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燕鳶也不確定那修士所言真偽,完全是在試探玄龍,若他法術尚在,何須在這裏和他多費口舌,稍微使些靈力不就能救槲樂走了。  如果是真的,豈不是連結界都不用設了。  “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吧。”  玄龍唇角翹起:“嗯。”  燕鳶牽起他手,強硬地與他十指相扣,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容道:“那你就乖乖地待在我身邊,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我看那狐妖再不順眼,也不會害你的。”  “你這塊疤雖醜了些,但我可以忍。”  玄龍悶聲說,“你可以不用忍。”  燕鳶不爽地皺了皺眉,未放開他的手:“你不要不識好歹。”  “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你,那狐妖多半也是想騙你的內丹,不然老是纏著你做什麽,你有什麽可讓他圖的。”  玄龍低著頭看也不看他:“……不是誰都像你一樣。”  燕鳶麵色冷下:“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那老道剛才就被燕鳶秉退了,殿中就剩彼此,玄龍沒有與燕鳶計較的習慣,移開話題。  “你何時將槲樂放了。”  燕鳶聽他提起別人就很煩躁,甩開玄龍的手站起身,“你何時將內丹給我,我便何時放了他。”  玄龍喉間微動:“你先放了他……待孩子出生,我便將內丹給你。”  燕鳶猛得轉身:“不行,這孩子不能生下來。”  玄龍垂在床沿的手緊了緊,聲線發啞:“為何不能。”  燕鳶近來似乎變得格外浮躁,他在殿內來回踱了幾步,衣擺竄動,忽得停下對玄龍道:“你是龍,我是人,我們生出來的孩子,像什麽樣子?”  “我那日不是與你說了,這孩子定無法被世人所接受,會被當成怪物的!”  縱使玄龍再強大,聽到孩子的生父這般嫌棄他的存在,難免還是會感到心如刀絞,指尖無意識地摳進床板中,連出了血都毫無所覺。  “他……不會很奇怪的,隻是頭上會生龍角,在龍族,有一對漂亮的龍角,是件很好的事。”  “你若真不喜他……無需向世人公布你是他生父,皇宮那麽大,你給他一間房,一口飯,便……”  燕鳶覺得這個男人簡直不可理喻,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搞清楚!這裏是人間,不是龍族!”  “況且,若讓阿玉知曉你懷了我的孩子,你叫他怎麽想。”第六十九章 求你  原來,在燕鳶的眼中,他腹中孩子的性命還比不過他心上人的歡喜重要。他於他而言,終究什麽都不是,或許窗外的一片枯葉都比他要珍重。  那日他們的談話不歡而散。  準確地說,是燕鳶單方麵地宣泄憤怒以及表達目的未得逞的不滿,玄龍在知曉對方真實的想法之後,就沒有再說任何話了,他知道勸說是沒有用的。  不重要的東西,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改變結局讓人喜歡。如果痛哭流涕地跪下來求對方有用的話,母親便不會狠心將他丟棄。  兜兜轉轉,命運好像一直在他身上重演……從出生那刻起,他似乎就沒有被這個世界真正接納過。  不論是小時候,還是成年後,他始終是多餘的。  槲樂被關了起來,小德子被調離乾坤宮,身側一下子沒了人,玄龍本該早已習慣孤獨,許是因為生命將近末尾,獨自承受噬魂之痛時,便會覺得有點難以忍受,他時常在連續幾個時辰的劇痛之後冷汗淋漓地醒來,望著空蕩的殿宇,問自己到底為何要來這裏。  為何要作繭自縛,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  為何會傻乎乎地覺得自己真的值得被愛。  現在好了吧,他輸掉了一切。  反正他的一切都不值錢,輸了便輸了,但槲樂不能因此搭上性命。  他還小,還很年輕,即便眼下暫時失了道法,還可以從頭再來,重新修煉。  他必須將他救出來。  秋日的斜陽穿過逐漸光禿的樹杈,落在殿沿上的丹青雕龍上,此時已是傍晚,再過一陣,天便要黑了。  燕鳶不來,他唯有去找他。  撐著發病後虛軟的身體下床,玄龍為自己換了衣袍,戴上黑紗鬥笠出了門。  “燕鳶在哪裏。”  守在殿外的小太監便是頂替與小德子的那位,也不知從哪個宮來的,見了玄龍連正眼都未瞧他,臂彎裏夾著拂塵,陰陽怪氣地朝著天說。  “這時辰皇上該是在鸞鳳殿陪皇後娘娘用晚膳啦,總不可能天天待這兒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醃臢東西吧。”  玄龍身形頓了頓,默不作聲地走了。  那太監望著他背影,神情輕蔑地‘怯’了一聲。  原還當是什麽勾人的妖精呢,長得那副德行,也敢和皇後娘娘搶皇上。那日他趁這醜八怪昏睡,偷偷溜進去看了一眼,臉上那麽大塊疤,可沒將他膈應壞了。  這麽醜,皇上也下得了嘴。  先前道行尚在時,尋著燕鳶的氣息去過鸞鳳殿,玄龍記得路。  他便這樣慢吞吞地走去了,路上的宮人見他穿著不似宮中服飾,還戴著頂遮臉的黑紗鬥笠,好奇地躲在遠處小聲議論,玄龍隱約聽到‘禁臠’、‘男寵’幾個字眼,抬手將頭上的鬥笠往下遮了遮,確定麵前的紗好好地掩著自己醜陋的臉,方才安心了些。  “我看他是從乾坤宮出來,應該就是那皇上藏在乾坤宮的男寵吧?……”  “我聽小塵子說了,這男寵長得可嚇人了,皇上怎麽會將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啊,皇後娘娘不好嗎?”  “就是,皇後娘娘清雅高貴,待宮人又好,旁人哪裏比得上啊,我估計這人可能是會什麽邪術,就將皇上給迷倒了……可憐了小塵子,在皇後娘娘身邊待得好好的,如今卻要去乾坤宮伺候這見不得人的禁臠。”  “不好好的在宮裏待著,出來亂跑什……”  幾個提著食盒的小宮女跟在玄龍身後不遠處,望著他的背影不停議論,起初還收斂著壓著聲音,許是見他沒反應,就愈發大膽,話說得大聲且難聽。  連有人靠近都沒發覺。  “敢私自議論皇上,誰給你們的膽子。”  一道質感如冰般鏗鏘的男音自身後傳來,宮女們身子一抖,本能回身去看,隻見那人蟒袍加身,長眉入鬢,俊臉上分明沒有表情,那雙狹長的黑眸卻生生讓人感到不寒而栗。誰人不知鎮南王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  宮女們腳一軟便跪了下去,嚇得眼淚都冒了出來,磕頭求饒道。  “鎮南王殿下——”  “鎮南王殿下——奴婢、奴婢們不知鎮南王殿下在此,一時說了胡話,求、求鎮南王殿下寬怒。”  “奴婢們下次再也不敢了……”  燕禍珩垂眸看她們,冷淡出聲。  “好自為之。”  宮女們不知這話是何意,怔愣地抬起涕淚橫流的臉,哪裏還有方才得意忘形的模樣。燕禍珩身後副將裝扮的男子低喝道。  “王爺饒你們性命!還不快滾!”  “多謝鎮南王殿下寬恕……多謝鎮南王殿下寬恕……”宮女們顫顫巍巍地磕了幾個頭,提起食盒連滾帶爬地起身跑了。  燕禍珩抬起頭,目光恰巧與遠處一身玄袍的男人對上,對方麵上遮著黑紗,但燕禍珩知道他在看這邊,定是被方才的動靜吸引了。  玄龍錯開視線,轉身。  “等等。”  燕禍珩叫住他,趁玄龍停下的空檔,快步過去,從寬大的衣袖中掏出半邊刻著梵文的暗金麵具,遞給他。  “你的麵具……那日落在了長廊。”  斜陽落在鎮南王不苟言笑的臉上,竟將他眼角眉梢的陰鷙淡化了些,莫名顯出幾分遲鈍的溫柔和忐忑。  玄龍自是覺不出對方異樣,怔然抬手將麵具接過。  “多謝。”  他見到燕禍珩心中多少有些複雜,畢竟那晚他是要去殺他的,結果事情演變成那樣難堪的一幕,還讓他目睹了全程。  “舉手之勞。”  “剛才的事,你莫要往心裏去,女子天生嘴碎。”  玄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燕禍珩是在安慰自己,勾唇道:“……她們說得也並非全都是假。”  他的確麵容醜陋,燕鳶放著端莊清雅的皇後不要,喜歡他做什麽。  他留著他,不過是為了救那人的命。  燕禍珩一時無言。  “多謝你將這麵具還我。”  二人本就該是沒有交集的,陡然撞上了也無話好說,玄龍已無能力為燕鳶去除掉誰,他對麵前這人無憎惡也無喜歡,唯有遠離。  燕禍珩望著玄龍遠去的背影,下意識追了兩步,微不可聞地喃喃那人名字。  “阿泊……”  眼中是昭然的眷戀和複雜。  “王爺,那是誰啊?”身後副將好奇地問。  “皇上的人。”燕禍珩低低道。  “真是男寵?”副將驚訝道。  燕禍珩抿唇,未答。  副將見他還盯著看,那人兒早都沒影了,小聲催促道。  “王爺,走吧,太後娘娘等您用晚膳呢。”  “嗯。”  燕禍珩這才收回目光。  鸞鳳殿正宮門外有太監守著,閑雜人等自是不能隨意進去的,得通報。小德子一出大門見了玄龍就認出了他,壓著欣喜道。  “寒公子,您怎麽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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