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見他了。”  燕鳶勾唇:“不可能,誰曉得他會不會出去尋什麽救兵,你最好斷了離開我的念頭。”  玄龍知道,不交出內丹的話,燕鳶大概是不會放槲樂走的,眼下再多說也沒有意義,他轉身,要走。  “等等。”燕鳶目光盯在他腰間的紅色錦囊上。  “你身上掛得那是什麽。”  玄龍低頭看去,那是槲樂送他的,時常覺得肚子不舒服,帶著這個有安神養胎功效的香囊,多少能緩解些不適。  他伸手捂住錦囊,緊了緊。  “沒什麽。”  “站住。”燕鳶幾步從床邊衝過來,從他腰間將錦囊扯下,那紅色的掛繩立刻斷了,動作快得令玄龍來不及阻止。  玄龍皺了皺眉,伸出手:“還我。”  燕鳶盯著掌心錦囊看,額角青筋暴跳。他在乞巧節的夜市上見過這種款式的錦囊,那分明是做定情信物用的。  “誰送你的?”  玄龍根本不知道對方在氣什麽,噬魂之痛發作得愈來愈頻繁,他痛得牙關發顫,隻想回去好好休息,悶聲道。  “不關你的事,還給我。”  燕鳶猛得將錦囊砸到地上:“你就這麽下賤是不是?誰送你的心意你都收?”  玄龍低低應著,彎下身去撿那落在燕鳶腳邊的錦囊。  “嗯,我就是下賤。”  手還未碰到,燕鳶抬腳將錦囊踩住了。  “下賤之人不配用這種東西。”  錦囊最後被燕鳶用腳底碾破了,裏頭的安胎香料漏了出來,亂七八糟灑了一地。精致的紅緞麵上滿是漆黑的腳印。  燕鳶毀掉了槲樂的好意,便離開了,玄龍指尖撚起那殘破不堪的錦囊外殼,妄圖將上麵的髒汙拍幹淨,可怎麽都做不到。  “下賤之人……不配用這種東西嗎……”  他喃喃地重複著方才燕鳶說的話。  原來下賤之人,是不配用這種東西的。  夜色濃重,玄龍出去的時候燕鳶已進了寧枝玉的門,他強撐著走回了乾坤宮,倒在了門外。  再醒來的時候仍是黑夜,殿中燃著燭火,玄龍有些分不清時間,床側有人握住他的手,是暖和的。  “阿泊……你醒了。”槲樂喚他名字的時候還好好的,後半句話就啞了。  玄龍聞聲看去,冰綠的眸隱約透出些柔軟,喉嚨因高熱而不怎麽發得出聲音。  “槲樂……你回來了。”  “嗯。”槲樂帶著濃濃鼻音回。  玄龍視線往下,落在槲樂布滿血痕的囚服上,他長發披散著,白皙的臉上髒兮兮的,看身上那痕跡,像是被鞭子抽出來的。  “他們打你了。”  槲樂笑了笑,握緊他的手說:“這點小傷算什麽,小爺我受得住。”  玄龍扭過頭,合上雙眼。  “對不起。”  “我不該帶你來這裏的。”  槲樂:“你就該帶我來。”  “你不帶我來,我都不曉得你在這裏過得是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他們也太過分了,竟然就那樣讓你昏倒在門外,如果不是我回來,你還不知道要在外麵躺到幾時。”  玄龍睜眼望著上方:“……他不願放你走。”  槲樂啞道:“我喜歡與你在一起,你在哪兒我便在哪兒,你已經甩掉過我一回了,這回你休想再甩掉我。”  “你不要騙我……我不許你為我犧牲什麽,我們都要好好活著,隻要活著,就有希望離開。”  玄龍望向槲樂,他妖冶的眸在燭火下發著紅,裏頭透著堅韌的光。  “狐族有位德高望重的長老,精通天文地理,定有辦法延續你的性命,讓你活下去。”  “你難道不想陪著水水長大嗎?……”  玄龍張唇,“想……”  槲樂趁機道:“那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做傻事,不要向那個混蛋妥協……哪怕是為了我。”  玄龍沉默須臾,“好。”  這一刻,玄龍心中是有希望的,有槲樂在身側不離不棄地陪伴他,麵前的苦難好像都不算什麽了。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有一日,槲樂會比他先離開這個世界。  自從小德子被換走後,新來的太監許是見燕鳶將玄龍丟在此處不管不顧,仗著舊主的威風,總是有意無意地送些餿掉的飯菜過來,那些東西吃下去不死也去半條命。  禦膳房並不是每日都能偷到東西的,若偷不到,便隻能吃那些發黴的食物。  這日中午,小太監趾高氣揚地將兩個不知放了幾日的饅頭扔在外殿的桌上就走了,槲樂將那饅頭掰開一看,裏頭都生蟲了。  他將饅頭砸在地上,氣得雙眼通紅:“太過分了,他身為皇帝,連口新鮮的飯菜都不肯給嗎。”  