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裏薩被他拉住時便反抗,將他推開了些,當即就有幾支利箭直直沒入伊裏薩身體,重傷之下哪裏還有力氣發瘋。衛長風再次拉他走時他已經失了力氣,直接倒在衛長風懷裏。 衛長風一碰他軀體便覺一陣濕意,滿鼻是鐵鏽味,滿手是血。這般景象讓衛長風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連忙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借著林中密集的樹木遮擋躲避,匆匆奔逃。 漢子大喝命人追擊,卻聽那青年出聲阻止。 “少堡主!”漢子回身焦急道,“您有何吩咐?” 那青年目光望著衛長風逃走方向緩了半晌,氣若遊絲地道:“那人傷我這一擊雖厲害,卻也是因我毫無防備,硬受了這一掌……實在不像是那魔頭的功力……” 在他看來,衛長風帶走的那個雙聖神教弟子,功力不深,極大可能不是伊裏薩。隻是對方突然出手傷了自己,衛長風擔心自己發怒追殺,才立即選擇逃跑。 漢子聽懂他的意思,依舊怒意衝天:“管他是不是那魔頭,這魔教弟子也該殺!” “不可!”青年眸光幽暗,“若真如衛長風所言,那人是受騙入教,會傷我也不奇怪。倒是不能得罪了隱山書院……你若追上去,讓、讓人傷了衛長風……” 話沒說話,那漢子懊惱地重重一歎,心中依舊不服想要追擊,卻也知道自己衝動會與中原結仇,不得不聽少堡主安排。 他傳話叫人全部回來,又放一枚信號與其餘人聯絡,準備帶著青年先撤。 後麵的追兵不再跟來,衛長風逃跑倒順利很多。偶爾遇上趕路的幾波人,也都躲了過去。 這一夜很快天亮,慕容家的人在山中四處搜查雙聖宮殘部無果,盤桓兩日便離去了, 衛長風也是先在山中躲了兩日,采得些止血藥草給伊裏薩拔了箭,包紮好傷口。伊裏薩一直未醒,反而高燒不退,傷口也有惡化的跡象。 在這地方又要躲避慕容家追兵,又隻能去采些尋常藥材,根本就沒辦法給他好好處理箭傷,他的傷口情況現在還算好的了。 慕容家遷入火羅的這一支,在西域以道明堡為據點招納弟子,已是一股不小的勢力。這次攻上天月山之人看著有近千之多,來得也突然,根本沒能給雙聖宮反應的時間。加之本來教中之人就在忙於尋找教主下落,一片混亂之中應對得十分吃力。衛長風一路都能見到雙聖神教弟子屍首,實在是死傷慘重。 聽道明堡之人所說,剩下的雙聖神教弟子已經躲到不知何處去了。好歹是留了一口氣在,也不知伊裏薩醒來之後得知此事,會是何等心情。 他若是一時衝動要去尋仇,自己豈不是要費好大力氣才能拉得住? 好在那群人搜索無果後,很快便撤下山去了。衛長風回到雙聖宮隻見一片狼藉,連伊裏薩的教主宮殿都不剩了什麽。 藥房倒是還有點東西,衛長風重新給伊裏薩處理完傷口,也不知該如何聯絡上教中弟子,便帶了伊裏薩下山去。 他也隻是稍微懂點醫術,能給人包紮一下,伊裏薩傷情如何,還是得去尋個大夫醫治。雙聖宮已經人去樓空,什麽都不剩了,說不定慕容家的人留了眼線,還會再來。怎麽看這裏都不可久留。 而且天已漸漸轉涼,過不了多久就會下雪,若是遇上風暴,就連走也來不及了。 附近的村落似乎知道天月山上出了事,全都人心惶惶的。 衛長風從伊裏薩身上扒了點金子想換匹馬,伊裏薩一直沒能醒過來,自己怎麽給他傳內力療傷都無濟於事,一直背著他也難趕路,怎麽也得弄匹坐騎。 結果進了村子全都大門緊閉,路上偶爾才能見到幾個人。 衛長風背著伊裏薩快步走過去,對一個中年男人道:“大叔,村裏大夫住在哪裏?” 男人往他背上瞥一眼,認出了伊裏薩的雙聖宮裝束,表情驚訝得很:“他是……是神教的……” 衛長風連忙點頭:“是……大叔,他受了傷,好幾天了一直沒醒。請你救救他,帶我們去找大夫吧。” 男人左右環視一周,仿佛在看周圍有沒有人,之後才小聲道:“跟我來吧。” 