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一猶豫了一下,還是多問了一句,“是貼身保護還是……” 蕭景赫沒出聲,走到裏屋的窗邊,撥開擋住窗欞的枝葉,用指尖將窗戶紙輕輕捅了一個洞。 跟在身後的暗一抬頭就看到自家主子在自己的王府做著堪比采|花賊的動作:“……” 楊晏清似乎睡覺習慣靠床內側,蕭景赫透過那小孔洞隻捕捉到了素白裏衣的衣角和一截瑩白如玉的纖細手腕。 這樣一個看上去文弱瘦削的人,這樣一隻修長脆弱的手,怎麽就能攪動朝堂風雲,牽動著無數人的悲歡成敗身家性命? “他睡的倒是安穩……去保護他,別讓人太欺負他。”蕭景赫緩緩直起身子,忽然笑了,“要是他欺負別人,也別忘了記下來報給本王。” 暗一默默記下主子的話,心裏將命令自動理解成—— 保護為主監視為輔,以目標意願為先。 “對了,讓奕朗明日早些派人過來把窗戶重新糊上。” *** “王爺,青州那邊已經排查過了,那位錦衣衛指揮使是扮作前去探望做夥夫的丈夫進入了軍營,隻不過全程除了在夥房那邊有過交流接觸,沒有去過其他地方。那名夥夫已經拿下了,但是沒能盤問出什麽,說是那女子一去就說是他家鄉老母說的親事,問起家中細節都說得十分詳盡準確,便信了那女人。” 蕭景赫一邊翻看青州傳來的排查線報,一邊聽文奕朗說著:“那夥夫平日的交際也一一排查過,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隻是馬上要過冬,軍營還好,山中怕是需要一筆采買銀兩。” “還真是能放得下身份……夥夫。”蕭景赫將手上的信件放進一旁燃著炭火的火盆裏,“他知道的足夠多了。青州軍營每月的采買的糧食日用,以及每日的餉食消耗,隻怕是蔣青這個副將都沒有夥房裏的夥夫清楚。” 軍營裏並沒有專門的廚娘,一應事務都是由負責的幾個夥夫共同完成。那指揮使將目標鎖定在夥夫身上也是打的這個主意,想必此時的錦衣衛已經掌握了一部分青州軍營糧餉消耗有差的證據,隻差最後找到另一部分糧餉消耗的軍隊。 蕭景赫:“這段時間讓山裏沒有參與訓練的少年下山采買,吩咐讓機靈點的去,青州軍營不得有任何人與那邊明麵接觸。” “至於銀錢方麵……優先供給山中,其餘暫壓再議。” 文奕朗拱手應下:“是,奕朗明白。那詹王那邊,王爺的意思是?” “那個被抓的人想必身份不簡單。”蕭景赫想起前些日子詹王舊部千方百計繞開錦衣衛送到他手上的密信,冷笑一聲,“但是本王平生最厭惡的便是宦官!回信過去,就說鎮撫司的昭獄守衛森嚴,本王斷然不會因為一個身份不明的閹人公然和楊晏清撕破臉皮正麵對峙。” 雖說現在朝中大臣在楊大人的手筆下,已經將他與楊晏清的關係傳的惡劣之極。 甚至這書生崴個腳也要被栽贓到他的頭上沸沸揚揚傳得跟家暴一般。 想起這事蕭景赫幾乎是被氣笑。 ……等等。 蕭景赫的眼神一凝。 他問文奕朗:“這幾日王府中可有誰頻繁出入過?” 文奕朗想了想回答:“隻有鎮撫司平日裏經常出入的那幾位錦衣衛。隻不過今日下午狼崖大人跟在王爺身後來過,晚上又來回了一次,晚上那次還帶著另一位錦衣衛,那人戴著兜帽鬥篷看不清麵容,隻是瞧著腿腳有些不便。” *** “王爺?表哥?醒醒?” 蕭景赫被人小心翼翼的戳著手臂,猛地睜開眼,淩厲的眼神嚇得湊過來的蔣青一蹦兩米遠。 蔣青小聲嘀咕:“王爺,我好心叫你你這麽凶幹嘛!又不是我把你弄暈在這的……” 蕭景赫動了動身子,發現渾身上下並無其他異樣,這在荒郊野嶺的一暈竟然比往日裏睡得還要踏實深沉。 低頭一看,右手裏被人塞了一支被手帕包裹著的墨玉簪,正是之前楊晏清用來放倒他的物件。 他抽了那書生兩次發簪,一次被那書生訛了銀子套了話,一次直接被放倒。 蕭景赫用舌根頂著後槽牙,手裏將那發簪隔著手帕握住,唇上卻回憶起昏迷前輕柔的觸感。 “……小騙子。” “啊?表哥你說什麽?”