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胡鬧之後還懂得善後的份上,楊晏清也沒打算追究,但是另一件事……  “夫人是覺得為夫在騙你?用這種方法拷問我?”  說著還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看向蕭景赫,但嘴上喝粥的動作卻十分配合。  蕭景赫被這人口不對心的舉動逗得笑出聲來,湊過去用側臉貼了貼楊晏清溫熱的臉頰,低聲道:“我隻是想找個理由和先生親近而已,這樣的事怎麽能叫拷問?”  “親近可以,花樣少一點。”楊晏清示意蕭景赫想吃旁邊的雞蛋碎,“老大不小的人了,夫人還是多看看養生的典籍,少看那些有的沒的。”  蕭景赫輕揚眉梢:“先生似乎很喜歡的樣子……確定不讓我看?”  楊晏清猶豫了一下,輕咳道:“……少看點。”  蕭景赫輕笑道:“遵命。”  聽了那麽多年的遵命,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能從蕭景赫的嘴裏聽到這兩個字,楊晏清頓時有些不自在,總感覺這兩個字帶了些不可名狀的顏色。  眼看著兩人間的氣氛越發黏糊起來,楊晏清將碗推開道:“昨天拿回來的東西呢?”  蕭景赫將那遝信件拿過來,在手上分成兩份遞給楊晏清道:“一份是從那華山派弟子房裏搜出來的,另一個是從西域商人的包袱裏。”  楊晏清先看的是西域商人的那一份,但上麵的文字七扭八拐,字跡又淩亂不堪,實在難以辨認,不禁皺起眉。  “上麵寫的是一些日用品,大多數是糧食,隻不過賣價很低,最後麵的那一張寫的是一些女子的名字。”蕭景赫道。  楊晏清一愣:“你能看懂?”  “嗯。”蕭景赫點頭,“應當不是大慶的文字,但我認識。”  蕭景赫能認識的番邦文字……楊晏清的臉沉了下來。  交易日用品糧食不可怕,價格低廉也可以說是商人間的手段,但是女子……  將這幾張紙放在一邊,楊晏清表情嚴肅地翻閱這一遝明顯更厚的交易記錄,發現更多的是華山派弟子護陳家運往各個買家的活物,以此來獲取銀錢報酬,也有些是聘用弟子來為陳家做護衛,乍看上去並沒有什麽不對。  但是——  “華山派掌門下個月大壽,幾大商戶送的東西連我這個鶴棲山莊的莊主看了也是不禁咋舌。”楊晏清冷笑,“怎麽,這人都重病臥床了,還如此在乎大壽收取的壽禮錢財,需要單獨一一列明是哪些商戶都送了哪些物件,詳細到連產地都寫的明明白白?”  *  作者有話要說:  審核小姐姐小哥哥高抬貴手啊qaq,褲子真的都有好好穿著的!第82章 蠱如人心【二合一】  東廠的人慢沈向柳一步隨後到達滬州, 凳子還沒坐熱就被麵色陰沉的沈向柳吩咐了一連串的事兒下去,頓時忙得腳不沾地。  沈向柳總覺得自從他踏進滬州,事情就沒有對勁過, 不管是遇到楊晏清,還是之後他開始接受查陳家的事。  不過一天, 找上他明裏暗裏的刺殺就不下七次,有街上拿糖葫蘆跑的小孩, 還有路過青樓依靠欄杆送笑的女子, 有垂垂老矣走路顫巍的老人, 亦有——  沈向柳麵無表情地將手中的鞭子一抖收回,被勒住脖頸窒息而死的屍體軟軟倒在廂房的地麵上, 手裏滾落出一支黑色的金錢鏢, 正是前幾日替他牽了馬下去招待他進客棧的那個店小二。  這滬州是怎麽回事?沈向柳又想到自己上門兩次都未能進入鬆下學院的事更是心中憤懣。  然而能回答沈向柳這一係列問題的人已經不知道又鑽去了什麽地方, 沈向柳不過是因為蔣青的事情失神了幾個時辰, 楊晏清與蕭景赫這兩個本該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人就這麽如水匯河流般消失在了偌大的滬州城裏, 再也找不到絲毫蹤跡。  