衛長風舒口氣,跟著人來到一座小土屋。 天月山周圍的普通百姓跟雙聖宮一樣信奉光明神,也不在意雙聖神教和大光明神教那些紛爭,純粹每到了祭典之時會去山上拜神。因此這些村民反而對雙聖宮弟子還有個好印象。 原本前不久就是光明神祭典的,偏偏出了那種事,雙聖宮現在處處斷壁殘垣,他們連這祭典都沒能去成。大部分人心裏還有些擔心山上那些人,見了伊裏薩這模樣不麵有些憐憫同情。 土屋住的是一位頭發花白滿臉皺紋的老者,聽那男人說明原委後立即給伊裏薩看傷勢。過了許久,老者用有些磕磕巴巴的漢話道:“傷很重,能治好。” 衛長風一開始都有些聽不懂,雖說現在西域已經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可這些年邁的老人人生的幾十年都在說西域語言,自然很少有能流利說漢話的。口音重些,說一兩個字得停好久想一想,衛長風得仔細分辨片刻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聽懂之後,衛長風麵露喜色,道:“謝謝爺爺。” 那老者轉身去取藥,衛長風連忙上前去幫忙。重新給伊裏薩傷口處換了新藥,又準備抓些藥去煎了給伊裏薩服下。 老者給伊裏薩用的藥都是進山尋幾個月才能采來一株的珍貴之物,倒也是舍得……在他們眼裏,雙聖神教弟子差不多就是神明的使者了,為神明的使者用那麽貴重的東西,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衛長風倒是有點良心不安,道:“爺爺……這些藥材幾乎是可遇不可求,這些診金您說什麽也得收下的。” 他非常大方地往桌上放了幾條項鏈,都是伊裏薩的。救的是伊裏薩的命,用用伊裏薩的首飾抵診金,也不算過分吧?自己身上也沒錢能用了。 老者回身笑笑,一邊擺手一邊指指自己用掉的藥材回應他:“藥,一樣的。” “您是說再幫您尋點一樣的藥來麽?”衛長風連連點頭,“我一定會留心的。” 老者指指門:“熬藥,你,照顧他。” “好,辛苦您了。” 老者點點頭,接下來的一句話說得異常順暢:“大光明神會保佑他的。” 衛長風送老者出門,而後轉身坐到了伊裏薩床邊。 他整張臉全然失去了平日的豔麗,蒼白至極,若不是身體還有溫度,衛長風都要懷疑他已經是一具死屍了。 衛長風歎口氣,拿起手帕去擦拭他額頭的汗珠。 這一照顧就照顧了三天,伊裏薩不是沒有醒來過,隻是睜開眼以後依然是迷糊的,喝兩口水又昏迷過去了。 第三天衛長風在給他喂藥時,他又一次輕輕哼了兩聲,緩緩睜開雙眼。 這回是徹底清醒了,他那雙冰藍的眼珠掃視過四周,而後目光落在了衛長風身上。 “你醒了?”衛長風伸手扶他起來,“正好,先把藥喝了。” 他昏迷著,灌個藥都麻煩得很,喂進去的藥好些都流了出來,醒過來倒省了很多事。 伊裏薩似乎被撲鼻而來的苦味衝得皺起眉,卻也沒多言,一勺一勺喝下了衛長風喂的藥。 他感覺自己身上無比疼痛難耐,忍不住悶哼了幾聲。 “好疼……為什麽那麽疼……”他氣若遊絲地道。 衛長風正把藥碗放回桌上,聞言沒好氣地道:“這不該問你麽?為何突然要動手?本也不會受這箭傷的。” 伊裏薩眉頭皺得更緊,有些迷茫地道:“什麽?你在說什麽?發生什麽事了……” 衛長風收拾桌子的動作一頓,抬頭奇怪地看他一眼。 那時候伊裏薩已經有點發狂的症狀了,莫非突然襲擊那個慕容家的少堡主,也是他狂症發作後才動了手?現在恢複了便什麽都不記得了麽? 他才這樣推測完,伊裏薩又一句話讓他把這種想法否認了。 伊裏薩道:“我不太記得了……你帶我來治傷的麽?謝謝你……” 衛長風一個激靈,連忙過去摸他額頭,觸手果然還是有些發燙……這人該不會燒壞腦子了吧? “你不認得我了麽?”衛長風凝視著他雙眸,有些焦急。 