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怎麽回事,沒有誰,老頭兒我自己幹的。”師爺爺盤膝坐在一塊岩石上,見楊晏清還冷著一張臉,反倒不高興起來,“你板著一張臉幹嘛?六年沒見功夫倒退了不說,脾氣怎地還見長了?”  蕭景赫走過來拍了拍楊晏清的手背,楊晏清強壓下怒意盤膝坐在地上,這一坐,忽然感覺到不對。  伸出手,掌心貼著地麵,楊晏清詫異地看向師爺爺:“這下麵還有東西?”  “當然有好東西,不然你以為老頭子在這一年多孵蛋呢?”師爺爺沒好氣地嗆道,朝著楊晏清伸出手,“雞呢?”  楊晏清將一直護著的燒雞撕開層層油紙,十分滿意地將裏麵分毫不傷隻是有點冷了的燒雞雙手上供給老爺子。  坐在高處的老頭兒沒接,笑嗬嗬道:“讓你媳婦兒給老人家加熱一下,年紀大了吃不得冷食,不舒坦。”  誰家的內力還能用來熱烤雞?  楊晏清無語的瞥了眼小老頭兒,轉頭問蕭景赫:“真能熱?”  蕭景赫也不清楚,畢竟他也沒真的幹過這事兒,但是既然長輩這麽要求了——從楊晏清手中將還被油紙包裹的燒雞接過來,蕭景赫正要運轉內力,就聽上方飄下來一句話:“氣沉丹田,勢走雙臂,不吞不吐,凝息於掌。”  蕭景赫心下一動,依照師爺爺的話運轉內力,手心灼熱的溫度透過油紙傳遞到燒雞上,不多時,空氣中已然彌散出一股油脂被逼出來的焦香味。  楊晏清探頭看了眼蕭景赫手裏捧著的燒雞,這可憐的燒雞本來就被人做成了口糧,如今身子兩邊還印上了一雙焦黑色的掌印,竟是連被人啃都不能啃得姿態完美,色澤均勻。  雞生淒涼。  蕭景赫明白這是長輩在刻意指點,歉意地看了眼被自己加熱弄焦的烤雞,想著楊晏清一路護著這烤雞過來的模樣,麵前的這位長輩應當是喜好這一口才是,不由得起身恭敬抱拳:“多謝前輩。”  小老頭不吭聲,一臉的“這小後生怎麽這麽不上道”。  坐在地上的楊晏清撇嘴,心知肚明小老頭拿得什麽喬,拽了一下蕭景赫的下擺,慢吞吞道:“夫人之前都叫了婆婆,現在當然應該叫爺爺了。”  就算是追不到心上人,小老頭兒還是各個地方找補自個兒安慰自個兒的本事一流。  蕭景赫這才反應過來:“晚輩謝過師爺爺!”  “嗯,這才像話。”小老頭兒拽著垂在身前的白色小辮,自從喜歡上了玩蠱蟲的蠱婆婆,小老頭的各種打扮也開始逐漸學著蠱婆婆的喜好變化,“行了,燒雞老頭子收了,你們該幹什麽去幹什麽。”  站在原地的蕭景赫感覺到手腕一麻,手中的燒雞就如同被牽引一般直直飛進了白發老人的手心。  楊晏清坐在地上抻直雙腿左右晃動,抬頭看著師爺爺先是拽了一根雞大腿下來就要開餐,吃著吃著,空氣裏那股油脂加熱後的氣味越發濃烈。  “我們還有什麽可做的?看您吃雞?”楊晏清說著還拍了拍身邊的地麵,示意蕭景赫也坐下。  待到蕭景赫坐下,楊晏清舒舒服服地靠近蕭景赫的懷裏,仰頭看著孤身一人吃雞的小老頭兒,笑得像隻搖尾巴炫耀的小狐狸。  小老頭兒吃到嘴裏的燒雞頓時就不香了,但他不準備和小輩計較,轉過身背對著底下的臭小子,吃完了的雞骨頭轉手就往下扔,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不砸楊晏清和蕭景赫,就往兩人身邊扔。  楊晏清研究了一下被扔下來的雞骨頭……啃得挺幹淨,看上去牙口還挺好,應該問題是不大。  “六年不見,您不至於躲我躲到水底下吧?”楊晏清幹咳一聲,別別扭扭道,“雖說當年我是走的太急,都沒和您還有婆婆說一聲,但我那不是有急事嘛!再說了,我留信了!”  “急事,什麽急事?能一去六年不回,能讓親手種的樹園子被人一把火燒了,能好好一個半步宗師武功的人出去,武功退步成三腳貓回來?”