離得有些遠的蔣青見蕭景赫恢複過來,試探性的湊過來卻沒聽清蕭景赫輕聲呢喃的話,“對了,表哥你身邊不是有暗衛嗎,怎麽會被人迷暈在這?” “暗衛被一個可惡的騙子帶走了。”蕭景赫板著臉用手帕將那玉簪包好放進懷裏,全程小心著沒有再碰到那玉簪分毫,問蔣青:“你怎麽會在這?” 蔣青撓著腦袋不好意思的笑笑:“嘿嘿~我陪柳老板來接一個從濱州來的朋友,說是去京城遊玩,我們一行人剛路過這就被墨騅攔路給帶過來了。” “柳老板?”蕭景赫挑眉。 蔣青:“對……對啊,怎麽了?” 蕭景赫心下又氣又無奈。 怎麽了?他好得很。 墨騅此時頂著腦袋上的黑鷹噠噠走過來,擔憂的蹭了蹭坐在地上的主人。黑鷹好像知道自家飼主做了什麽似的,一改往日的大搖大擺縮著腦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蕭景赫還不至於和一隻鳥慪氣,活動了手腳翻身上馬,對蔣青道:“先走一步。” “啊?咱們一塊走唄?你這麽急回去幹嘛?” 蕭景赫一勒韁繩,留給蔣青一道無情的背影和馬蹄揚起的灰塵。 “種樹。” * 作者有話要說: 王爺是真心實意在謀反哈哈哈哈哈 楊大人有沒有發現身後跟著王爺派的小眼睛呢~ —— 啊這段劇情終於徹底完了,和難搞的小樹林說拜拜!第24章 鶴棲山莊 床邊坐著的老先生長長歎了口氣,看著楊晏清一臉的我知錯了我下次還敢的表情,頓了頓,表情沉重的又歎了口氣。 楊晏清收回手揣進被子裏挨著溫暖的湯婆子,舒適得眯起眼睛。 “甘大夫!您就別唉聲歎氣的了!聽得我心裏揪得慌。莊主情況到底怎麽樣啊?”床邊坐著的漢子幾次三番想上前又忍住,見老先生把脈完了竟然開始收拾東西一副要走的模樣,頓時慌了神,“不是!您別收拾東西啊!” “我不收拾我|幹嘛去!你看床上那個像是想治病的樣子嗎?!”甘大夫沒好氣的轉頭,氣呼呼的哼道。 “啊這……莊主!”漢子懇求的小眼神飄到半躺在床上老神在在的楊晏清身上,“您說句話啊!” “說什麽?我這不是很聽話很配合問診?”楊晏清無奈睜眼,表情很是無辜。 楊晏清不開口倒好,一開口甘大夫就氣不打一處來:“我上次跟你怎麽說的?不要動武不要動武不要動武!鎮撫司那麽多錦衣衛幹什麽吃的?!還有山莊裏的那些個吃白飯的!哪個拎出去不比你那劍法好?你就非要動你那把琴是不是?!” 楊晏清眨眨眼,一臉的受教了下次真的不敢了甘大夫信我的表情,一雙鳳眼溫溫和和地看著甘大夫。 甘大夫哪裏扛得住這個,臉上憤怒的表情一滯,轉而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這次算你還有點分寸,沒太動內力,這半個月你就忍著吧,一天兩碗藥按時吃。” “我一定聽話。”楊晏清乖巧道。 甘大夫被順了毛,哼了一聲,抬筆龍飛鳳舞寫了一張方子遞給旁邊的漢子,沒好氣道:“喏!看什麽看!還不去個給你家莊主煎藥?” “哎!好勒!”那漢子小心翼翼地捧著墨跡未幹的藥方便出去了,一時間房間裏隻剩下楊晏清和甘大夫兩個人。 甘大夫撚著白須輕聲道:“還是那句話,要是能有解藥,或者當初那毒藥的方子,才有根治的可能,不然你就得這麽一年一年的熬著。想必今年你已經能感覺到身體大不如前了罷?” “嗯。”楊晏清垂眸,“是差了些,也知道冷是個什麽滋味了。” “這種藥的出處不外乎就是宮廷迷|藥或者江湖奇藥,你手裏握著這般的勢力查了這麽些年就一點痕跡都沒有嗎?”甘大夫也是納了悶了,當年楊晏清服藥之後第一時間就將他召回了京城,但是這藥藥效十分奇異,甘大夫是江湖排名數一數二的神醫,卻對這種藥聞所未聞。 這藥就感覺像是為楊晏清的武功量身定做專門克製他非同尋常內力與武學的,再加上每一年楊晏清時不時不安分地解封內力,那藥的藥性簡直可以說是發揮到了極致。 “說不準,就是專門為我做的呢?我這麽厲害,被人這麽重視針對也不奇怪。”