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楊大人,究竟想做什麽? “想知道?”蕭景赫瞥了眼桌上寫著字的絲絹,抬手將那絲絹折了幾折塞進懷裏,“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什、什麽?”文奕朗被蕭景赫攥著袍子往外扯,滿臉都是猝不及防的驚愕。 蕭景赫一邊走一邊說:“人都把東西送到你麵前了,這不是等著你上門去問?況且本王射了一早上鴿子也射膩歪了,也不知道那鎮撫司是不是都是一群愣頭青,一個勁兒的往裏送鴿子,忒煩!” “不是——等等,王爺您先放開屬下!”文奕朗扒拉著蕭景赫的手站穩,在蕭景赫皺眉躲開之後反手抓住蕭景赫的衣擺,抬眸看向蕭景赫,“王爺真要當麵去質問少君?” “怎麽能說是質問。”蕭景赫鬆開文奕朗的袖子,笑得頗有些痞氣,“他不就是不想來找本王覺得落了下風?沒事,本王不在意這個,本王去找他。” “你要是不想去便吩咐廚房把早上送過去的那幾隻鴿子燉了。” “這天冷,本王的少君既然身子單薄,得補補身子。” *** 楊晏清放下手中的棋譜,定定看向坐在桌邊正在盛第二碗的蕭景赫,皮笑肉不笑:“王爺這是在做什麽?” “喝湯。”蕭景赫特意夾了一個鴿子腿放在碗裏,雖然吩咐的倉促,但膳房今日做的這燉鴿味道著實不錯,“先生不來嚐嚐?味道挺不錯的。” 楊晏清:“當然不錯,鎮撫司花費重金養出來的信鴿,日日訓練從不懈怠,身上的肉與尋常肉鴿比起來怕是緊致不少。” “這等好東西吃一隻便少一隻,還好今日本王射下來不少,明日吩咐廚房多燉兩隻給先生暖暖身子。”蕭景赫此時喝湯倒是動作慢悠悠,一舉一動都像是在喝給楊晏清看。 楊晏清收回視線眼不見心不煩,夾著一顆黑子放在了麵前的棋盤上。 “若不是剛才去了趟奕朗那,本王還不知道先生對一樁舊案頗為上心,看樣子先生是有意翻一翻這舊案了。”蕭景赫放下手裏的筷子,朝著楊晏清一拱手,“既然先生有心,本王就在此多謝先生仗義援手。” 楊晏清的手指點在黑棋上,驀地一笑:“若是王爺能贏了楊某麵前的這局棋,楊某便幫王爺翻一翻這藺氏舊案又如何?”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吃著我的鴿子還厚臉皮的要我幫你翻案? 蕭景赫:下就下!誰還不會下個什麽勞什子棋了! 文奕朗(欲言又止):王爺,那是圍棋,不是……算了,您下吧 1出自屈原《漁父》,釋義:怎麽能讓純潔無瑕的品行, 被蒙上世俗的塵埃呢? 明天休息一下沒有更新~第6章 藺氏舊案 楊晏清見蕭景赫十分自然地在棋盤對麵坐下,不由一挑眉,放下手中的棋譜。 兩人中間的這局棋楊晏清先前已然下了一半,此時黑白棋子交錯圍殺呈現焦灼之局,每走一步都有可能成為殺機。 蕭景赫看似鎮定地坐在那,盯著棋盤的眼神卻逐漸失去了焦點。 ……這什麽鬼東西。 楊晏清盤膝而坐,手指輕點膝蓋,一副全然不急的模樣,看著對麵原本氣勢洶洶的蕭景赫慢慢萎了下去,視線緩緩移到旁邊倒扣著的棋譜上。 楊晏清的眼中劃過一絲笑意,伸手將那棋譜重新拿起來遞到蕭景赫眼皮底下,還十分貼心地翻到了方才自己看的那一頁。 蕭景赫幹咳了一聲避著楊晏清的手把棋譜接過來,看了半晌:“……” 這書生……真是按照棋譜擺的? 看著麵前這局和棋譜看似毫無關係又十分相似的黑白縱橫,蕭景赫一個手抖,棋譜不小心從手中滑下去砸在了棋盤之上,頓時將棋盤上的黑白棋局攪了個七零八落。 “嘶——”蕭景赫裝模作樣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動作十分迅速地將棋盤上的棋子分色裝回棋簍裏,一眨眼的功夫棋盤上便幹幹淨淨半點找不到方才殘局的影子。 楊晏清意味不明地喟歎:“殿下的手上功夫還真的是非同凡響。” “你那棋都下了一半了本王再下算怎麽回事?咱們換個棋下。”話說的多了,蕭景赫之前裝出來的那文縐縐的說話方式也被靖北王扔到了腦後。 他拿過旁邊的黑釉淩雲紋盞翻過來扣在棋盤正中央的天元位置,手指抵在上麵說:“這是我軍大營,一棋子算作一千精兵,若先生能突破本王的封鎖襲擊大營便算作本王輸,如何?” “真是稀奇,王爺這是要和楊某比行軍之道?”楊晏清伸手抓了五顆白棋在手心摩挲,垂眸看著男人修長手指下的黑釉茶盞。 “不不不,這明明隻是下棋。”蕭景赫將耍賴說的理直氣壯,“在這棋盤之上行走棋子,不是下棋是什麽?” 這還是楊晏清生平第一次被麵對麵的指鹿為馬,從某方麵來講,靖北王還真是做到了先帝都沒做到的事。 楊晏清將手中的五顆棋子一一擺放,抬手示意蕭景赫:“王爺請。” 蕭景赫也沒客氣,看了眼楊晏清的“五千精兵”,放了三顆黑棋在茶盞的周邊。 到底是誆著這書生和他論兵法——蕭景赫想——不能太得罪這人。 然後…… 楊晏清用五千精兵將蕭景赫的三千精兵硬碰硬吃了個幹淨,末了拍拍手遺憾道:“到底是棋藝不精,沒碰到王爺的大營,王爺打賭讓了楊某兩子,這局棋是楊某輸了。” 蕭景赫:“……”憋屈。 自從幼時被先生逼著學習六藝時蕭景赫發明出這種下法,他幾乎可以說是打敗軍營無敵手,就連那一肚子墨水的文奕朗也沒贏過他,怎麽就被這書生幾乎戰了個平手! 若非開局讓了兩子……嘖。 “王爺可知,當年藺大人的案子是先帝授意錦衣衛查辦的?”楊晏清收拾棋子的動作並不快,一舉一動都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閑適,“若是要動這樁被定為鐵案的舊案,便是要讓當今聖上親口承認先帝過錯,自古子不論先長過錯,更何況皇家顏麵向來大過於天。” “王爺若是真想翻這樁案子,可想好與陛下交換什麽了嗎?” “先生這話本王聽不明白了。”蕭景赫從懷中取出一方絲絹展開來蓋在那茶盞之上,茶盞的凸起恰好便是皓之二字,“這難道不是我靖北王府關上府門之事?先生是本王明媒正娶的正妃,左右百年後都要葬在一個陵墓裏,先生何必如此計較生分?” “況且先生能憑借一眼就認出奕朗的身份,恐怕對當年藺大人提攜之情也感恩於內,亦對當年藺大人的那樁文字獄有所微詞。” “靖北王府的王妃。”楊晏清咬字清晰地重複了一遍蕭景赫的用詞,輕笑,“若是在下今日不應這樁麻煩事,想必王府的後廚怕是又要多幾隻鴿子了?” “或許地牢裏也會多幾個人。”蕭景赫意有所指道。 楊晏清危險地眯起眼:“王爺這是在威脅本官?” “豈敢?權傾朝野的楊大人,哪個見了不畏懼三分?”蕭景赫聳肩,方才還一身壓迫的氣場頓時消弭無蹤,“就是和少君打個商量,少君幫幫忙,以後咱們王府鴿子隨便飛。” 楊晏清:“……” 這人是怎麽做到臉皮厚如城牆還能如此收放自如的? 還敢提信鴿! 楊晏清瞥了眼桌子上沒了熱氣的燉鴿子,十分大度地不和這人計較:“王爺既然承認了在下是王府正妃,那這正妃該有的吃穿用度是否也當按規製置辦?” 蕭景赫一聽楊晏清隻提了吃穿用度沒說掌家之權正要應下,話到嘴邊卡主,警惕地看向楊晏清。 總感覺麵前坐著的書生沒這麽簡單就鬆口。 “王爺也知我鎮撫司事務繁忙,如今我既然嫁進了王府,鎮撫司內一應事務通報自然需要個地方。