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那裏了。”楚晏用頭紗遮住直直射過來的陽光,朝旁邊兩個小輩道。  伊裏薩騎在駱駝上,一直心不在焉,駱駝自己會跟著前麵的跑,用不著他控製,這一路實在無趣,他便隻坐著發呆。  突然聽見楚晏說話,他才抬眼看去,瞬間被刺眼的日光照得眼前一花,連忙抬手遮住。那些突然在眼前炸開的光點散去,便見到遠處那座城池的輪廓。  那就是大光明神的起源之處。  “終於要到了……”衛長風說完不禁回頭看伊裏薩,找到聖城,就離破解反噬症狀更近一步,他心中雀躍,反倒是伊裏薩看著十分平淡。  一行人從城門進入,起初十分小心,看附近不似有人來過的樣子,才稍微放鬆些戒備。看樣子姍諦還不曾尋到此處,若是順利,在姍諦找到聖城前早早離開,此後也不必擔心什麽了。  從外看,這座城池倒是堅固威嚴,入城之後眾人才見到內裏有多麽破敗。  城中數不清的屋舍都已經倒塌,完完全全就是一片廢墟,隻有通過一些相對完整的磚塊能判斷出這曾經是一間房子。  充滿了城中每個角落的是斷壁殘垣,這是已經幾百年無人居住過的地方了,也許再過上百年,連這些僅剩的斷壁殘垣也會徹底被黃沙掩埋,深藏地下。  城池正中間的那片廢墟,要比別處高一些。那曾是座巨大的宮殿,二十多年前也還是完好的,如今徹底坍塌了。  楚晏停在那片廢墟前,細看周遭,久久不能言語。當年在這座聖城中,他險些被教中叛徒當做祭品獻祭,父親為救他與人拚死相鬥,本以為父親已經殞身在此,一想到此地便覺悲痛。後來一家團聚,才解開心結。若是父親無後來的際遇,他恐怕今日極難踏入這座城。  他歎口氣,道:“要下地宮,得從這裏進去……可這宮殿都塌了,有的找。”  塌了倒也好,這座宮殿裏還有些機關,當年開門時險些傷了人,現在整個宮殿都塌了,機關也跟著全部毀壞,至少沒有危險。  有些石塊瓦礫之下,隱約能看見殘破的神像,曾經受萬人供奉的神,如今也隻能被壓在這廢墟之下了。  他轉身對大光明神教教眾道:“當年緊那羅聖主一掌擊穿地宮頂端石壁,才將我從地宮送出,你們仔細找找,地上應該有那樣一個洞口。”  “是!”  眾人領命而去,他自己也回想著當年情形,去找那個洞口。衛長風牽著伊裏薩跟上來,與那些教眾相比,楚晏找得顯然沒那麽認真,他走了一段路便沒了多少心思,與兩個小輩攀談起來。  “這地下,生活著許多聖城王族。他們世代居於此處,受反噬之苦,又同族繁衍,大多體弱至極。那時我看見他們的尊者,都被嚇了一跳。這些人全身蒼白毫無血色,嬌弱得一碰就碎,半點光都見不得,隻要有一點光亮,都能灼傷他們。”  衛長風奇道:“那他們如何能生存那麽久?”  楚晏道:“隻有等到夜晚來臨,他們才能回到地上,去捕獲一些食物維持生存……可他們見不得光,無法生火,隻能如野獸一般茹毛飲血。”  伊裏薩心中訝然,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一輩子隻能居於黑暗茹毛飲血的生活,不禁打了個寒顫。  衛長風還當他被風吹得冷,下意識往他身邊擋了擋,而後才想起來,這大熱天的,還在沙漠裏,頭頂太陽曬得伊裏薩恨不得拿紗巾把臉整個包起來,哪裏會冷。  “他們世代居於地下,受反噬之苦,又同族繁衍,大多體弱至極,活不了幾歲,完全是靠著體內功力才能活個二十來年。每一代都會將自己修煉的功力傳給下一代,一代代累積,功力近神,便是再找上十來個有幾十年修為的高手來,也不一定能勝過他們。”  衛長風道:“那如今……”  楚晏道:“應該都死了,當年我父親與他們一戰,他們死了不少人,連功力最強的尊者都死了……他們還沒來得及把功力傳給別人,即便有幸存之人,沒有功力支撐,大概也活不到現在。”  他的目光似乎望向了一直沉默的伊裏薩:“你說他們是不是很可憐……他們受到反噬,認為遷出聖城的人是叛徒,所以心生仇恨,看著‘叛徒’們修煉獻自首神功,跟他們一樣遭受反噬,不得好死,為此而心生快意,以為自己大仇得報……可仇怨都是幾百年前那代人的,後來的人明明什麽都沒有經曆過,卻生下來就要被人告知……你有一群仇人,你要修煉武功,在這裏等著報仇,除了仇恨,他們什麽都記不得。一直在地下,一直在黑夜裏,根本不清楚地上的世界是什麽樣的。