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不求皇帝寵愛,不求前朝政治,一個無權無勢曾經被先帝寵壞的小公主而已,多麽好的偽裝。” “畢竟,誰又會懷疑一個擔憂自己命運從而想走皇貴妃娘娘的路子幫忙打探皇帝心意的公主呢?” *** “那這鶴棲山莊的夫人一看便是個江湖人,能和鶴棲山莊的莊主成婚想必比起女子更偏愛男子,也不知怎的連大小姐像是被迷了心竅似的見天追著人跑。”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多容貌出眾哦!” “嘖,這你就不懂了吧?連家大小姐要什麽沒有?說什麽真心呢,八成就是追不上才覺得香~咱們再喜歡家裏的婆娘路過樓子還不是要瞟兩眼,不就是這個理兒?” “哎喲喂!你可仔細著你那張嘴!死在連大小姐鞭子下麵的人還少嗎?之前我隔壁那家的小外甥就是因為指著連大小姐看了一眼,一個才九歲的小娃娃當場就被鞭子活活抽死喪了命啊!” “說到這個,前兩天我還在城外見著那鶴棲山莊的夫人將連大小姐連人帶鞭子扔進了護城河裏呢!那可真的是一點麵子都沒留!忒凶!忒解氣!” “真的假的?連家這也忍了?” “說來也奇怪……唉,你們那最近有情況沒?這幾日連家那幾個硬收租子的管事沒來,給我整得都有些不習慣了……” “這幾天好像是安穩太平了不少……莫非是出什麽事兒了?” …… 楊晏清最近總能從蕭景赫身上聞到血腥味,一開始在檢查了蕭景赫身上沒有傷口之後便隨他去,直到這一日,蕭景赫二半夜回來的時候小臂還插著一隻直直穿過去的羽箭,這才忍不住將人按在床榻上開始逼問。 “你這段時日都在做什麽?”楊晏清狠下心拔出箭身扔到一邊的銅盆裏,一邊清洗蕭景赫的傷口一邊皺眉冷聲問。 蕭景赫賣關子道:“最遲明日,先生便知曉了。” 楊晏清手下一重:“以王爺的武功,這是闖了什麽龍潭虎穴才會被傷成這個樣子?” “不是什麽龍潭虎穴,隻是被人守株待兔了。”他雖然受了傷,但是那守株待兔的人可是當場斃命,連他的人影都沒摸到。 哦,到也不能這樣說,那些人還是得到了一些東西的……比如說,他用來行刺的東西,正是那位連家大小姐的鞭子。 蕭景赫看著楊晏清這般眼睛裏倒影隻剩下他的模樣就忍不住想逗一逗,也是存心不想回答楊晏清的問題,伸脖子湊到楊晏清臉頰邊偷了一個吻,溫熱的呼吸細細密密地在這人的耳根處纏繞著,順著開始泛紅的肌膚慢慢向下探。 “先生可是心疼了?” 楊晏清可太熟悉蕭景赫此時的眼神了,纏紗布的手一緊綁了個漂亮的結,板著臉道:“都這樣了還不消停!下次我看這隻箭插到下三路你還怎麽浪!” 蕭景赫的鼻尖摩擦著楊晏清的側臉,低聲調笑:“怎麽,先生隻準自己浪,不讓本王有樣學樣?” 最近覺得越發難在嘴上欺負蕭景赫的楊晏清:“……” 將染血的紗布扔到一邊的銅盆裏,楊晏清脫了方才披上的外衣,神情平和的跨過蕭景赫的腿在床內側躺了下來,妥帖地給自己蓋上被子,用行動阻止了想要湊上來的男人。 蕭景赫習慣性的伸手想要去攬楊晏清,卻被被子下伸出的一腳踹到床榻邊緣。 這一腳力道控製得正正好,蕭景赫就是想掉下去做苦肉計賣乖都還差點距離。 楊晏清眼睛都不帶睜開一下,輕哼道:“一身的血腥氣和藥味兒,離我遠點。” 蕭景赫:“……” 萬萬沒想到,進了房,上了床,還能被媳婦關在被子外麵。 ……失策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楊大人的雙標: 在大慶謀逆,殺無赦;在周國謀逆,尋思尋思選一把最鋒利的刀遞過去。 ———— 那個珠串,我原本想的隻是纏繞在……咳,沒想著進去啊!你們怎麽這麽會![小臉通黃]第97章 放手【二更】 周國不設六部, 由大理寺直接受理國內大小傷亡案件,而就在這幾日,前來報案的勳貴……著實是多了些。 “父親, 他們哪裏是來報案?分明就是想試壓讓我們去得罪連家!”大理寺少卿在堂下快步轉了好幾圈才停下,抬手抵著桌角忿忿道。 大理寺卿能坐到這個位置可不僅僅隻是會趨利避害有眼色這麽簡單, 在背後既沒有連家也沒有馮家的情況下,能在周國朝堂上立足的都是會吃人的老狐狸。 “再等等。” “等?