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武帝朔安十六年三月,在曆史上亦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二皇子成桓趁夏武帝纏綿病榻之時聯合鎮北將軍徐守立及其子徐幼常起兵逼近太平宮,抓了太子試圖逼宮謀逆。所幸為三皇子成碧所察,與鎮國親王及平陽王援兵攜手相抗,終究戰勝反軍,生擒二皇子成桓及鎮北將軍等人,壓入天牢等候落。


    夏武帝驚怒非常。在這場事變中,三皇子成碧的英勇善謀跟太子的庸碌無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成了夏武帝心中的一樁難言的心事。


    太子成熙雖然昏庸,卻也明白在這場事件中自己令父皇失望,不免灰心喪氣。若不是因為立長子為繼的傳統,怕是他這個太子之位早就坐不牢靠了。


    然而傳統這種事,隨時有可能被打破。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一股流言在北都悄然興起,說是陛下其實已有了廢黜太子的打算,隻待身體好些便親掌朝政,宣布此事。


    太子一dang聞言,惶惶不可終日


    在這種情況之下,太子手下的一位謀士叫做趙弼的,給他出了個大逆不道的餿主意。


    太子之所以落到此種田地,大部分在於用了不該用的人,聽了不該聽的計。而這個最後的計策,終於徹底斷送了他的太子之位。


    他讓人買通了皇帝近侍,在夏武帝所服用的藥碗上抹了毒。


    那毒抹在碗沿,原本是神不知鬼不覺。然而夏武帝曾與月氏王交好,月氏王以一枚能辨百毒的戒指相贈,夏武帝將之戴在手上,從也不曾脫下。


    於是陰謀敗露。


    皇帝近侍還未等上刑,便已驚慌失措地供出了線索,順藤摸瓜,很容易便找到了太子的頭上。夏武帝再次震怒,不顧自己病體未愈,欲誅殺太子。在皇後等人的苦苦相求之下,終於還是改為廢黜太子之位,將其貶為庶人,終身不得返回北都。


    過氣的前太子連成熙失意潦倒,竟變本加厲地沉溺女色,不久之後離奇地死在花樓,死因為最不堪的脫症,亦即民間所說的“馬上風”。


    夏武帝受連番打擊,終於一病不起,病情日益嚴重,神誌時而清明時而糊塗,無力於朝政。眾臣上表,力推三皇子成碧代理朝政,夏武帝允之。三皇子推辭不過,隻得暫居朝堂,是為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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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這一場朔安年間的逼宮風波漸趨平息。在史書中對於岐王成碧在這段曆史中的表現,充滿了讚譽頌揚之辭。


    當然,史書與史實之間,從來不缺少差距。


    攝政王府,書房。


    書桌上的奏折整整齊齊地擺成幾乎相同高度的兩摞,通體鎏金的白鶴宮燈出柔和的光。連成碧眉心微蹙,右手提起朱筆,在左手所持的奏折上細細批示。


    “王爺。”一名玄衣侍衛匆匆而入,幾無腳步聲。他恭敬地在門幃外站定。“趙弼已至。”


    “讓他進來。”連成碧的視線仍然集中在奏折上,絲毫未停。


    未多時,隻見一名布袍中年男人邁步而入,見到連成碧連忙跪地行禮。


    “草民趙弼見過攝政王爺。”


    他長了一張馬臉,留兩撇八字胡,滿臉堆笑。一雙小眼睛幾乎要被淹沒在皺起的眼皮裏。


    “趙弼。”連成碧瞟了他一眼。“你來找本王,可有他人知曉?”


    “王爺大可放心。”趙弼連忙保證。“草民也知道此事機密,絕無二人知曉。”


    “很好。”連成碧放下朱筆和奏折,走出書桌,扶他起來。“這一次,你可幫了本王不少。想要什麽賞賜,盡管說。”


    這趙弼,正是前太子成熙的那位謀臣,也就是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讓他下毒弑父的那位。


    見攝政王親自來扶,趙弼受寵若驚。


    “能為王爺效勞,草民榮幸之至。隻希望王爺能讓草民繼續追隨,盡綿薄之力。草民必定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好極了。”連成碧鳳目微闔,唇角上勾,似很滿意。“既然如此,待過些日子風平浪靜之後,本王自會予你應得的。”


    “謝王爺隆恩!”趙弼欣喜若狂,伏地便拜。


    “好了,你先下去罷。”連成碧在他肩上拍了拍。“記得,行事低調些。”


    “草民明白。”


    趙弼千恩萬謝地告退之後,連成碧臉上的笑容微冷。“愚不可及。”他取出袖中的紫竹笛,輕輕一吹。


    之前的玄衣侍衛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書房內。


    “王爺。”


    “讓他徹底消失。”他語氣平淡。


    “是。”玄衣侍衛領命。“另外,得到湖州來報,商門主已不在天水宮內。我們的人都沒有現她的蹤跡,也不知她是何時離開的。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連成碧擺了擺手。“無妨。以她的能耐,若是刻意掩去行跡,你們是找不到的。”他在房間內踱了兩步,視線落在書桌上的一支葵花金簪上,稍稍放柔。


    “終於還是來了。”他輕笑一聲。“吩咐下去,讓大家在昌平城關仔細探查。她會易容,不要隻看相貌,注意他們身上是否有葵花形的飾物。一旦現她的蹤跡,不要驚動,直接向我回報。”