伊裏薩定定看著他,似乎在努力回想,卻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最後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衛長風呆了半晌。 難不成…… 他該不是……失憶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入v~第23章 你叫衛小花 真的會有人受傷之後什麽都記不起來了?真的連一點模糊的印象都沒有了嗎? 衛長風定了定神, 又問他:“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麽?” “我也……不太記得了……”伊裏薩輕輕道,似乎十分失落。 不僅忘記了別人是誰,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了…… 衛長風追問:“那你能想到些什麽?你應該還能想到些什麽才是。” “我……”伊裏薩低頭沉思, 無助地連連搖頭,“我什麽都想不到……什麽都記不起來……” 他語調急切,幾乎要哭出來。那晚他自己撞在樹上, 把額頭磕破了,傷疤都還沒好, 看著更加是虛弱可憐。 他真的已經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再努力去想也什麽都想不起來, 隻會讓腦袋越發疼痛,像是快要炸裂一般。 什麽都不記得,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對過去的一切一無所知, 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 完全迷失了方向。 這種感覺讓人十分恐懼。 伊裏薩神情恍惚,幾近崩潰, 隻喃喃道:“我不記得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沒事……”衛長風輕輕抱住他,“沒事的……你隻是受了傷, 傷得太重, 所以可能暫時想不起來了。” 伊裏薩停止了自言自語,藍眸呆呆看著抱住自己的男人。 男人的胸膛如此溫暖厚實, 臂膀如此有力, 讓他這隻暴雨降下無處可躲的小野貓有了個安全的去處。 他想不起來,卻覺得這樣的感覺很熟悉,讓他心安了許多。 衛長風抱了人一會兒, 伊裏薩的恐慌似乎有所好轉, 身體從顫抖逐漸轉向平靜。 “沒事的, 我去問問大夫,會有法子讓你想起來的。”衛長風柔聲道,“現在就先好好養傷,別的都不著急,好嗎?” 伊裏薩愣愣看著他,回應道:“好……” 這個男人,他不知道是誰,卻莫名覺得親近。似乎很可靠的樣子……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如此溫柔而有力,自己應該與他認識吧? 也許關係還不淺……不然……他為什麽跟自己說話的時候是這樣的溫柔語氣。 “你……你叫什麽名字?”藍眸中光華轉動,伊裏薩問出了自己迫切想知道的。 “衛長風。”衛長風溫聲道,“捍衛的衛,長風破浪的長風。記住了。” 伊裏薩點點頭,兩隻眼睛依然望著他:“嗯……衛長風。” 衛長風簡直心情複雜,這人喊自己名字的時候一般都是在怒吼,哪裏像現在這樣過…… 也不對,他初遇自己時裝成一個柔弱可憐的小白兔,那時候他喊自己名字就是這樣子。 聽他那麽喊一聲,自己就跟中了咒一樣,他想要什麽自己就會盡力幫他…… 那他現在這樣……會不會也是他裝的?等目的達到後,他又會原形畢露……可他現在裝失憶又有什麽可圖謀的? 衛長風歎口氣,扶他躺下,道:“躺下好好休息……你餓了麽?想吃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