小老頭兒越數落越氣,砸下來的雞骨頭力道都更重了些。  楊晏清往蕭景赫的懷裏縮了縮,嘴裏還在叭叭:“那您還六年不見縮了三尺呢,誰也別數落誰!還有,誰是三腳貓功夫啊!”  “還頂嘴!我叫你頂嘴!”小老頭兒氣急,接連朝下扔了好幾根雞骨頭,但就是沒有一根能碰到楊晏清的一片衣角,“我一個要入土的老頭子,咱倆能一樣嗎!”  “別扯什麽入土的,媳婦兒都沒追到就想著入土?”這話楊晏清不愛聽了。  小老頭啃燒雞的動作緩了緩,嘀咕道:“這話說的倒是在理,沒追到老婆子,眼睛都閉不上……入土也得在老婆子後頭,不能讓她被別人欺負了去。”  楊晏清提高聲調,開口問:“華山派在和陳家做交易這事兒您知道嗎?”  “華山派早在十幾年前就和老頭子沒關係了,他們愛做什麽做什麽!”  楊晏清挑眉,看似是在和蕭景赫解釋,實則意有所指道:“夫人還不知道吧?別看師爺爺現在這樣一個幹癟小老頭兒的模樣,時間往前撥個幾十年,也是華山派一枝花,當時武林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華山派的師掌門玉樹臨風,英俊瀟灑,武功卓越,風流……”  “風流個屁!老子心裏隻有珠兒!”又是一個雞骨頭砸下來。  珠兒定然是蠱婆婆的芳名,這點楊晏清不需要解釋蕭景赫也猜得出來,但是師爺爺曾經是華山派掌門這件事倒是的的確確讓他意外。  “這種門派掌門之位,不都是生死相傳嗎?”蕭景赫問道,哪怕是師傳徒,也極少有師父在世而傳位給徒弟的道理。  “武林中人向來忌諱毒蠱之術,蠱婆婆年輕時候長得美豔,在武林中也是響當當的人物,隻不過嘛……”楊晏清伸出兩根食指貼近又分開,“正邪不兩立。要不然為什麽那會兒來滬州清理門戶鏟除魔女的正道弟子那麽多呢,基本全是衝著師爺爺和蠱婆婆兩個人來的。”  師爺爺寧可卸了華山派掌門之位也要留在滬州追求蠱婆婆,之後更是死皮賴臉地纏著人不放。  那會兒楊晏清被帶在兩人身邊練就了不少與人對敵的招式技巧,前世師門所學的琴音化刃之技在這兩個武功大能的幫助下越發精進得爐火純青。  隻不過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就那麽一次的被暗算就差點要了性命,但世間之事冥冥之中早有定數,那麽唯一一次重傷落難就被微服私訪的先帝所救,從此結下了一段孽緣。  “臭小子,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直說就直說。”楊晏清微微直起身子,朗聲道,“您當年執意卸下才執掌不久的華山派掌門之位,恐怕不全是因為蠱婆婆吧?您當年究竟發現了華山派的什麽秘密能讓您選擇如此果斷地脫離華山派,甚至還帶走了華山派當年將近三分之一的年幼弟子?”  “是與商戶有灰色交易,收受賄賂助其拐賣人口,還是說……”楊晏清放緩了語調,咬字清晰道,“通、敵、賣、國?”  台上的小老頭兒終於放下了手裏的燒雞——隻不過此時他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手中的的雞翅膀被他拿在手裏晃了晃,忽然笑出聲,笑聲裏帶出了一絲悲意。  “我想過朝廷終究會有人查到華山派,查到老頭子,可從來沒想到,最後兜兜轉轉來問老頭子這個問題的,會是你這個臭小子。”  楊晏清低低歎了口氣:“正因為是我,才能保住更多的人。”  “謝了,臭小子。”小老頭兒轉過來麵朝著底下地兩個年輕人,“不過現在嘛……你還是先收拾收拾你那破爛經脈和你媳婦兒的腦袋問題吧。”  