沈向柳知道,當楊晏清想要算計什麽人的時候, 那個人不論如何也逃不掉,而如今楊晏清若是鐵了心要躲他,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抓不到這隻黑心狐狸半根狐狸毛。  思及此, 沈向柳不知道第多少次抬手看向自己的虎口,右手摩挲著虎口處那個細小的紅痣,眸光忽明忽暗。  “大都督,查到了!”這時,一個體型清瘦麵上無須, 長相卻十分伶俐的少年快步走進來, 這少年不過十三四歲, 從腳步看顯然是會些輕功的,隻是內力卻並不高,他麵朝沈向柳低頭行禮,“滬州早年的確是有一位蠱師隱居,隻是十幾年前因為白發人送黑發人,聽聞性情變得十分古怪,這些年麵見她的人有些能求的蠱蟲,有些連門都沒進去便化成膿水。”  “人在哪?”  “花胡同巷。”  ***  穿過熱鬧的人群與叫賣的攤販,披著鬥篷遮住臉的沈向柳踩著磚縫中滲出青苔的小路順著這條老舊的胡同一直往裏走。  越往裏走空氣便越濕潤,沈向柳駐足在最盡頭那戶人家的門前,鼻間輕嗅,一股難以名狀的腥味透過那門縫的縫隙飄散出來,似腐爛又似重生。  “叩叩叩。”  沈向柳禮貌的敲門聲並沒有得到回應,院牆內逐漸升起嫋嫋青煙,但房門依舊沒有打開。  他知道這是謝客的意思,但是他也敢賭,賭對這座院子的主人而言,隻要有本事能進這扇門的,都可以是雇主。  彎腰從靴邊抽出匕首,沈向柳手指靈活地轉動匕首薄如蟬翼的刃身插入門縫,內力運轉於掌心徑直向下一劃!沉重的銅鎖落地聲從門內傳來,這扇詭異的從裏麵用銅鎖鎖住的木門吱呀一聲被風吹開了一條縫。  一個衣衫陳舊卻幹淨的老婆婆弓著腰蜷坐在膝蓋高的石臼旁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臼裏,對身後的異動無動於衷,一副渾然不覺的模樣。  沈向柳並沒有貿貿然進去,而是在門前站定,有禮貌地抱拳:“晚輩沈向柳,特來拜會蠱婆婆。”  “你怕什麽呢?你所中之蠱論毒性雖隻堪堪掛在天下七大蠱蟲之末,但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老婆子這的小東西哪裏能奈何得了你。”蠱婆婆的聲音很細,就像是一條年老體邁的蛇發出嘶鳴,帶著一種黏膩濕滑的打量與陰冷,“過來罷,讓老婆子看看,它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沈向柳喉間上下滾動著,袖中的手緊了緊,挺直脊背走了過去。  當年遭逢家變他也不過是少年,而今在那淤泥裏染上一身紅塵俗事的肮髒用盡手段爬上高位,也不過弱冠。  走近之後,沈向柳才看到那大石臼裏竟然翻騰著各色紋路的蛇,都是如小拇指般細小,看上去不過一掌長的小蛇,但那石臼底部被蠕動蛇身翻滾的汁水卻顯現出一種幽幽的碧藍色。  強自鎮定地在石臼旁的另一個木凳上坐下,沈向柳垂眸盯著石臼的邊緣,不去看那其中還在翻滾撕咬的毒蛇,也沒有抬眼去打量這個單看外表就和普通鄰家老太太一樣的蠱婆婆。  蠱婆婆伸出手來抓起沈向柳的左手,輕輕翻了翻將他的左手虎口露出來。  一個明明身形佝僂聲音蒼老的老婆婆,手卻如二八年華的女子一樣細膩柔軟,白皙修長。  “是阿情啊……它離開老婆子很久了,那個時候還是那個臭小子親自來找了老婆子,老婆子才肯將阿情送出去。”蠱婆婆的手指溫柔地摩挲沈向柳左手虎口處的紅痣,“阿情長得可漂亮了,那幾年活下來的孩子裏,老婆子最喜歡的就是阿情,每天還能用翅膀唱歌兒給老婆子聽。”  “小後生長得也俊俏,怪不得阿情願意選你做宿主。”