楊晏清抱著湯婆子笑得月白風清,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甘大夫噎了一下,翻了個白眼道:“你就一邊貧一邊作吧!我可告訴你,要是下次再擅自動用內力,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你這身武功也非廢不可!” “知道了知道了。”楊晏清溫聲細語地應諾,努力做出合格聽話的病人姿態。 …… 漢子端著藥往屋裏走的時候,正好和揣著手氣呼呼走出來的甘大夫碰了個正著,當即說道:“甘大夫!您說您剛才也不說清楚,這藥您一早就吩咐人煎上了,害得我又去藥房跑了一趟。” “我就不樂意告訴你怎麽的?”甘大夫橫眉道,“趁著藥還熱著趕緊給裏麵那位祖宗灌下去!” 漢子怎會猜不出是莊主又讓甘大夫生氣,這情景每次在甘大夫給莊主診脈之後八九不離十就會出現一次,縮了縮脖子閉上嘴端著藥進去了。 漢子進去的時候,見楊晏清正掀了被子就要下床,頓時上前一步放下手裏的托盤將人又按回到了床上。 “莊主!外麵真的冷。您就在床上安心躺著啊!您要什麽屬下去替您取來!” 楊晏清無奈的抬眼:“我想如廁,你替我去?” 漢子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想了想,竟然端著藥送到楊晏清麵前,一臉耿直道:“那您先把藥喝了,然後一起上?” 楊晏清木著臉接過藥碗,屏住呼吸將那碗深褐色的藥湯灌下去,麵無表情地將碗遞回去。 漢子十分自然熟稔地從旁邊拿過毛絨大氅給楊晏清妥帖地裹上。 楊晏清:“……” 漢子不解地撓頭:“您不是要去如廁?福州這莊子和山莊構造差不多,離得不遠。要不屬下引您去?” 楊晏清:“……不必。” 幸好當年決定將淮舟待在身邊而不是淮濟,若是天天被被這種天然的性子懟著,少說他得忍不住解封內力將這個隻長個子不張心眼的家夥打出去。 淮舟和淮濟算是師出同門,當年楊晏清先後救了兩個孤兒帶在身邊,教又不會教,好在後麵楊晏清這隨手撿人的習慣沒改,到後麵撿回鶴棲山莊的人越來越多,身份種類也是十分駁雜不一,兩個孩子就這麽被摔打訓練著長大了。 甘大夫也是當年被仇家追殺之時被楊晏清撿回去的,和其他被撿回去的人一樣,這位老大夫傷好之後就賴在山莊不走了。 好在楊晏清做生意的能力和攪動朝政的手腕有的一拚,鶴棲山莊這些年鋪子一家接一家的開,利潤一年又一年的翻,才不至於養不起山莊裏的這些身份各異的“閑人”。 六年前的那場驚變,美滋滋當著小縣官被山莊錦衣玉食養著的人去了趟京城回來就成了那副樣子,差點沒氣得鶴棲山莊的人抄家夥上京城掀了蕭王室,還是被楊晏清溫聲壓了下來。 隻不過這些年但凡是蕭家的鋪子,生意都可以用慘淡來形容,王室宗親的手裏頭還真都不富裕。 要不然詹王當初怎麽會盯上私鹽和軍餉這麽要命的東西? 楊晏清這次出京是早早給淮濟送了信的,隻不過沒想到中間出了些岔子,淮濟慢了蕭景赫一步,趕到之時楊晏清又尚在昏迷,隻能遠遠跟在後麵等楊晏清醒過來。 “上次查的事有結果了嗎?”繞著宅子逛了一圈放風完畢的楊晏清裹著大氅坐在床上,軟乎乎的毛毛裏隻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無端端看著小了好幾歲。 淮舟點了火盆之後又提來裝了水的銅壺放在炭火上燒著,回答道:“查到了,青州和雲州交界處有座山,當地人也沒給起什麽名字。因著那山實在是陡峭,別說攀爬不易,就連路都找不到一條,來往路過的商隊鏢車一般也是繞著山腳走,當年失蹤的那批雲州叛軍,想必就是躲藏進了山裏。” 說起那座山,楊晏清倒也不陌生:“倒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對了,靖北王府名下的那些商鋪盈利情況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