話音未落,兩人身下的地麵陡然龜裂開來,蕭景赫臉色大變間正要帶著楊晏清避開,卻被破空而來的一顆小石子點中了穴道,當即動彈不得!  電光火石間,被環在蕭景赫懷裏的楊晏清注意到龜裂的口子是以燒雞骨頭每次打下的那個點為中心開始蔓延,立時昂起頭:“就不能提前說一聲——”  話到一半,兩人已經和再也支撐不住的地麵一起掉進了地麵下的坑洞裏。  小老頭繼續啃著剩下的雞翅膀,吃著吃著,嘴角又揚了起來。  “……臭小子。”  ***  在半空中為蕭景赫解了穴,兩人在坑洞壁上接連借力穩穩落在了水邊。  這裏的溫度很高,卻並不氣悶。  楊晏清蹲下撩起水沾了沾手,水溫很高,看來溫度都是這處熱泉引起的,而一定還有別的出口才會使得這看似封閉的洞中氣流疏通,沒有任何憋悶。  轉頭正要和蕭景赫說什麽,楊晏清就見站在他身後的男人正目光沉沉地盯著眼前的熱泉以及岸邊的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楊晏清頓時心裏一個激靈:“……怎麽了?”  蕭景赫的手指摩挲著下唇,眼眸微微眯起,緩緩道:“我與先生……曾經也泡過溫泉?”  “……泡……過……吧?”楊晏清心虛地幹笑兩聲。  “冬日裏,咱們在自家的莊子裏泡溫泉,先生貪杯喝醉了些,我還耐心替為夫穿衣,甚是……賢惠溫柔?”最後四個字被蕭景赫說的意味深長,眼神越發危險。  曾經忽悠的話沒想到被這人記得分毫不差,又拿不準這人到底受到刺|激想到了什麽地步,楊晏清不由得身後某處一縮,頭皮發麻。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玩脫了……救命qaq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胡小屁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歲見 5瓶;lilths 3瓶;琴書予銘 2瓶;。。。 1瓶;  挨個貼貼!啾咪~~~~~第84章 療傷【一更】  蕭景赫走到楊晏清身旁一撩衣擺坐下, 骨節分明的手指伸進溫熱的水潭中攪動了一下:“先生可知這是什麽?”  楊晏清也從半蹲的姿勢改為盤膝而坐,隻是看向蕭景赫的眼神有些驚疑不定。  並不是他的錯覺,就在剛才短短的幾息時間裏, 蕭景赫整個人的氣場與氣勢都好似變了一個人,那種極重的壓迫感使得楊晏清收起了漫不經心的態度, 認真起來。  而蕭景赫也沒有非要楊晏清回答的意思,他垂眸凝視著劃過指間的微微泛著乳白色水流, 自顧自沉聲道:“帝流江, 性屬火, 呈似水,乃是內功火屬之人不可得的天材地寶, 更是療愈經脈暗損的上品傷藥……本該是朕登基後第三年禦駕親征之時途經滬州偶然所得。”  蕭景赫的自稱讓楊晏清的手猛地收緊, 瞳孔驟然一縮。  “朕於先帝駕崩內廷之亂第二年起兵, 一路自青州打進京城登基為帝。在位十年, 遇到過不少文人重臣, 武將綠林,有才的, 無能的,可恨的,可用的……在位之時被內閣掣肘, 治理之下雖無內廷之亂時的民不聊生,但也無甚足以記入史書流傳後世的功績,若要總結,不過無功無過四字而已。”  楊晏清垂眸,視線在水潭表麵逡巡著, 靜靜聆聽。  蕭景赫卻不再說了, 而是偏過腦袋, 看向楊晏清:“說起來,相伴月餘,朕竟還不知先生的名諱。”  溫熱的手指覆上楊晏清的臉頰,仍帶著濕意,熟悉的觸感卻讓楊晏清感覺一股寒栗自頭頂一路掃過頸椎骨,背部的寒毛幾乎都要乍起來,下意識地向後一樣身子避開蕭景赫的手。  “先生不肯告知姓名?沒關係……”蕭景赫笑了笑,手卻沒有收回,而是順著楊晏清躲開的方向再度伸過去,這一次,卻是直接扣住了楊晏清的後頸,細細摩挲,“朕不介意猜一猜。”  “那些話本子倒是有趣,朕頂了個在朝似乎沒什麽權利的攝政王名頭,還娶了一個不到而立便權傾朝野,被譽為天下寒門學子楷模的當朝帝師。”察覺到楊晏清想要掙脫開桎梏的蕭景赫眼眸深沉,他伸出手臂扣住楊晏清的腰,將原本坐在身旁的青年帶入懷中,原本扣在楊晏清後頸的手用一種極其緩慢的速度慢慢摩挲遊弋到楊晏清的臉上,輕輕的摩挲著,“帝師楊晏清,真是個驚才絕豔令人心馳神往的人物……隻是不知這帝師,又是哪位皇帝的先生?”  楊晏清本身便來曆奇異,如今聽到蕭景赫所言,再想到以前蕭景赫對周國不臣之心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時刻提防,又明明身在京城卻對靖北軍中有異心的老臣名單絲毫不感到意外,哪裏推不出蕭景赫之前隱藏最深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比起也是死而複生年齡不實的自己,蕭景赫並沒有去到另一個世界,而是直接重活一世!這人平日裏看上去一副好騙的模樣,沒想到內裏居然還是兩幅麵孔!  好你個蕭景赫!  楊晏清咬牙記下了這筆賬。  恐怕就是蕭景赫自己也沒料想到原本想通過失憶的機會賴著自家王妃培養感情努力拐回青州,結果沒成想先恢複的竟然是前世的記憶——好巧不巧,還隻有前世的記憶。  蕭景赫看著被困在自己懷裏還咬牙切齒一副記仇模樣的楊晏清,一時間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這人實在是可愛。手指不自覺突然發力,在楊晏清臉頰上印下了一團紅紅的手指印,白瓷般的肌膚上一抹紅暈開,頓時顯得惹眼極了。  楊晏清抬手沒好氣地打掉蕭景赫的爪子,揉著腮含含糊糊道:“什麽帝師,不認識。夫人要是腦袋壞到已經開始臆想的地步,等咱們出去還是先治治腦袋,別回頭因為胡言亂語被關進刑部大牢。到時候為夫就算是再有銀子,怕是也撈不出想要犯上作亂妄圖登基的傻子。”  早就料到懷裏的白毛狐狸牙尖嘴利的反應,蕭景赫也不氣惱,手卻漸漸伸向了懷中人的衣帶。  楊晏清一把攥住蕭景赫的手,手指扣在這人的腕間脈搏處,語氣不善道:“你做什麽?”  “先生既然叫朕”蕭景赫停頓了一下,改了稱呼繼續道,“叫我一聲夫人,那我自然是要對先生好才是。”  楊晏清扣著蕭景赫脈門的手絲毫沒有鬆勁,皮笑肉不笑地卷起唇角:“泡水這種小事,倒也不必勞煩夫人。”  還不知道皮子下麵裝著什麽玩意兒,腦子裏麵就想著不清不楚的東西!  蕭景赫任由他攥著自己的脈門,將懷中人托起來低頭吻上楊晏清的喉結,唇瓣從喉結滑至頸動脈要害處,閉眸感受著懷中人有力的脈搏跳動,輕聲道:“先生的經脈受損,這帝流江可是上麵那位老先生特意準備給先生療傷的好東西。  但先生內力屬陰,就算是在這池子裏泡到皮膚皴皺也不會有大效用,需得一內力屬陽之人運功於掌上,推動帝流江的藥效在先生經脈內化開,緩緩吸收,方可見效。”  沉默了半晌,楊晏清眉梢微動,突然對著蕭景赫展顏而笑。  楊晏清的五官真正笑開的時候宛如紅梅綻放,趁著這人一瞬間的愣神,楊晏清使了個巧勁掙脫開這人的束縛,屈膝抬腿一個用力就將被美色所迷的男人踹進了溫熱的水潭裏。  那水潭並不深,蕭景赫的水性又極好,男人隻是在水潭中沉下去了幾息便破水而出,捋過碎發眼神危險地看向站在岸邊的楊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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