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先是有些著急了,隻想著幾種常見的毒,忘了青紗這種毒,直到那盤糕點,又聯係著陛下的症狀,他才確定下來是青紗。 蕭北寧歎氣,也隻能先這樣了,命好歹是保住了,他走近,拍了拍張太醫的肩膀,“辛苦了,張太醫,”他喚了太監前來,“送張太醫回去休息吧,忙了大半日了。” 張太醫遙遙頭,他收拾好藥箱,“臣在偏殿歇著吧,也好照料陛下。” 蕭北寧點頭,“也好,是本太子考慮不周了。”他隨後著人把偏殿大致收拾了一番,張太醫去稍作歇息了,精神一直緊繃著,實在有些熬不住。 皇後和惠妃本想著留下來,但被蕭北寧勸去歇息了,蕭逸宸看著沒什麽事了,他便也要走,卻被蕭北寧攔下了。 “怎麽?”他微微抬眼,語氣不是很好的問。 沈一南本來也要走,見此停下了腳步,剩下幾人的目光瞬間就集中在了蕭逸宸和蕭北寧身上。 太子不悅極了,這種漫不經心的口氣,最是讓他心煩。 “父皇現在躺在這裏,你卻要走?”他神色甚是威嚴的盯著蕭逸宸,一時間倒真的有些儲君風範了。 蕭逸宸沒什麽表情的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皇帝,臉色不那麽灰敗了,卻也依然蒼白。 “不然呢?”他淡淡反問。 “真是好樣的。”蕭北寧冷笑,“可真是孝順,”他突然話鋒一轉,“毒該不是你下的吧?這麽急著回去,處理剩下的東西嗎?” 殿內安靜至極,丞相呼吸一窒,太子太急了啊…… 蕭逸宸愣住了,他沒能想到太子能口不擇言成這樣。僅僅是皇帝倒下了,他就仿佛已經登基稱帝了,現在迫不及待的來向他耀武揚威。 “皇帝還躺著呢,太子就急著在他的床前兄弟鬩牆?”蕭逸宸冷笑,嘲諷之色不加掩飾,“可真是孝順呢。” 蕭北寧被這樣一番嘲諷,臉沉得能滴出水來,還是沈一南實在看不下去了,過來輕輕拉了他一把,在太子不耐煩的神色中,他搖搖頭,示意他冷靜下來。 他挑了挑下巴,是龍床的方向。 蕭北寧順著他的方向過去,父皇仍然昏迷不醒,他心頭的火漸漸消滅,方才是他衝動了,他垂下眼,沈一南蔥白的指尖捏著他的衣袖。 沈一南收回手。 蕭北寧意味不明的收回目光,他對著蕭逸宸說:“本太子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一甩衣袖,他轉過身,黑暗隱在他的身後,他緩緩開口,隱隱有了些君臨天下的氣勢。 “沒有本太子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西華殿,否則”他沒有說完,在場的人卻也都明白。 蕭以安嗤笑出聲,他依舊靠在那裏站著,沒有挪動位置。與其說是任何人,不如說是他和蕭逸宸。 蕭逸宸沒再說什麽,他越過蕭北寧,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墨染跟在他身後,神情漠然。 丞相和沈一南相繼離開,沈一南走時,他不動聲色的用餘光瞥了眼蕭逸宸,隨後不再停留,大踏步的追上隱在夜色中的丞相。 蕭逸宸沒能再坐一會兒,人都離開了,蕭北寧把他和蕭以安趕去了偏殿,門口守著兩太監,怕他們跑一樣。 蕭北寧隨後在蕭逸宸方才坐過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餘溫尚在。 他雙手隨意的搭下來,已是深夜,蕭北寧卻興奮的睡不著,一天的發號施令,禁軍聽他號令,沈一南聽他調遣,蕭逸宸和蕭以安無法反駁的樣子來來回回的不停在他腦海中閃動。 他忽而笑了笑,權利在握的滋味可真好。 他偏過頭,皇帝的身形隱在床簾後,明天,父皇醒來時,第一個就看到的人,就是他蕭北寧。 蕭北寧照顧在皇帝左右,忙碌了一夜,穩住宮中形勢,從容不迫,掌控全局,而這一切,都是他身為太子,該做的。第75章 皇後 天灰蒙蒙的, 將亮未亮,墨染悠悠轉醒,他一轉身, 入目的便是尚在他他身旁熟睡的蕭逸宸,他的動作下意識輕了下去, 怕吵醒了人。 