咱們再等下去馮家那些人……等等, 父親傳信給了……那位?” 而就在這時, 管家匆匆將一封信箋低頭遞進來, 看也沒看上麵的內容便退了出去。 大理寺卿拿起桌上的信箋拆開一看,頓時心下一鬆, 笑道:“你帶上一隊人馬去城內這個莊子, 去請此間主人的夫人。” 大理寺少卿接過信箋看了兩眼, 皺眉想了想, 恍然:“……這不是最近那個和連家大小姐傳聞沸沸揚揚的那位?” “去到那位府上可別如此失禮, 人多半是請不來的。”大理寺卿囑咐道,“此番不過是走個過場讓連家看一番, 那連家小姐最近正在興頭上,隻要她站出來以勢壓人,讓京城眾人看到, 咱們的目的便達成了。” 青年暗自嘀咕:“那咱們把人請來大理寺不是更好運作?” 大理寺卿看著自家從小順風順水沒經曆過什麽挫折的兒子,雖聰慧卻著實過於自傲,不由神態莫測般地笑了笑:“我兒不妨一試?” *** 坐在前廳一直被晾著喝茶的大理寺少卿表情肉眼可見地冷沉下來,自他在這府邸外官兵圍住給下馬威之前事態還算發展正常,可當百姓議論紛紛圍觀, 一位婢女不卑不亢走出將他引入前廳上了熱茶之後便離開之後, 事態便有些脫離掌控。 他是來壓迫此間主人交出最近幾個刺殺案的凶手, 為何現在被人晾在這,熱茶都晾成了冷茶? 正當大理寺少卿憋著一肚子火準備發泄之際,一道清麗的聲音帶著些許疑惑傳來:“齊大人為何在此?” 熟悉的聲音讓大理寺少卿的動作一頓,驚訝的抬頭看去,正抱著兩本書路過前廳的少女,不是妤鋶公主又是誰? 連忙走過去見禮,這位公主對他們齊家而言可不僅僅隻是一位公主。 大理寺少卿即使從來不明白他們為何會效忠一個女子,但國師既然點出公主是命定之王,他們齊家世代為國師所用,也自然會輔佐這位公主殿下。 “見過殿下。” 大理寺少卿行禮之後才覺不對,金枝玉葉的殿下為何會出現在這調查了幾遍都沒有發現任何勢力勾連的宅邸內? 思來想去,大理寺少卿沒忍住詢問:“臣於此處傳喚大理寺凶案嫌犯,不知殿下緣何在此?” 嫌犯? 周蓁蓁的眼神一動,她其實見到這位大理寺卿許久了,過來詢問也不過是見他被先生刻意晾著,想知道是何緣由而已。 “此方宅邸乃歸屬一位大才先生,本宮在此同先生學習,日日前來,並無疑處。不知先生可是有什麽地方衝撞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心中一個咯噔,這才明白為何父親曾言此番人必定是請不來的,但越是如此,心下越是不滿,這位公主未免也太不識大體了些! “殿下的功課可做完了?” 一道淡雅疏朗辨不出喜怒的聲音傳來,周蓁蓁與大理寺少卿一同回頭,見到廊下揣手而立麵色淡淡的楊晏清時,周蓁蓁吐了吐舌頭,抱著懷中典籍立時腳底抹油溜的飛快。 “先生我這就去!” 楊晏清的視線落在大理寺少卿身上,斯文一笑:“這位便是大理寺少卿齊大人了罷?瑣事纏身,勞大人久候。” …… 楊晏清的出現讓年輕的大理寺少卿開始對周蓁蓁這個他從前並未放在心上的效忠者另眼相看,而隨著他的改變,將來還會有更多如同他想法看法一樣的人也隨之改變。 將那位段位尚淺手段還嫩了些的大理寺少卿打發走,楊晏清坐在前廳裏闔眸思索了良久,忽然輕“嘖”了一聲。 從來都是他搞事,現如今居然要給蕭景赫捅的簍子掃尾巴,這感覺著實是有些奇妙。 ……還有些微惱。 而那絲被人蒙在鼓裏算計的生氣在回到內室看到乖巧站在牆邊頭上頂著三個蘋果站得筆直的男人後,也霎時間被忍俊不禁衝淡。 “多大點事情,也配讓王爺瞞著許久?”楊晏清坐在桌邊將茶杯翻開,熱茶是婢女剛上上來的,溫度正正好。 蕭景赫輕咳了一聲,小聲道:“先生要不要先聽聽看名單?” 楊晏清送到嘴邊的茶杯一頓,狐疑地看了眼蕭景赫。 蕭景赫穩住頭上的蘋果,開始語氣平板的報名字:“錢誌,陳杭明,李和,馮原值……” “馮?”楊晏清將手中的茶盞放在桌子上,發出輕輕的一聲磕碰,“這些人都是馮家勢力?” “嗯,前世那會兒那些都是周國各個機要部門的掌事官員。”蕭景赫見楊晏清沒怎麽生氣,就將蘋果抖下來接在手裏放回盤子,順手還拿了一個咬了一口,“基本都是馮家的人,也有幾個是連家的姻親,不過連家那邊估計以為是馮家的報複。沒留什麽大尾巴,反正咱們現在不過就是江湖一山莊,純粹的生意人,不打眼。” 