可他們為什麽就一定要留在這裏練功,讓自己越來越不能見光,連後代都要被影響……”  仇怨都是幾百年前那代人的……  除了仇恨,什麽都不記得……  也不知是不是楚晏言語中意有所指,伊裏薩順著他的話便想到了自己。  他從小不也是這樣,阿娜讓他練功,讓他時刻記著要複國。  至於阿娜讓他做的事對不對,他從來不知道。  他的記憶裏從來沒有火羅故土,他根本不知道從前的火羅是什麽樣的。  可他失憶的時候,見過現在的火羅是什麽樣的。  衛長風帶著他從西域回到中原,路上他從火羅故地經過。他看見漢人胡人往來,城中繁華無比,新修的官道勾連起無數城池。當年做出投降歸附決定的火羅王室,那些與他有著血緣,他卻從未見過的人,也無比風光。  複國的意義是什麽呢?  “當年父親重傷瀕死,本已無救……可那位尊者卻不知怎的,將自己身上功力全給了父親,父親才僥幸活了下來,而後在這地宮中修煉,得以破除身上反噬,重回地上。”  伊裏薩一怔:“將功力……傳給了視為仇敵之人?”  “是啊。父親是這樣告訴我的……在那之前,他還一直說要殺了我們,可他最後卻救了我父親。”楚晏淡淡道,“那麽多年的仇恨,終止他身上,他那時便是放下了吧。忘掉那些仇恨,便不再有任何枷鎖了。”  伊裏薩輕輕一笑:“真好,也算是一個好結局了。隻可惜……他們這一代代的人,本不必等到幾百年後,全族消亡,才讓仇恨消弭。”  楚晏也微微笑道:“若能早早有一個人放下,這持續幾百年的悲劇,便不會發生了。”  三言兩語,二人倒是投機。衛長風見狀大覺欣慰,一是為伊裏薩不再被火羅舊事所困而高興,二是為這兩人之間氣氛不再似之前那般針鋒相對而安心。隻盼此行順利,待之後一家人安安心心回江南去,比什麽都好。  這處宮殿再大,那麽多人一起尋一個地洞,也不至於尋上十天半個月。陸續有教眾前來報發現地洞,三人前去查看,發現的多是宮殿坍塌時才形成的洞口,下麵並不能連通到地宮,過了一個多時辰,才真正尋到了當年那個洞口。  楚晏在心裏默默祈禱了片刻,定了定神,才有勇氣從這裏跳下去。  當年可是他父親舍了一條命才將他從這個洞口送出來,現在要跳回去,總還是有那麽一點不自在。  另外兩個小輩倒沒有那麽多顧慮,連忙跟上,從那個洞口一躍而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十一點多快碼完了,結果我遊戲代練給我清副本出了玄晶,然後等拍賣等收金折騰了好久!  我的號也是見過玄晶的號的嗚嗚嗚嗚,第一次見。  這章評論區掉落小紅包分享喜悅!第56章 發個團確,準備開打。  這地下有許多具枯骨, 都是當年那場死鬥中留下來的。  角落裏那一具包裹著紅色布條,衣服已經破爛,骨頭更是七零八碎, 幾乎全部的炸開了,顯然死得淒慘。楚晏記得那是教中叛徒,不禁感慨居然還能見這人一次。  這地下沒有任何光亮, 離那洞口出遠了,就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隻能舉著火把往前。楚晏當初隻到這個地方, 便被生活在此的聖城王族所攔,根本不知道後麵還有什麽。不過他記得當年那位守護在此的尊者所言,幾百年前聖城眾人遷出時帶走了部分珍寶, 剩下的則被王族轉移到了地宮裏。  前麵那道需要有人獻祭才能打開的地宮大門, 此刻是開著的。  然而裏麵空無一物。  已經四散開來去搜索的教眾麵麵相覷, 楚晏道:“不必著急,前麵似乎還有很長一段路。”  就在此刻, 角落處一抹白影突然間一閃而過。衛長風餘光瞥見,頓時一手按住劍柄, 提步奔去:“誰在那裏!”  那個白影一閃而過, 旁人大多沒能看見,聽衛長風這一聲冷喝, 忙跟著衛長風的方向去追。楚晏留幾人在此, 自己也跟過去。  此人的速度奇快,連衛長風都追得有些吃力,教眾跟是遠遠被甩在後麵, 不過轉了幾次彎, 就隻剩伊裏薩、衛長風、楚晏三人。  那人身材矮小, 看上去也就十三四歲的年紀,功力卻是深厚,三人追趕他那麽長一段路,居然一直不能近身。  忽地聽得他一聲驚懼大叫,他跑動的聲音似乎完全沒了。  三人不由停下,他們明顯感覺到了另外一些人的氣息。  沒有照明之物,他們看不見,卻聽得到那個人在掙紮,好像被什麽東西抓住了一樣。  “你們果然會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後麵的教眾終於跟上,聽到這陰惻惻的聲音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前麵三人倒不是那麽驚慌,姍諦既然一直在謀劃複國,自然很久以前就開始尋找聖城了,會趕在他們之前並不奇怪。  