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騫一身道袍被淋濕了,衣擺被濺起泥水,他的五官依然精致如同神像,被打濕的發梢貼在額頭,他這樣都不顯狼狽,神像墜落會變成什麽?顧羿一直都沒想清楚這個問題。 “唔……”徐雲騫的腳掌施加了力道,力道很輕,卻讓顧羿發抖,像是被什麽東西籠罩,被按在利爪之下,稍有不慎就會劃開顧羿的咽喉,徐雲騫在狩獵,顧羿已經落入對方的陷阱,再也動彈不得。 濕熱的汗從額頭上滑落,顧羿的下巴被禁錮著,大腿根被牢牢固定,他還穿著衣服卻像是已經暴露無遺。徐雲騫明明隻碰了他的下巴,他冷靜而克製,不急不緩,仿佛在進攻。顧羿不知道怎麽落入這個田地的,很早以前就出了差錯,他想起徐雲騫對他的警告,十年前富貴樓徐雲騫說顧羿根本不認識他,顧羿聽到了這句話,卻從來沒聽懂過。 他飛蛾撲火一樣愛上自己的師兄,全憑著本能在行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喜歡什麽怪物。 孤傲的高嶺之花,土壤下是纏繞著鮮血的根須。 十年前徐雲騫就已經警告過了,他再三確定,可顧羿偏偏要走進陷阱,像是個小狗一樣圍著他轉,跑了很遠都沒有跑出徐雲騫的領地,地下的根須蔓延,鑽出土壤,開始一點點收緊,纏繞上他的四肢,緊緊箍住他的咽喉,然後把他收入囊中。 他是自找的。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不在這兒更感謝在2021-03-19 11:35:23~2021-03-21 22:10: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丁丁丁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克斯維爾的明天 50瓶;拾級 12瓶;lulu 6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43章 事後 顧羿很久沒體會這麽極致的快感, 仿佛身體的病痛都被遺忘,隻需要沉迷於欲海,他不太想清醒過來。 第二日徐雲騫抱著自己, 下巴枕著他的肩膀,畏光一樣埋進他頸間,顧羿伸出手想摸摸他腦袋, 稍微動一下就疼,被玩了一夜, 他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跡, 腰跟廢了也沒什麽分別。 他掀開徐雲騫的手,想下床給自己倒杯水,才發現自己大腿間破皮了, 還有幾個齒痕, 火辣辣的。 顧羿下床時腿軟, 都分不清該邁哪一步, 他腳剛沾地,腰間一緊, 就被人撈著後腰帶回去,“去哪兒?”徐雲騫聲音暗啞, 緊緊貼著顧羿的耳朵, 他好像根本沒睡醒,本能地先把顧羿撈回來,顧羿全身酸軟, 稍微一碰就一個哆嗦。 “天亮了。”他聲音沙啞,喉嚨昨天被磨壞了,說話跟沒聲兒一樣。 顧羿常年淺眠,一直都沒有賴床的習慣, 幾乎天亮就醒,在白麓城那幾天他甚至都沒怎麽睡過。 徐雲騫垂眸去看他,顧羿今天好像……格外好看些,他原本就生得俊,現在添了一些豔色,嘴唇被咬得紅腫,眼睛蒙著一層霧氣,被欺負到極致了才會這樣。 又邪氣又純情。 徐雲騫去摸了摸顧羿的腦袋,他躲也沒躲,任由徐雲騫在他頭頂上胡作非為,顧羿跟十年前也沒什麽分別,徐雲騫常常想這麽乖的人怎麽在善規教那種地方作威作福的? “掌教。”門外有人敲門。 徐雲騫皺了皺眉,覺得外麵的人很不長眼,那人又說:“雲道長等很久了。” 雲出塵等了徐雲騫一晚上,說好要跟他一起議事,差人去喊也沒人回,消失了整整一夜,雲出塵一個翩翩君子差點被徐雲騫氣出來點毛病。 顧羿翻了個身,道:“你去吧,不是商量怎麽圍剿我嗎?” 顧羿覺得徐雲騫有點道貌岸然的意思,跟著雲出塵商量怎麽圍剿顧羿,然後昨天晚上按著他這個魔頭玩了一夜。 他倒是丟盔棄甲,城池盡失,那邊徐掌教直搗敵營了。 徐雲騫這回真被顧羿逗笑了,摸了摸他腦袋,“你不去?” 顧羿把自己埋起來,道:“我不去。”他去幹什麽?聽一聽徐雲騫怎麽捉自己的嗎? 徐雲騫私心也不想他去,他能看出來雲出塵對顧羿有點興趣,雖然不知道是什麽興趣,但也不想顧羿這幅樣子給他看。 