楊晏清琢磨了一會兒,挑眉:“想看狗咬狗?” “這樣先生不是更省事?”蕭景赫沒有反駁,“馮家是不可能同意周蓁蓁想要歸順大慶的想法的,當年馮經緯的主張就是全民皆武,戰死空國,後來施行那些土地分封請駐文人的那一套都是他兒子的手筆,馮經緯的兒子和他老爹不同,倒是個有遠見有手段的,可惜了,沈向柳動手的時候借了他的手,弑父之罪板上釘釘,陪著他老子一起死了。” “沈向柳會對他動手肯定是覺得他的威脅程度已經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但這樣一個人,哪怕死了,也應當會留有退路。”楊晏清正沉思著,就聽蕭景赫哼笑一聲,語調輕揚。 “活人才能算計,死了可就什麽都沒了。”蕭景赫見楊晏清看過來,施施然道,“此處又不是大慶,彈丸之國,就算亂起來直接進兵鎮壓又如何?非要費勁心力去搞什麽懷柔算計?” 楊晏清按著太陽穴不說話。 蕭景赫又道:“我知道先生想讓周蓁蓁那個小丫頭掌權,但是又不隻是一定非要那種做法。周國和大慶不一樣,他們骨子裏都是武人的想法做派。武人的腦袋裏就隻有一個死理,打服了,比他們強,他們就認!再說了,先生這般費心費力讓小丫頭成了名正言順的女皇,到時候周國反而有脫離算計的可能,不如留下隱患消耗國內,周國政局平穩對咱們而言沒什麽好處。” “王爺知道王爺的做法是什麽嗎?”楊晏清麵無表情,眼裏俱是無奈,“自己不想下棋就算了,還要把棋子碾碎不讓別人下,最後甚至還想把棋盤揚了一了百了。” 十足的霸道又蠻橫不講理。 蕭景赫沒有半點反思,撇嘴冷笑:“對周國仁慈,那些因周國算計死在青州瓊州邊境的將士百姓的命要怎麽算?咱們是大慶人,過來又不是為了替周國肅清內政的,既然目的是收服,當然要在百姓對周國失去信任愛戴之後動手,至於歸順收服之後要怎麽治理,不應該是蕭允要費的心思?” 楊晏清愣了下。 蕭景赫伸手從楊晏清手裏將茶杯拿過來喝了一口,微微眯起眼,十分滿意的樣子。有些話他其實很早就想說,當看到楊晏清教導周蓁蓁的時候,他更是察覺到楊晏清骨子裏的那種文臣心性。 這人大抵天生不適合做一個謀逆反臣,說著無所謂的話,卻盡著正直文臣的心,時日久了,難保這人心裏除了蕭允那個狼崽子再多出一朵小霸王花。 嘖,人心就這麽大點地方,他一天天的把別的人和事往外擠還不夠,自家先生還總是不自覺往裏麵塞東西。 擠死了。 “先生,該放手了。”蕭景赫歎了口氣,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認真的注視著難得顯露出愣怔之色的楊晏清,“不論是大慶還是周國,先生都該放手了。” 楊晏清人看似離京,可心思卻始終掛在京城,看似江湖閑適,拜訪的每一位舊友,謀劃的每一樁案子都在千裏之外幫扶著京城裏那個逐漸開始站起來傲視這個天下的少年帝王。 “先生嘴上說著讓我努力,可心裏卻總是不停的裝著天下人,天下事,對我是不是著實不公平了些?”蕭景赫站起身走到楊晏清的身前,抬手撥開楊晏清額前的發絲,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吻,“先生不放過自己,哪怕有朝一日那小狼崽子長大了,放過了先生,先生也永遠會被困在這方寸棋盤之中。蕭允隻是陪先生走了一段路的小狼崽子,他長大了,將來還有更長的路,遇到更多相伴而行的人。” “楊晏清。”蕭景赫蹲下來,抬頭看著眼眶微微泛紅的青年,認真道,“接下來的路,不再做蕭允的先生保護他,而是讓我來保護我的先生,好不好?” “周國不是先生的責任,更不是先生掌控保護的棋盤,周蓁蓁更沒有被先生納入羽翼,先生何須如此盡心竭力為敵國謀劃?”蕭景赫做事向來不耐煩彎彎繞繞,可他卻是最先看穿楊晏清下意識將周國當成了當年那個即將分崩離析的大慶的心思,習慣性的為周國開始謀劃設計,“先生不需要輔佐周國的下一任國君,咱們隻需要幫一點這邊,看一下那邊,坐收漁翁之利就行了。” 蕭景赫說到這忽然笑了笑,唇角的弧度顯得有幾分痞氣:“棋盤旁邊看戲的茶杯如今還缺個蓋,先生要不要來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