昨夜他們都歇在了偏殿, 墨染收拾完了床鋪,本想著去另外一間歇著, 但蕭逸宸以夜半更深, 跑來跑去麻煩為由,最後他們倆擠在了一張床上。 墨染小心翼翼的看著蕭逸宸的睡顏許久,確保他尚在熟睡後,才淺淺的笑了笑,而後肆無忌憚的目光流連在蕭逸宸的臉上。 這種和心愛之人同床共枕, 早晨起來時,一眼就能看到他的感覺,真的很奇妙,也很令人欣喜。 墨染看的夠了,才心滿意足的又閉上眼睛,這種機會來之不易, 他要拿來在心底好好珍藏著,哪怕日後陪在主子身邊的人, 不是他,他也可以借著這段來之不易的時光, 慰藉餘生。 皇帝一如張太醫所說,清早時候慢慢醒來了,一睜眼, 太子的臉就晃在他的眼前,他有些不適的閉上眼,太子頓時就急了,他無聲的看著身後的張太醫。 怎麽就又閉上眼睛了? 張太醫示意他無事,“陛下剛剛才醒來,身體尚有些不適應,慢慢來就好了。” 太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他守了一個晚上,總要拿到點好處。 皇帝徹底清醒後,蕭北寧在床前伺候著他喝了湯藥,把昨天的事情跟他說了,皇帝沒什麽表示,隻說讓他叫魏訣進來。 魏訣昨晚一直守在景和宮外,他一夜未眠,聽聞皇帝醒了要見他,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西華殿。 皇帝打發走了所有人,隻留下了福公公,太子心有不甘的出去了,但也知道他把能做的事情都已經做了,其餘的,事滿則虧,就看父皇是如何想的了。 魏訣進來時,一眼便覺得皇帝是真的憔悴了,精神也不似從前,剛從鬼門關死裏逃生,皇帝的身體可想而知。 “說說吧,昨天都發生了什麽?” 皇帝一開口,聲音啞的不行,魏訣暗自心驚,陛下蒼老了許多,聲音中氣不足,遠沒有了平常的那股子威嚴。 魏訣垂著頭,把昨天查出麗貴妃送來的那盒吃食混著青紗這種毒,太子下令禁軍包圍景和宮一並說了。 皇帝微微皺著眉,麗貴妃給他送過許多吃食,從前沒有出過問題,為何偏偏這次沉不住氣了,選擇下毒加害於他。她有那麽大膽子? 魏訣見皇帝沉思著,也不出言打擾他,在一旁和福公公靜靜站著。 良久,皇帝才說:“青紗是何毒?” “臣不知。”他隻知是青紗,其餘的還未來得及知曉。 皇帝心煩意亂的揮了揮手,“確定是麗貴妃下得毒?” “尚未,因著貴妃的關係,太子殿下並沒有下令搜查,所以也隻是將景和宮包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他彎下腰,“等陛下醒來,再做定奪。” 皇帝淡淡笑了笑,蒼白無力的臉上總算有了兩分顏色。 仿佛此刻,他才稍微滿意了一些,太子此次真的是將一個儲君該做的都做了,臨危不亂,主持大局,而同時,不會越界。 這一點讓他很滿意,早上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太子,想必作夜也是照顧了他一夜,方才讓他出去,也是毫無怨言,或許,太子真的比老五要更適合一些。 “現在去搜,”魏訣弓著身子就要領命而去,皇帝又補上一句,“全都搜,不止景和宮。” 魏訣靜了一瞬,而後應了聲是。 皇帝信麗貴妃,不信是她所為,魏訣出了臨華殿,深藍天空,浮雲流動,紅牆也仿佛失了顏色,他搖了搖頭,順著來時的路走了。 蕭逸宸和蕭以安一直呆在偏殿,哪怕守在門邊的小太監已經沒了身影。皇帝醒來他們也沒有前去,蕭以安是一夜沒睡,擔心麗貴妃 ,實在沒心情在皇帝麵前演父子情深,這會子不知去哪裏了。 蕭逸宸則純粹是因為懶,不想去。而且他覺得皇帝也不是很想見到他,皇帝剛剛醒來,就沒必要湊到跟前,給皇帝添堵了。 他拉著墨染坐在一邊下棋,來消磨時間,墨染其實不太喜歡下棋,小時候蕭逸宸教他下棋,他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除非不得已了,被蕭逸宸按在椅子上,才能踏下心來學幾盤棋。 他雖然很有天賦,卻不喜歡,也總是下不過蕭逸宸,久了,蕭逸宸也不和他下了,他也樂得清閑,轉身去練練武功,學學騎馬,現在時隔多年,他們又坐在了一張桌子上下棋。 