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有名? ”她喃喃說道:“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辛格提醒她克莉絲汀最近在報紙上這麽出名的原因。不過她更惦記的似乎不是這個女人悲慘的結局,而是她心中那個孩子的成就。


    “她很有進取心,你知道嗎? ”她說道:“所以我才會記得這麽清楚。她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其他人都急著要離開學校去賺工資。大部分小學生最想做的就是如此而已,你知道嗎? 辛格先生,每個禮拜的工資在口袋裏,就有了可以逃離家裏的吵鬧的本錢。可是克莉絲汀娜想上中學。她也真的拿到獎學金了,但是她的家人還是認為負擔不起。


    她過來找我哭訴。這是我惟一見到她哭的一次,她不是個情緒化的孩子。我請她媽媽來找我。很和藹的女人,但是缺乏堅毅的性格。我說服不了她。怯懦的人往往會很固執。這是我多年來心中的一個遺憾,因為我失敗了。我對孩子的上進心有很強烈的感受。我自己也曾經很想上進,結果——後來我不得不打消念頭。所以我能了解克莉絲汀娜的心情。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她離開學校的時候。她到工廠去上班了,我記得。他們家需要錢。她有一個遊手好閑的兄弟,一個冷酷無情的東西。


    媽媽的撫恤金很少。


    她終於還是飛黃騰達了。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


    辛格要告辭的時候,問她怎麽會錯過報上那幾篇關於克莉絲汀。克雷年輕時代的文章。


    她說她從來不看星期天的報紙,而其他天的報紙,她好心的鄰居提姆森家,會在隔天送過來給她。這幾天他們到海邊去了,所以她看不到新聞,除了外麵的海報以外。


    她並不怎麽懷念看報紙。一種習慣而已,辛格先生不認為嗎? 三天沒有報紙,想看報紙的欲望就消失了。而且說真的,沒有倒還快樂一點。這年頭的報紙讓人看了很沮喪。


    坐在自己小小的家裏,她很難相信外麵有這麽多暴行和仇恨。


    辛格繼續詢問了許多人關於那個冷酷無情的東西赫伯。歌陶白的事。不過幾乎可以說沒有人記得他。他從來不曾在一個工作上超過五個月( 五個月是他的最高記錄,在一個鐵器商那裏) ,知道他離開了也沒有人難過。誰都不知道他後來怎麽樣了。


    不過範恩到南街去訪問克雷生前的服裝師邦朵,倒是帶回來赫伯的一些消息。


    是的。邦朵知道她有一個兄弟。一提起他,她皺縮的臉上那對眨巴眨巴的褐眼眨得更厲害了。她隻見過他一次,希望這輩子永遠不會再見到他。有天晚上在紐約,他遞了一張紙條進來給她的女主人,在她的更衣室裏。這是她第一次有自己的更衣室,也是她名列在節目單上的第一部戲,那部戲叫做《我們走吧! 》。她演得很成功。


    當時邦朵負責將她還有其他九位小姐打扮成唱詩班的女孩,但是當她的女主人紅遍全世界的時候,她繼續把邦朵留在身邊。她的女主人就是這種人:永遠不會忘記朋友。紙條送進來之前,她一直有說有笑的。可是她讀紙條的時候,那個表情就像某人挖起一匙冰淇淋正要送進嘴裏,卻發現裏麵有條蟲一樣。他走進來的時候她說:“你終於還是出現了! ”他說他是要來警告她,她將有大難臨頭什麽的。她說:“應該是來看看有什麽好處可撿吧,我看你是這個意思。”邦朵從沒見她那麽生氣過。


    之前她剛把白天的妝卸掉,正準備要化上舞台妝,臉上一點顏色都沒有。然後她請邦朵到外麵去,不過房裏開始吵得很兇。邦朵站在門外守著——在那時候,就有很多人想求見她的女主人——免不了還是會聽到一些。到最後她不得不進去,因為女主人再不上台就要來不及了。


    那男的要她閉嘴,不過女主人說如果他還不走的話,她要叫警察了。於是他就走了,而且在她的印象裏從來沒有再出現過。偶爾他會寄信來——邦朵認得他的筆跡——而且好像永遠知道她們在哪裏,因為信上都是正確的地址,不是轉寄過來的。


    每次收到他的信以後,女主人總會陷入嚴重的鬱悶。有時長達兩天,甚至更久。有一次她說:“仇恨真的很耗體力,你說對不對,邦朵? ”邦朵從來沒恨過誰,除了一個習慣對她很不客氣的警察以外,不過她是咬牙切齒地恨他,而且她也承認仇恨的確很傷人。像一把火在內心延燒,直燒到你一點也不剩。


    除了邦朵對克莉絲汀的哥哥所作的描述之外,還有美國警方的報告。赫伯。歌陶白在他妹妹進入美國之後五年左右也去了美國。他在波士頓一位著名的神職人員家裏當過一段短時間的男僕,對方起初顯然是為他的舉止虔誠所欺騙。他後來因為某種芥蒂而離開——至於是何種芥蒂並不清楚,因為這位神職人員,不論是出於基督徒的慈悲,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擔心自己的識人不明受人議論,不願提起控訴——警方也失去了他的行蹤。


    然而據信他應該就是那個打著“神的兄弟”名號,以先知姿態在美國境內四處巡迴的男子,而且,報告上說,最後還名利雙收。他曾在肯塔基州因為褻瀆神明而入獄,在德州因詐騙罪入獄,在密蘇裏州因聚眾暴動而入獄,在阿肯色州是他自己請求保護,在懷俄明州則因教唆罪入獄。每一次拘留期間他都否認和赫伯。歌陶白有任何關係。他沒有名字,他說,除了神的兄弟之外。當警方對他表示,他們並不會把他和神的關係視為不宜將他驅除出境的理由時,他隨即接受了這個暗示而自行消失。關於他的最後一個消息是他在某群島——據說是斐濟——主持一個布道組織,然後捲款潛逃到了澳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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