蠱婆婆鬆開沈向柳的手,拿起放在石臼旁邊的小藥瓶,拔掉瓶塞往裏麵緩緩倒了些淡紅色的粉末,隻見石臼裏原本纏繞撕咬的蛇停頓了一下,頓時開始更加猛烈的撕扯起來,一時間蛇鱗蛇肉齊齊迸裂開來,飛濺到了石臼的內壁。  “今日來找老婆子是想做什麽?解蠱?”  沈向柳終於抬起眼,此時他也終於看清這位情報裏說已經年逾九十的老婆婆的臉,滿頭華發卻用一根頂端綻放著玉蘭花的銀簪整齊妥帖地挽在腦後,老婆婆很瘦,瘦到眉眼間帶著一種厭世的刻薄。  “不,晚輩是想來詢問,何為……”沈向柳頓了頓,“情人蠱。”  “他是怎麽說的?”蠱婆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方才看著沈向柳虎口紅痣時的溫情脈脈早已經在放下沈向柳手時消失殆盡,雖然在沈向柳說並不是來解蠱時表情緩和了半分,卻仍舊看上去與和藹溫和搭不上半個銅錢的關係。  任何蠱蟲,解蠱就是殺蠱,在蠱婆婆這樣的養蠱人看來,無非是暴殄天物的做法。  【子蠱宿主通過行房交丨合將蠱蟲渡到他人體內,母蠱入體會在虎口處形成針尖大小的殷紅痣,從此母蠱所受一切傷痛都將轉移一半到子蠱宿主體內。但若是母蠱宿主與他人行房,情人蠱連接的兩人都將在兩個時辰內死於非命,屍骨無存。】  即使幾天過去,沈向柳還是記得楊晏清說的每一個字。  蠱婆婆聽到之後先是一頓,繼而大笑起來,對著沈向柳的神情也溫和了不少:“小後生,看來那臭小子很喜歡你啊。”  沈向柳:“……”  無奈地抿唇,容貌昳麗的青年垂眸:“所以又是他說了瞎話來誆我?”  蠱婆婆說話的聲音雖然還是聽上去有氣無力的,但是那種陰冷的嘶啞卻淡了很多,她複又去看石臼裏蠱蛇,嘴上搭著沈向柳的話:“小後生是從京城來的?沒怎麽在滬州待過吧?”  “婆婆怎知……”沈向柳一愣。  蠱婆婆擺擺手:“京城那地方花團錦簇的,是人心吞人心的地方,那裏出來的後生啊,眼睛都深,心性更冷,平日裏老婆子是不愛見你們這些難伺候又不懂規矩的後生的。”  “這滬洲城裏多的是江湖人,初出茅廬有門派庇佑的愣頭青,隱居避世的老不死,滬洲城的規矩不是刺史朝廷的規矩,而是江湖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你是個聰明人,想必很快便能想清楚。”  “至於這情人蠱……”  “看到這石臼裏的小東西們了嗎?阿情一開始也是從這些蠱蟲毒物裏撕咬培養出來的,但與一般的蠱蟲不同,情人蠱生來便帶著一隻尾部相連的子蠱。  阿情所有的毒素都通過相連的尾部藏在子蠱裏。情人蠱成熟,母蠱子蠱分開,才算是成熟,自此以雌蠱和雄蠱區分。”  “情人蠱分離後母蠱失去所有的毒性,成為天下人都覬覦的情人蠱雌蠱,而子蠱分化成的雄蠱則帶有劇毒,具有強烈又霸道的攻擊性。”  “換句話說,最開始是母蠱供養子蠱,其後便是雌雄蠱性命相依。被種情人蠱雌蠱者無痛無覺,終其一生百毒不侵,千蠱不近,所受傷害近半由雄蠱宿主承擔,可真真是江湖中人人向往的好東西。”  沈向柳的右手又覆上自己的左手,喃喃問:“那……雄蠱呢?”  “雄蠱帶有劇毒,此毒入體時如萬蟲撕咬,承受母蠱供養子蠱時經曆的千般煎熬,毒性侵入五髒六腑,奇經八脈,每走一步都會感受到經脈寸寸斷裂的痛苦,每呼吸一下都會如同毒液入喉灼燒內髒。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麽大事,就是疼了些,死不了人。”  蠱婆婆在旁邊撿了根樹枝戳了戳石臼裏不太動了的蛇身,扒拉開最上麵那幾層死寂的蛇,滿意地注視著最下麵的那條純白小蛇怯生生地冒出頭來,朝著伸過來的樹枝恐嚇地吐露蛇信。  “雌蠱的確是通過交|合種入宿主體內,但是在此過程中,雄蠱的宿主同時持有情人蠱的雌雄雙蠱,要承受不斷中毒、解毒,再中毒、再解毒的煎熬,直到雌蠱成功進入宿主體內。”蠱婆婆笑著搖頭歎息,“此蠱難得,老婆子我這一輩子,隻養出過兩對情人蠱。一隻種給了老婆子年輕時候遇到的負心人,另一對本想留給老婆子唯一的女兒……罷了,這世間的事,都是緣法,說不得。”  “婆婆用了情人蠱?”沈向柳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收緊,要知道,蠱婆婆已經活到了九十歲,那個曾經被她種了情人蠱的人,難道也還活在這個世上?  “小後生沒認真聽老婆子講話。”蠱婆婆嗔怪道,“雄蠱最開始乃是依附雌蠱才得以長成,這便注定了在分離之後,雄蠱對雌蠱的天性便是無條件的奉獻。這種連接從來就是一種單方麵的獻祭,不然情人蠱雌蠱又為什麽會成為武林人士人人豔羨的寶物?”  “鶴棲山莊裏的那個臭小子從來都是嘴硬心軟,說話總喜歡挑著長刺兒地說,順別人毛不逆著摸他就渾身不得勁。”蠱婆婆認真看著麵前的青年,她活了這些年,閱人無數,楊晏清能看出的東西,她自然也看得出。  眼前這個小後生,心血太冷,現下年歲還小執拗於他物,若有一日看不清所愛鑄成大錯,必然會痛不欲生悔恨崩潰。  那小子想必也是看清了這一點,一開始才將情人蠱的毒性反過來先給這後生敲響了一記警鍾。  隻不過這後生倒也出乎意料,被那小子如此忽悠,來她這竟然並沒有第一時間想著解毒,反而看上去更加關心雄蠱的情況,說不得還真能綁出一對有情人。  思及此,蠱婆婆的臉色柔和下來。  “情人蠱練成難,中蠱更難。”她緩緩道,“若非身中雄蠱之人與那雄蠱一般懷著毫無所求的獻祭之情,愛護之意,你萬萬沒有可能會被雌蠱接受成為宿主。  畢竟若種蠱失敗,你不會有什麽事,但是身中雄蠱之人卻會功力盡失,壽命隻餘半年。  那些想要情人蠱的人十個裏麵有九個都不敢去賭,你們既然賭贏了,便好好珍惜罷。”  “老婆子我都沒有這種福氣,當年那個負心人被老婆子逼著用了雄蠱,早就死得骨頭都化開啦!”  “至於跟他跟你說的情人蠱相連兩人必須彼此忠誠的話倒也不假,隻是這一點約束威脅的,從來都不是你,而是那個給你種了情人蠱的人。”  “所以在老婆子的家鄉,這情人蠱啊,又叫試心蠱,是寨子裏最嚴苛也是最浪漫的求愛。”  “忠貞不二,至死不渝。”  ……  蠱婆婆目送著腳步有些踉蹌的小後生離開,伸手讓石臼裏的小白蛇辨認她的氣味,幾次試探之後終於慢吞吞地爬上她白皙修長的手指。  身前的房門吱呀一聲從裏麵被打開,消失多時的楊晏清早已經洗去易容,與蕭景赫一前一後走出屋子。  正檢查小蛇花紋毒性的蠱婆婆眼神都沒給他一個,淡淡道:“該說的老婆子都說完了,還不快走遠點?”  也不知道這臭小子什麽毛病,總愛自己唱黑臉,找個人再去唱白臉,費勁!都是被那個不知道好好說話就知道故弄玄虛的老不修帶壞了!  “讓婆婆多見見俊俏小後生還不好?小後生年紀小心氣高,就得要婆婆這樣高深莫測一看就知道江湖水深的老前輩震一震,他才能知道這滬州城裏的事辦起來不能像京城那般橫衝直撞的。婆婆最是心善,肯定不忍心這樣俊俏的小後生折在滬州城對不對~”  “你的朋友,關老婆子什麽事!淨添亂!”蠱婆婆哼道,“去去去,一邊去!”  “我這才剛回來,您都不留我吃個便飯的?”楊晏清蹲下來一臉委屈,伸手就想去戳蠱婆婆手上掛著的小白蛇,“這又是什麽稀奇東西,借我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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