隻直覺著不像好話,沒有深思。” “剛才趁你睡著,我又翻了書。”塞北王心痛地說,“縱然是為人妻子自謙的稱謂,我也不想你再這樣說自己。我心悅於你,自然聽不得你這樣自輕自賤。你仍是才高八鬥的殷寧,鮮衣怒馬長安花。” 殷寧:......竟是有些心虛。 “我得你的手段確實算不得光彩,也沒有求得你真心同意就一意孤行。”塞北王繼續說,“你能嫁給我,是我福氣。若你真要怪我,我無話可說,不過是自食苦果。但你不可這樣苛責自己。你來了塞北真的有這麽不歡喜麽,我、我們是還沒有拜過天地的......” 殷寧聽他越說越不像,忍不住伸手,溫柔地輕輕捂住了他的嘴。 “讓我說!”塞北王一偏頭就從殷寧的禁錮中脫身出來,慷慨激昂道,“......雖未拜過天地,但我們已私定終身,有夫妻之實。本王鐵骨錚錚,行得正坐得直,絕不事二夫。若被殷郎拋棄,定當終身不娶不嫁!” 殷寧腦子嗡嗡作響,耳邊回蕩的全是那句高亢的“不娶不嫁”。 塞北王表完心跡,像隻鬥雞一樣氣勢洶洶地看著殷寧。 殷寧實在是啞口無言,他和塞北王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一會兒,終於泄氣,忍不住問:“你這些話都是從哪裏學來的。” 還是得找到病根兒才好。 塞北王不吭聲。 “是之前那個吹嗩呐的老頭?”殷寧猜測道。 塞北王搖頭:“那老頭是今年剛請來塞北的,寧兒看我如今的造化,冰凍三尺怎是一日之功。” 殷寧點頭讚同,確實病得不輕。 “我帶你去書房看看如何?”塞北王發出盛情邀請。 “你還有書房?”殷寧眼前一亮。 塞北王發出文化人的笑聲:“那是自然。” 他本想帶殷寧去看看自己浩如煙海的藏書,但無奈外麵有宮人戰戰兢兢地提高了聲音來報:“大王,寒大將軍求見。” 無法享受昏庸快樂的塞北王發出一聲不滿的歎息。 殷寧看著他覺得非常可愛,委婉勸道:“你今天跟我廝混的時間太久了,寒大將軍很少求見,這次定然是有什麽要事。你快去吧,我在這等著你。” 塞北王本身是勤於政事的天生帝王,隻不過是想賴著殷寧逗他高興才這麽說。如今見殷寧心情好,自然從善如流地出了寢殿,在小侍衛引路下往旁邊勤政殿走去。 “拜見大王。”寒柯見塞北王出來,雙手抱拳行了個禮。 “平身。”塞北王施施然坐在高台之上,揮手賜了座。 “大王,擎蒼兵已訓練完畢,但線人來報,金沙關近日守將重病,遷延數日,竟至於不治。”寒柯挑著重點說,道出了自己無法決斷之處,“若要按原計劃攻城,或許輕而易舉。” 塞北王沉吟半晌,將一封密信從袖口裏掏出來,命貼身侍衛交給下座的寒柯。 “這......”寒柯看完後,忍不住火冒三丈,“大熙皇帝實在無恥至極!” 塞北王輕輕勾起嘴角,不緊不慢地說:“兵不厭詐,那皇帝此時怕是正洋洋得意,以為這樣就將萬無一失。” “這等人竟然也能做皇帝,蠅營狗苟,苛吏暴政。整個江南是最富庶不過的地方,所有織娘日夜勞作,這絲綢也隻能產個千匹之數。更別提黃河水患,為了充出這安樂一時的糧食,恐怕連村子裏的米缸都給掏空了。”寒柯搖了搖頭,“中原有歌謠傳唱,百姓憤憤,文人筆伐,大熙國勢將盡了。” “這次大熙主動求和,奉上的銀兩錢糧倒是優厚,令我刮目相看。”塞北王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椅邊的雕花,“想必關內百姓日子確實難過,你傳我命令下去,將這些原封不動運回中原。” 寒柯心領神會:“大王英明,這樣一來,中原百姓必定感激涕零。” 他剛想領命而去,卻忽然想起一事,轉身問道:“隻是不知大王有沒有合適人選,讓誰來做這件事。” 他隻會帶兵打仗,這種需要細膩心思的活,是不行的。但帶著大筆糧食錢財前往中原,又是個再危險不過的任務。 塞北王卻閉口不言:“這個不急。後日乃良辰吉日——本王和王妃的婚禮,準備得如何了?” 王上忽然轉了口風談到這事,寒柯一時沒反應過來。 “自然是萬事俱備。”他愣了愣,才開口謹慎道,“大總管上下打點,無一不妥當。” 塞北王點了點頭:“那不妨就讓大總管和你一同前往中原,救濟百姓如何?” 寒柯的身子驟然一僵,拒絕的話幾乎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塞北王並未給他任何思考的餘地,拂袖而去。 他皺眉不展,在殿內坐了一會兒,還是添茶的小侍衛前來提醒:“大將軍,日落時分宮門要下鎖,您......” 寒柯這才站起來,往殿外走去。 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老長。第31章 殷寧洪福齊天 殷寧正坐在書案前,百無聊賴地看桌上陳設的筆墨紙硯。 塞北王輕功了得,步子悄無聲息,刻意躡其手腳,殷寧果然毫未察覺。 他好奇地拿起一個硯台把玩,發現這竟是個古香古色的物件,擺在案上看著也覺得頗有意趣。 之前未曾注意,細細看來並不是黑黢黢,而是極深的墨綠色。 硯池旁邊是依照材質雕的山水小景,殷寧覺得熟悉卻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他也不是很懂雕工這些,隻是被沿上的一行小字吸引了目光。 正當他拿近了想看看到底寫了些什麽時,塞北王在背後忽然出聲:“寧兒可是喜歡此硯?” 