    “是。”


    昌平城郊,十裏油菜花地。一爿木屋茶寮立在綠油油黃燦燦的油菜花中,十分醒目。茶寮前聳著一株白玉蘭,正是應春花季,雪白大朵的玉蘭花布滿枝頭,看上去甚是喜人。


    茶寮前正是條大道,來來往往的路人不少,茶寮的生意也很是紅火。隻是進了茶寮的客人,都不約而同地把視線放到了裏頭坐著飲茶的一位赭衣女子身上。


    倒不是說此女有多顯眼,而是她通體散的一種違和感,令人不得不矚目。


    比如她身段窈窕,臉龐卻有如三四十歲的婦女,耷拉著眼皮,滿麵蒼老態慘不忍睹。她捧著茶碗的雙手白皙,那臉卻黃瘦黯淡。明明穿著中年女式的淡赭布衣,腳上卻套著回鶻式的白色長靴。


    這種奇異的搭配,令眾人無不歎為觀止,暗地裏嘖嘖稱奇。


    偏偏這女子似絲毫未覺,一麵喝茶,一麵滿懷心事地看向大片的油菜花。


    終於有人不滿足於觀看,做出了進一步舉動。


    此人乃是一名二十來歲的白麵書生,生得眉清目明,一雙桃花眼,意態風流,手持紙扇,氣度翩翩。他後麵還跟了一男一女,看上去當是家仆。


    他往那赭衣女子身旁一站,作了個揖。“這位姑娘——”


    那女子似未聞,依然惆悵地望著遠處的油菜花。


    他咳了咳。“這位——”


    那女子終於轉過頭來,從上到下把他瞪了一遍。“什麽事?!”


    “這位姑娘,你看這午後風光正好,十裏菜花曳曳,不知小生是否有幸與姑娘同桌共賞這無限——”這公子聲線柔和微啞,聽上去勾人心弦。


    “停!”偏偏那女子絲毫不解風情。“你的眼睛有問題是不是?我明明是大娘,不是姑娘!”


    茶寮中,眾人紛紛側目,手中的茶水一顫,灑了不少。


    白麵書生卻不退縮,折扇一開,露出扇麵上一枝桃花,幾行美人賦。


    “姑娘很有——性格,令小生很是歡喜。”


    他索性大大咧咧地,往她身旁一坐。


    女子皺眉,正要火,那白麵書生卻探身往她耳側低語了幾個字。那女子的神情立刻由憤怒變作愕然,隨即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眼,神情羞赧窘迫。


    圍觀群眾表示十分不解,同時對這俊美書生的重口味表示欽佩。見無戲可看,茶寮裏終於又恢複了平靜。


    歇息的路人們紛紛上了路,此刻茶寮內的客人便隻剩了他們四人。


    白麵書生往四周看了看,擺了擺手招呼跟著他的一男一女坐下。


    “丹君,你這易容——”他揉了揉額頭。“不懂易容不可怕,可怕的是隨便套上個麵具到處跑……”


    這位**各種違和感於一身的,正是偷跑出天水宮的丹君。


    “清葵,你怎麽也出來了?”丹君小心翼翼地朝他湊了湊。“還扮成男人?!”


    “你還問?”扮成書生的清葵深感頭痛。“要不是你偷偷留書出宮,我至於這樣出來麽?要不是情況實在不妙,我至於扮成男人麽?”


    丹君咬著唇,頗有些羞愧。“清葵,阿峰那邊許久沒有消息過來,你派去的那些隱者也沒了蹤跡——我實在擔心。”


    “我知道。”清葵歎了口氣,摸了摸眉毛,動作甚是倜儻。“既然來了,正好去查查。”


    丹君古怪地看她動作:“你看上去像個真正的男人。”


    清葵揚眉。“這才對。我不是告訴過你?易容一定得形似神似,否則很容易被人拆穿。”


    “原來如此。”丹君頗為欽佩。“他們是——?”她指了指跟著清葵的這一男一女。那男子眉目秀麗,神色微冷。女子長相平平,微垂,表情柔和。


    “傅雲和方騅。”


    丹君衝著男子仔細地看了看。“雲兒,這麽一看倒是跟你從前的氣度全然不同了。”


    男子神情微僵。


    清葵拿了折扇擋住臉上的笑意。“那是方騅。”


    丹君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們兩人。“可怕的易容術。”


    丹君忽然想到什麽,瞟了清葵一眼。“那個——你們來的路上,可有聽說什麽?”


    清葵的神情微變。“你是說鎮國親王和平陽容氏的聯姻?”


    丹君低頭喝茶。“原來你已經聽說了……不過鎮國親王有那麽多兒子,平陽王有那麽多女兒,未必就是我們想的那樣……”


    傅雲和方騅也望向清葵,神情頗有些複雜。


    “平陽王聯姻的女兒,正是三小姐容舒。”清葵神情從容,仿佛在述說一件與她毫不相幹的事實。


    丹君嗆了口茶,捂住嗓子咳了幾聲,求助地看向傅雲和方騅。


    “不會是沉蓮公子。”傅雲終於也開了口。“沉蓮公子不是這樣的人。”


    方騅點點頭。“不錯。樓主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


    “我可不懷疑這一點。”清葵拂了拂袖子。“不過派到沉蓮身邊的隱者全都失去蹤跡,一定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異動。很快就要進入昌平城,你們都要注意些,千萬不要被人現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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