這幾日在下轉了轉,王府東邊的那處院落修整的不錯,書房廂房一應俱全,也沒有多少王爺的物件,正適合鎮撫司辦公。” “日後錦衣衛出入王府,還請王爺莫要加以阻攔才是。” 楊晏清一開口將靖北王府撕開了一道口子,錦衣衛自由進出靖北王府,這種事想想都知道是後患無窮。 楊晏清好心情地注視著瞬間板起一張俊臉的蕭景赫,溫聲細語:“王爺,當今朝堂之上能做到為藺大人翻案的,唯有在下與內閣幾位老臣,不過聖上對內閣老臣們多有生疏,怕是……” 想要我幫忙翻案?可以,用你半個靖北王府來換。 “茲事體大,想必王爺也需要考慮一二,不急。” 蕭景赫離開後,楊晏清手指挑起棋局之上的絲絹,眼神逐漸深沉。 本是高潔的品格,當然不該就這麽染上世俗的塵埃。 * 作者有話要說: 楊晏清:翻案我當然也是想的啦,不過既然你求我了,不要點東西怎麽行? 這波血賺! #論帝師大人如何從拜堂成親到翻身做王府的另一個主人#第7章 蔣青 十月底,賞菊節。 望江樓上,寬袍大袖玉冠束發儒生穿著的青年坐在臨窗的桌邊,右手把玩著翠色的琉璃杯,一晃一晃間裏麵琥珀色的酒釀漾開淺淺漣漪。 開在京城最繁華地界的望江樓是這京都內城裏除卻皇宮大內最高的建築,一層賓客來者不拒,之後的二三四層分為文武兩關,出題者皆為當代大儒與武林俠士,過關者方可上樓。 可以說這望江樓的樓層,代表的不僅僅是高度,還有人脈的階級圈子。 此時的四樓隻有楊晏清一人,平日裏麵色倨傲的掌櫃親自候在樓梯處等候吩咐,聽著外麵傳來的熱鬧聲一時間也有些心癢癢,隻是想到這會兒坐在內間的主子,伸手狠狠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想要去湊熱鬧的心思。 街道上熙熙攘攘擠著許多百姓,兩旁的樓上也等候著不少閨秀女子,此時都朝著街盡頭滿麵好奇地張望等待。 大慶朝自現任皇帝蕭允登基後,朝政清明,民風開放,且不論同性間亦可結契嫁娶,就連女子有才華者亦可文科武舉官拜朝堂。 宛如另一個盛世大唐,卻也如大唐一般光華在外,暗朽於內。 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身著飛魚服腰間配著繡春刀的青年走到桌邊站定,微微低頭,聲音放輕,語氣恭敬:“大人。” “淮舟啊,坐。”楊晏清擺擺手,伸手取過酒壺給麵前年輕的錦衣衛副指揮使倒了一杯:“都處理妥當了?” “是。”使淮舟依言按住刀柄坐下,“那小王爺沒支持多久,倒是另一位還沒撬開嘴。” “剩下的兩個仆從不是什麽硬骨頭,沒審幾句便都招了。”淮舟從懷中取出一方折子雙手遞給楊晏清,“當年詹王與宮中內侍有勾連,但涉事內侍均已死無對證,有關靖北王不論是小王爺還是那兩個家仆都隻稱不知。” 楊晏清放下酒杯接過折子打開,掃過一眼:“那就看好些,別讓這位蕭公公死了。” 將折子放到一邊楊晏清吩咐道:“此事暫且擱置,回去後將人字閣第七號案子送到王府來。” 淮舟抱拳應下:“是!” “大人,青州那邊傳來消息……” 話說到一半,樓下街道的喧鬧聲忽然掀起一陣熱潮。 楊晏清抬手止住了淮舟的稟報,朝著窗邊轉了轉身子向下看。 端坐駿馬之上的男人並未如入京那日一般身著甲胄,而是一身深青色錦袍,兩肩用金線繡著盤龍,握著韁繩的手修長有力,骨節分明。 察覺到視線,男人抬頭直直看過來,與樓上那青衣簪玉的書生遙相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