殷寧被他神出鬼沒嚇得丟魂兒,手裏的硯台也徒然跌落,幸好塞北王眼疾手快,長臂一撈又盛回了殷寧麵前。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殷寧被驚著,有點生氣,反問他。 塞北王在他背後微微一笑,雙手環繞著殷寧身側,將硯台捧在他麵前:“巧奪天工吧,這是我做的。” 殷寧驚訝:“當真?” 塞北王驕傲一笑:“那是自然,寧兒看這行小字。” 按理說,殷寧和他之間再親密的時候也已經有過,但背後毫厘之外便緊貼著個火熱胸膛,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 他覺得於情於理該推脫一番,卻又實在舍不得這個懷抱,隻裝作未曾察覺的樣子,問:“是這行麽?” 塞北王十分不解,這上麵不就一行字嗎? 但他倒也沒傻到說出口,隻是從背後抱著殷寧,給他指自己刻下的這行小字。 塞北王強壯又直率,陽剛之氣幾乎絲絲縷縷地從他的王袍中透出來,如有實質地纏上殷寧的身體。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塞北王胳膊環他環得並不緊,溫情而不狎昵,其中分寸拿捏,堪稱君子。 殷寧隨時可以往前一點,離他遠一點。 自然,掙脫出去也並不難。 偏偏殷寧就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紅著臉,任由這人用這個姿勢抱著自己。他心裏想著,這人隻是教我看硯台罷了。 “這可是我翻遍藏書,最為屬意的詞句,令能工巧匠臨摹我的字體。每每思念寧兒不能自拔,隻能睹物思人......寧兒,覺得這字好不好?”塞北王得意洋洋地講完,發現懷裏的人半點反應都無,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殷寧恍若初醒,連聲讚道:“甚妙,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 塞北王疑惑地說:“寧兒的名字自然是好,但我的稀鬆平常,擔當不起吧。” 殷寧心裏砰砰直跳,連忙從這個令人昏頭的懷抱裏離開,紅著耳朵說:“當得起。” 塞北王表情奇怪,殷寧便認真看了看他手裏拿的那東西。 硯台邊上的那行小字寫的是:殷寧洪福齊天。 ————————————————————第32章 大熙使臣 殷寧麻木地接過塞北王塞在自己手中的硯台,捧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而塞北王似乎是被他的反應鼓勵到了,興致勃勃地就要帶著他去自己的小書房看看。 恰好殷寧也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麽樣浩如煙海的藏書,能滋養出塞北王這麽個天降文曲星。 兩人一拍即合,偏偏剛要出門時有人毫無眼色地撞上來。 “大王,兩日之後是良辰吉日,下官請大王示下,大婚是否按原計劃進行?”侍衛總管最近總有種無法揣度聖意感。他吃一塹長一智,連軍師阿風的意見也不信,更不敢擅作主張。 自然,對於塞北王即將派自己和寒將軍去中原做散財童子一事,他尚且毫不知情。 “什麽?!”殷寧驟然得知後日就要與塞北王舉行大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麽如此倉促,我什麽都沒有準備啊。” “寧兒無需準備什麽,一切交給我就好。”塞北王倒是很高興,“本王也是第一次大婚,心中的期待喜悅之情絕不亞於寧兒,會好好辦的。” 殷寧擔心的並不是這個,他和塞北王這段時間相處的很不錯,幾乎都要忘了還沒有大婚,自己尚且不是名正言順的塞北王妃這件事。 “中原請來的那位大師經驗豐富,操辦喜事十分在行,寧兒抵達塞北那天,我已著人跟他學習多日。這麽久過去了,想必會更加精進。”塞北王豎起食指,振振有詞。 “正是如此。”侍衛總管讚道,“大王事無巨細,事必躬親。大師大公無私,將看家本領傾囊相授,必定會給王妃一個永世難忘的大婚。” 殷寧確實相信這話,畢竟他到塞北的第一天就被那大師一管子嗩呐吹暈過去。 “一切從簡就好。”殷寧勉為其難地說。 然而其他二人並未聽到他的話,正在問答舞獅隊的訓練情況。 “大有進益,大師將中原舞獅和塞北騎射結合在一起,場麵壯觀,盡顯我塞北國力昌盛!” 殷寧聽阿風說過自己初至時的場景,此時聽侍衛總管如此自信滔滔不絕,更加後背發汗,口中諾諾,不知所措。 中原舞獅和塞北騎射,那將是怎樣光景? “西域各部來朝,試問大王是否要一一接見?”侍衛總管吹完了牛逼,終於想起正事,問道。 塞北王沉下心來思忖片刻,最後回答:“並無必要,此等小事,以後請示寒將軍即可。” 侍衛總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但他在塞北王麵前俯首,因此倒也未曾被人發現。 “還有一事,需得稟告大王。” 塞北王已經覺得這臣子有一點礙眼,且不知進退。但畢竟殷寧還在側,他君子翩翩的人設得坐實,隻能按捺性子讓他長話短說。 “大熙聽聞婚禮延期,也派了使臣前來,業已在王城外了。”侍衛總管捏了把汗,沉聲回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