空中一聲輕響,左右燃起火光,那個白影開始慘叫。  生活在這裏的王族後裔,是見不得任何光亮的,火把一點燃,他的皮膚就開始出現被灼燒一般的疼痛。  金發女人毫不費力地拎著他,即便他疼痛之下掙紮得更加用力,女人也依舊輕輕鬆鬆將他製服。  三人這才看見那個白影的真正麵目——那的確是個隻有十幾歲的少年,全身□□,一頭白發沒有任何光澤,是極為灰敗的白,身上的皮膚也白到幾近透明,青筋血絲清晰可見,整個人羸弱病態,完全不像一個活人。  他緊緊閉著雙目,淚水卻不停滾落,光芒對他的刺激太大,短短片刻就幾乎灼瞎了他的眼睛。  楚晏看他掙紮,不由唏噓。當年那位擋住他們的尊者,可謂近乎,自己根本不能與之對抗,連父親都是以秘寶飛血衣之力強行催動功力,才能救下自己。如今這個聖城王族之人,卻如此輕易就被姍諦抓住了。  聖城王族幸存的人,看來已經失去了從前的力量,真正的威脅,隻有眼前這位火羅女王。  “阿娜……”  伊裏薩從小便怕她,她待伊裏薩說不上多壞,可隻要伊裏薩不合她心意,她就會用各種各樣的懲罰讓伊裏薩覺得自己是錯的,伊裏薩隻有無條件地去變成一個事事都能讓她滿意的人。  如今伊裏薩卻忤逆她,跟著別人欺騙她離開她,伊裏薩自己都能想象得出她的怒火燃燒得有多麽旺盛。  那個被她抓住的少年突然一聲慘叫,身體痙攣抽搐,不過須臾便已氣絕,被姍諦隨手丟在地上。  三人見狀不由得心中大駭,他們方才也不曾見到她動手殺人,這少年卻突然就死了。她身後的幾名隨從似乎是明白其中緣由,全都神色詭異,大氣不敢出。  伊裏薩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他便像隻見了老虎的兔子,恐懼是印在身體裏的本能。  楚晏驚道:“她吸了那些王族的功力?”  聖城王族死前都會將所修功力傳給後人,代代累積,他們必然是有一樣能讓內力隨意在兩人之間流動的武功,而且與諦琉璃心經絕不相同。她怕是從這些王族這裏把那門功夫學去了,然而被她吸取內力之人功力並非同源,才讓她即便沒有將獻自首神功練到最後一重,也內息錯亂,時常癲狂。  楚晏回想起自己先前與她對戰時所察覺到的異樣,當下不禁更是戒備。  伊裏薩卻從來都不知道姍諦還會這種恐怖的功法。姍諦是一直在吸別人的內力不假,可她從前都是養一些男寵,用諦琉璃心經修煉,可她如今所用的武功,卻是能直接掠奪別人功力!  孟淩瀕死的畫麵突然在他眼前閃過,他忽然間明白了什麽。姍諦能隨時吸取別人功力使用,加上忿怒相訣以血化力,這一群人豈能是她的對手?  “伊裏薩!”陰影中一個金發男人緩緩走出,踏進這片不停閃動的火光裏。  伊裏薩怔怔道:“阿多……”  竟是他的父親阿索羅。  衛長風恨不得把伊裏薩藏起來,生怕對麵那兩人伸手一抓就把伊裏薩搶走,緊抓劍柄護在伊裏薩身側。  阿索羅喚道:“伊裏薩,快過來,到阿多阿娜這裏。”  伊裏薩咬牙道:“阿多,我不想跟你們走。”  阿索羅知道他這次是為何離去,當即道:“聖城早已沒了守護者,又哪裏需要你獻祭才能打開地宮?他們的話,豈能輕信?”  沒錯,他們進入地宮暢通無阻,哪裏是需要獻祭才能打開的樣子?  衛長風心中暗驚,頓覺不妙,阿索羅如此一說,伊裏薩若是誤會了,以為師叔和自己是故意誆騙他,那還了得?  伊裏薩卻道:“既然如此,阿多阿娜,又何必非要我回去?”  阿索羅皺眉道:“你是阿多阿娜的孩子,你不跟我們走,還想到哪裏去?”  伊裏薩拉住衛長風的手,緊緊握起:“我想跟他走。”  阿索羅怒視衛長風一眼,又道:“你是火羅的公主,你若是喜歡他,把他留在宮中侍候你便是,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為何非要離開?”  伊裏薩一聽那個刺耳的詞,抿唇不語,半晌才鼓起勇氣道:“阿多,我不是火羅公主,我也不喜歡當公主,阿娜生下的是一個男孩,從來都不是公主。”  阿索羅驚呼道:“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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