白子將黑子圍地水泄不通,黑子四麵楚歌,毫無生路可言。 多年後,他依舊毫無招架之力。 蕭逸宸放下棋子,淡笑說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沒什麽長進不說,反而退步了。 墨染略有些不服氣,說再來一盤,他一定能下地比現在好,他是手生了才這樣。 蕭逸宸伸手敲他一下,笑著說你自己玩吧,他站起來活動了下脖頸,墨染也跟著站了起來,他本就不喜歡下棋,要不是主子拉著他下一盤,他是碰也不會碰這東西的。 “不下了?” 墨染搖頭。 “行吧,跟我出去看看。” 墨染跟著蕭逸宸出去了,正好碰上不知從哪回來的蕭以安,他滿臉怎麽掩都掩不住的喜色。 蕭逸宸略微挑眉,這是? 蕭以安迎麵過來,他說:“不是我母妃,禁軍在皇後的宮殿裏查出了青紗。” 蕭逸宸這下是真的有些驚訝了,他和墨染對視一眼,彼此無言。 皇後被帶到了西華殿,她臉上的妝容不再精致,頭發也披散開來,不再大氣端莊,雍容華貴,她猶如落了毛的鳳凰,跪在皇帝床前,一遍一遍說不是她做的,她沒有,她沒有下毒。 “臣妾真的不知道什麽是青紗啊,”她慌亂中看向張太醫,”張太醫說這是漠北才有的毒藥,臣妾久居後宮,怎會有這種毒藥啊?” 麗貴妃站在一邊,冷笑的看著今日之前還高高在上的皇後,她昨日惶恐不安了整整一夜,皇帝吃了她送去的糕點,突然就中了毒,禁軍把她的景和宮圍了起來,她坐立難安,尤墜冰窖。 皇帝見不到,以安,以晴見不到,她從前在宮中囂張跋扈慣了,仗著皇帝喜歡她,是作威作福了一陣,可後來她也收斂了,她怕從前得罪了什麽人,借著這次來整她。 她自己無所謂,但她怕,因為她的關係,影響到了以安和以晴。 可誰能想到,今早陛下醒來了,下令徹查整個後宮,陛下信她,所幸她真的沒有做過,宮中也沒查出來她聽都沒聽過的青紗,反而是皇後宮中查出來了。 真是老天有眼。 下毒毒害皇帝,還潑髒水給她,她今天不讓皇後脫層皮,她都對不起她昨夜擔得驚,受得怕。 “皇後姐姐這話怪了,後宮中人誰知道青紗啊,偏偏偌大的後宮,隻有你宮裏有,旁人沒有啊?”她環視了一圈,衝惠妃和難得一見的淑妃挑眉,“惠妃,淑妃宮裏沒有,就你皇後宮裏有。” 麗貴妃把額前碎發順去了耳後,她勾唇一笑,雖然素麵朝天,但也足夠魅人心弦,“怎麽就這麽巧呢,姐姐。” 皇後回頭,她惡狠狠的瞪著麗貴妃,“還不是你這個狐狸胚子,陛下是吃了你送的糕點才中的毒,怎麽還能怪到本宮頭上來?” 麗貴妃眨了眨眼,很是無辜,“可是青紗在皇後姐姐宮中啊。” “那是有人在陷害本宮。”皇後轉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皇帝,“陛下,臣妾真的沒有下毒,”她說著,要去拉皇帝的手,卻被皇帝一手甩開了。 皇後倒在一邊,她的發髻四散開來,鏤空牡丹金鳳釵哐的一聲掉在地上,皇後撐著手,她看著皇帝,滿臉不可思議的震驚,她像是從未想過,有一天,皇帝也會這樣待她。 太子走到皇後跟前,他伸手扶起皇後,無言的安撫著她。 變故來得太快,他還沒弄清楚,怎麽就突然母後成了下毒的那個人,麗貴妃反而摘的幹幹淨淨了。 皇後兀自平息下來,她忍住了想要落淚的衝動,此刻眼淚是最不值得一提的東西,她安撫的看了一眼蕭北寧,推開他的手,示意自己沒事。 “陛下,不信臣妾?” 皇帝白著臉,他指著魏訣手中的一小瓶青紗,“這要朕如何信你?整個皇宮就你宮裏有這東西。” 皇後低低笑了兩聲,失望之色盡顯,“你就不信是旁人來嫁禍於臣妾嗎?糕點是麗貴妃一手做的,臣妾一點沒接觸過,怎麽下毒,啊?” 皇帝不說話了,他沉默著,這也是他疑惑的地方,這種可能不是沒有。所以他給了皇後在這裏說話的機會,而不是直接廢了後,打她進冷宮。 太子也一撩衣袍跪了下來,“父皇,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母後跟著您多年,從您還是皇子時,就嫁給了您,這麽多年,怎麽可能對您下毒啊,沒有理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