徐雲騫下床穿衣服,他長得高,身材高挑,寬肩長腿,身上無一處不完美,皮膚白得跟發光一樣。顧羿被他晃得眼暈,悶在被子裏叫:“師兄。” 徐雲騫以為他有事兒,實際上昨天晚上放縱過後有些後怕,顧羿身體不好,怕玩出個好歹來,徐雲騫去摸了摸顧羿的額頭,想試試他有沒有發燒。 “師兄。”顧羿又叫他,聲音悶悶的,本來就磨得沙啞,現在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徐雲騫一手還貼著顧羿的額頭,低下頭去看他,顧羿突然從被子裏伸探出腦袋,在他嘴唇上輕啄了一口。 徐雲騫一個愣神,這一下甚至和□□都關聯不大,像小男孩兒偷親人家小姑娘一樣,得逞了就跑,顧羿親完就埋回被子裏,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你走吧。” 徐雲騫回過神來,突然不太想去看雲出塵了,像是家裏養了一條小狗,出門時他眼巴巴瞧著你,回來時就在門口等著你,你不舍得讓他等你,也不想讓他一個人孤獨。 徐雲騫也不能晾著雲出塵這麽久,六大派圍剿迫在眉睫,已經有江湖遊俠先一步部署,被善規教打散的正道聯合起來,組了個聯盟名叫山海盟,山海盟看不慣六大派婆婆媽媽,如今已經邁入了北境境內。 徐雲騫道:“我差人送早點和藥,你記得吃。”顧羿每日都要吃藥,一日三餐跟著飯一起吃,徐雲騫做事兒細致,昨天折騰完他,還是很仔細地把那些淤青都上了一遍藥。 “我很快就回來。”徐雲騫又加了一句。 顧羿也不說話,沉聲嗯了一聲,然後眼巴巴看著他。 徐雲騫頗為無奈,這是故意不想讓他走。後來顧羿自己玩膩了一樣,笑道:“你快去吧,我等著你來抓我呢。” 徐雲騫是真想趕緊把顧羿抓回來,他人都已經站起來了,突然被顧羿叫住。 “師兄。” 徐雲騫一扭頭,看見顧羿在被子裏睜開眼,他雙眼中一片清明,透著些冷意,跟剛才開玩笑的樣子毫不相幹,“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顧羿說得委婉,徐雲騫知道他在說什麽,徐雲騫要去殺曹海平,顧羿跟曹海平交手過慘敗。徐雲騫跟顧羿武功相當,做最壞的打算,如果顧羿成為曹海平的傀儡,徐雲騫去殺曹海平的時候會遇到顧羿。 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曹海平不介意看一看師兄弟互相殘殺。 顧羿知道徐雲騫想做什麽,他要做的事在顧羿看來根本不可能成功,他要活捉曹海平,還可能會麵對一個殘虐無情如同傀儡一樣的顧羿,更別說還有徐雲騫的師兄林晟。 這件事難如登天,顧羿想不到可以破局的方法。 徐雲騫抬起顧羿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信我,我能把你帶回來。” “帶不回來呢?”顧羿問,對手是曹海平,徐雲騫十年前隻能堅持三招就被一劍打落天樾山,顧羿十年蟄伏為殺曹海平全軍覆沒。 徐雲騫不假思索,“帶不回來我跟你一起。” 他們十年前說好的,有什麽事一起扛,十年前他沒本事,十年後他想試試,他不怕失敗,他害怕的是躲在正玄山當個縮頭烏龜,稱了那幫長老的意,蹉跎一生回想起來才後悔。 他不是一個需要被保護的人,隻能躲在顧羿背後。 顧羿沒有說話,偏頭貼了貼徐雲騫的手掌心。 顧羿被留在了蒼溪院養傷,本來還想帶徐雲騫出去逛逛,但徐雲騫太忙了,顧羿隻能住進他屋裏,像是一隻被嬌養的金絲雀,他隨便披了一件外袍,他沒有衣服可以穿,隻能穿徐雲騫的道袍,仙風道骨的一件衣服,襯得他人很纖長。 顧羿無處可去,他察覺到有人的聲音,推開窗戶看了一眼,徐雲騫的小徒弟在院子裏練劍,伏城以前是拿刀的,現在拿著劍特別不利索,好像哪兒都別扭。 顧羿趴在窗戶沿上看了半響,伏城跟他太像了,差不多的年紀,剛進門都是個滅門種,都是要從練刀改學練劍。他看了會兒,覺得徐雲騫真是心好,老喜歡撿些東西來養。 他看了會兒就沒了興趣,他關了窗,打量這間臥房。 這是王升儒的臥房,他小時候來玩過好幾次,徐雲騫幾乎沒有改動格局,屏風後麵有一張矮榻,王升儒年紀大了,每日午時總是喜歡在此處歇息。他時常覺得自己睡過去醒不過來,讓顧羿來叫他。 顧羿以前總是趴在他臉邊,去揪王升儒的胡子,“師父,師父,你醒一醒,別睡了。” 