回到內殿,隻見玄龍瞌著目靠在床頭,麵上毫無血色,滿頭虛汗,槲樂知曉他這是噬魂之痛又發作了,心疼地過去,用袖子替他擦了擦汗。  “阿泊……”  “痛得厲害嗎?”  玄龍閉著眼搖頭,微弱道。  “受得住。”  這種時候槲樂除了靜靜地陪著他,什麽也做不了。  發作過後玄龍就虛弱地睡著了,槲樂給他蓋好被子,出了殿門,回來的時候懷裏多了兩條紅鯉魚。  乾坤宮是有小廚房的,槲樂小心將魚清理幹淨,一條剔去骨頭切成魚片,另一條則做成了清蒸的。  “阿泊……吃晚飯了。”  玄龍如今有孕,不按時吃東西是不行的,槲樂將他叫起來,狐龍一同坐到桌邊。  槲樂夾了塊兒生魚片到玄龍碗中,笑道:“魚是去禦膳房討來的,忘了拿魚露,味道難免寡淡,你將就著吃吧。”  玄龍搖頭:“這樣便很好了。”  “你也吃。”  玄龍知道槲樂喜歡熟的,不太利索地夾了大塊兒清蒸的魚肉到他碗中,殿內二妖正溫馨地吃著飯,門突然被人推開。  那名喚小塵子的太監走進來,身後跟著個高挑冷肅的宮女和兩個帶刀的侍衛。小塵子手中拂塵指向槲樂,一雙吊三角眼充滿陰暗,趾高氣昂道。  “就是他偷了皇後娘娘心愛的紅鯉魚。”  “那魚鱗現在還在小廚房放著呢,板上釘釘的證據。”第七十一章 賜死  鸞鳳殿外的槐樹下放著口黑缸,缸中有兩尾紅鯉魚,是燕鳶親自去禦花園的池子裏撈來的,專挑了碩大漂亮的,用來給寧枝玉逗趣解悶用。  寧枝玉很是愛惜,叫人尋了荷葉、水草作為點綴,身子好些的時候便要出殿外看看,誰知今夜宮人喂魚的時候,發現鯉魚不見了。  燕鳶送寧枝玉的任何東西他都很寶貝,包括那頭與他不甚親密的冰山雪狐,時常叮囑宮人一定要好好養著,不可苛待。  這紅鯉魚養了好幾個月,忽然之間就沒了,仿佛不祥之兆,寧枝玉因此悶悶不樂,連晚膳都未用得下,臥床未起。  寧枝玉難受,燕鳶便跟著難受,敢惹他的阿玉不高興,簡直膽大包天。  他當即就命人去查,讓寧枝玉的大宮女青梅帶著兩個高品階禦前侍衛去別宮挨個問,要是找到偷魚賊,當場就地正法。  青梅帶著侍衛一出鸞鳳殿就撞上了小塵子,小塵子自從去玄龍身側伺候,沒有一日不偷懶耍滑的,天天跑回舊主宮中與同僚嘮嗑說新主閑話,嘴碎勝過女子。他聽聞青梅說起外出原由,就想起方才槲樂回宮的時候懷裏似乎藏著什麽東西,聯想到此事,立刻領了青梅和禦前侍衛去乾坤宮,抓了個正著。  小廚房裏魚鱗未收拾幹淨,桌上鐵錚錚的兩尾鯉魚,槲樂不是偷魚賊還能有誰?  要是旁的宮人,殺了也便殺了,但玄龍畢竟是燕鳶的人,旁人再看不起他,也不能輕易動他,頂多暗地裏使些小把戲。  這事兒如何處置還得燕鳶定奪,禦前侍衛不敢動玄龍,將一身太監服的槲樂給五花大綁了,挾著兩人去了鸞鳳殿。  路上,槲樂小心瞧著玄龍臉色,忐忑道。  “阿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東西的。”  他一頭狐妖,知道偷東西不對,可眼下這種處境,不偷又該如何?都怪他太蠢,沒將贓物銷幹淨,給玄龍惹了麻煩。  也怪這皇宮中規矩太多,不就是吃了他兩條魚麽,何至於這樣大動幹戈。  “不是你的錯。”  玄龍臉上的暗金麵具已戴了回去,從有人闖進殿中開始,至現在一直垂著眸,他的瞳孔豎立,異於常人,不想叫人看到。  秋夜的涼風撲來,掀起玄龍臉側長發,槲樂看著他蒼白的英氣眉眼,心疼得要命。病痛才剛發作過,好不容易吃頓新鮮的飯,又折騰出這樣的事情。  也不知燕鳶會因為那皇後怎樣對付他的阿泊……  進入鸞鳳殿的時候,燕鳶正坐在床榻邊拿著白玉碗喂寧枝玉喝藥,身後侍衛嫌玄龍走得慢,將他推得身形踉蹌。  槲樂當即紅了眼:“你別碰他!”  燕鳶拿著藥碗的動作頓住,轉過身來看著這邊,他方才已聽宮女稟告過事情原委了,但此時見到玄龍還是有些一言難盡,視線從槲樂身上流轉而過,最終停在玄龍身上,擰眉道。  “你就這麽嘴饞麽,偷魚都偷到鸞鳳殿來了。”  “你是不是對阿玉不滿,故意尋著法子叫他不高興。”  寧枝玉這還是頭一回與玄龍對上,他見對方看起來與人似乎沒什麽不同,心中難免感到愧疚難安,就扯了扯燕鳶衣袖。  “阿鳶……別這麽說。”  燕鳶扭過頭的瞬間,神色刹時柔和下來,握住寧枝玉的手道:“有些人該教訓還是得教訓,否則會忘掉自己的身份。”  “總不能憑白叫你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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