王升儒被人揪了胡子也不惱怒,祝雪陽討厭顧羿,是因為王升儒晚年所有的偏愛都給了他這個仇人之子。 恍惚間,顧羿仿佛看到了王升儒半靠著軟塌打盹。 顧羿最近不知道怎麽了,總是想起過往的事,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什麽先兆,將死之人都是這樣,沒完沒了開始回想少年時的時光。 顧羿在想王升儒到底為什麽養他,真的把他當替死鬼也不像,他給了顧羿定風波,也給他留下了雲出塵。 他甘願被顧羿殺了,願意用自己的性命終止極樂十三陵的仇怨。 顧羿想不明白王升儒的用意,回想起來師父對自己一直很好。他這輩子收到的好太少了,他不想把王升儒想成一個壞人。 他記得這附近有個暗格,就在書架後,王升儒喜歡藏一壇酒在裏麵,王升儒晚年時喜歡喝上兩口,被顧羿發現的時候還會讓顧羿替他保密,正玄山清心寡欲,掌教喝酒不太像話。 顧羿不能喝,就看著王升儒喝,他喝過酒之後笑得像是個和善的老頭,嘴裏念叨著道隨自然,不必強求。 他有次喝醉了,抓住顧羿的手,顧羿以為王升儒有什麽要緊事要囑咐他,結果喝醉的師父隻是深深看著他,說:“你要活下去。” 當時的顧羿沒聽明白這句話,現在想想好像是懂了,王升儒殺了顧羿是最簡單的做法,但他親自去顧家刀宗接人,然後小心放在身邊養著,王升儒還活著時顧羿沒有受到絲毫的惡意,他像山一樣,把那些流言蜚語和那些看不見的殺心全部擋在身後。 顧羿在正玄山三年其實很無憂無慮。 王升儒知道顧羿活下去很難,死之前為他鋪路,死之後還像是在護著他。 顧羿在旁摸索了許久,終於打開了暗格,裏麵果然還有王升儒沒喝完的半壇酒,除了酒以外,他還找到了一個鐵匣子,他想也沒想就打開,看見裏麵的東西愣了愣,他以為自己在探尋王升儒的秘密,沒想到找到了徐雲騫的秘密這是飛鴿傳書的信件。 紙張比平常的信件小太多,大概隻有食指大小,這麽小的東西竟然被人仔細收好。 顧羿隨手拿出了一張,這寫的是顧羿第七年,病情越來越重,寧溪建議徐雲騫可以下手伏擊魔教。 顧羿仔細回想自己第七年的時候在幹什麽,那一年他沒完沒了的發燒,腹部的傷口久久無法愈合,躺了整整一個月,那次乙辛還以為顧羿要死了。 仔細一想,當時確實是個好機會,如果徐雲騫真的準備殺了他,顧羿連反擊的餘地都沒有。可惜徐雲騫沒有動手,他失去了好幾次可以殺了顧羿的時機。 再拿出一張,寫的顧羿為了乙辛殺了白鶴宮宮主。 又是一張,顧羿連殺三個正道中人。 下一張,顧羿擄走了北莽號稱神醫的姚方。 一封封,一件件,顧羿本人都不怎麽記得,看一眼要想想自己那年究竟在幹什麽。 寧溪的文字沒有任何感情,隻是單純敘述顧羿所作所為,結合在一起也沒什麽好看的,像是顧羿本人的一本傳記。 記載他如何殺人,如何登頂,何時發病。 這裏麵什麽情愛都沒有,但該知道的事徐雲騫全都知曉。 顧羿想起當年撞見寧溪用信鴿傳遞消息,徐雲騫竟然默默看了他十年,十年來無數信鴿傳回正玄山,像是燕子築巢叼回樹枝,在正玄山某個鐵匣子裏築起了一個有關顧羿的巢穴。 顧羿其實一直在徐雲騫眼皮子底下,他跑了這麽久其實沒走遠過。 顧羿一直琢磨不透徐雲騫對他的感情,招貓逗狗一樣,他不說顧羿也猜不到,唯一一句喜歡你是在失憶時。 顧羿很長時間都以為徐雲騫喜歡的是那個呆呆傻傻的自己。 徐雲騫很在乎他,甚至遠超顧羿的理解,他今天才知道。 啪嗒一聲,一滴鮮血掉在信件上,淹沒了幾個小字。 顧羿眨了眨眼睛,才意識到自己在流血,他摸了摸自己鼻子,蹭出一道血跡,在雪白的道袍上顯得尤其刺眼。他看了很久,用袖子去擦,但怎麽也擦不幹淨。 他把事情弄得很糟糕,那些信件被他弄髒了,他鬆開手,好像想離這些東西遠點。 咣當一聲,鐵匣子被撞倒,信件雪花一樣翻出來,他踉蹌後退,找不到方向一樣。 就在這時,一隻手扶上他的手臂,接過他站不穩的身體,是貓鼬,他叫了一聲:“教主。” 貓鼬一直在正玄山,隻不過顧羿如果不叫他,他就不會出現,貓鼬太習慣顧羿發病了,扶著他坐在椅子上,顧羿捂著鼻子,整個人都有些遲鈍,顧羿沉沉靠在椅背裏,仰著頭看著房梁,袖子上全是血跡,道:“你幫我收一下,我眼花。” 他不想弄髒那些信件。 貓鼬知道犯病時會頭疼,疼到極致時眼前發黑看不清東西。他把回生丹給了徐雲騫,自己的病一直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