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原跟著竇家人離開京城的那一天,席和方去送行。 兩兄弟即將天各一方,眼中含著熱淚,到底是各自懷著信念,還不算太難受。等到竇氏離開京城後,何明東就壓著明春王入京了。 這三月間,朝廷大軍在各地平定明春叛軍惹出來的亂子。 原本何明東是會比大軍更早一步,但在路上,明春王還是有幾個心腹,屢次為了救他出來騷擾何明東的隊伍,最終何明東果斷回撤,和大軍交匯,等到莫廣生騰出手來,點了一支隊伍隨行護送。 這五百護送的人馬,安安生生將明春王送到京城。 而大軍,也會在半月後回歸。 這對京師來說,無疑是一樁好事。 可是對明春王來說,那可就不是什麽好事了。他就像是被耍猴一般送進了京城,原本他以為,至少他還能得到些許尊嚴,可是,那該死的何明東在將他送進京城的前一夜,就將他塞進了一個冰冷的囚車裏,笑著說道“卑職想,或許這京城中的百姓,也想看看這聞名天下的明春王究竟是什麽模樣,明日,希望王爺不要太過介意。” 明春王靠在囚車的欄杆上,眼睛閉起來,連話都不想說。 他耳邊還能聽到那些賤民說話的聲音。 “原來這個就是王爺?” “看起來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差別嘛。” “我覺得隔壁的屠戶長得比他還好看。” “我聽說,明春王的王妃也不喜歡他,最後被王爺給氣跑了。” “哈哈哈哈……” 明春王氣得睜開了眼。 有了侍衛在兩邊,也沒什麽人敢亂丟東西。他們看著明春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個有趣的物件,或者是逗弄的玩意,各種感覺,讓明春王越發暴躁,險些要弄出動靜來。 隻是在他將要壓不住暴躁的脾氣時,明春王驀然瞪大了眼。 他的胳膊冷不丁一掙。 原本一直不動的王爺突然有了動靜,不僅引來了其他侍衛的關注,也讓圍觀的百姓好奇地叫起來。 “動,動了動了!” “他睜開眼了。” “他在看什麽東西?” “哇,他好像在生氣?” 明春王猛地撲到欄杆上,雙目難以接受地看著那個人。 那個站在街尾,正饒有趣味地打量著他的女人。 那個人,是陳文秀! 她怎麽會在這裏? 嗬嗬—— 可惜的是,何明東有先見之明地將他的嘴巴堵住,他要說的話,壓根傳不出去,更別說,讓站得遠遠的陳文秀給聽到了。 陳文秀看著囚車和護衛從她的眼前走了過去,淡笑著說道“沒想到,他這狼狽的模樣,會看得人心裏實在是舒服。”她笑嘻嘻地和柳紅說話,那平靜的樣子,看起來應該是將從前的事情真的都放下了。 陳文秀壓根就不在乎那個人究竟會怎麽樣,隻要再也威脅不得她,那就萬事大吉。 想要轉身的時候,她卻突然愣住。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是騎在馬背上跟著軍隊的那個人是…… 是林歡嗎?第一百三十五章 林歡騎著馬, 感覺腰酸背痛。 他下來的時候,感覺大腿都不是自己的,險些軟了下去。扶著馬背站了好一會, 這才緩了過來。何明東大步朝著他走來,笑著拍打著他的肩膀,“你這可不行, 這都幾個月了?” 林歡苦笑著說道:“您可別拿你們來同我比較,那可真真是比較不起。” 他雖然習武, 可本質上還是文弱書生,這一路騎馬跟著何明東他們趕回京城, 按理說, 這也勉強能適應。但也耐不住時間太長, 久而久之, 還是有些難以為繼。 何明東笑著與他說了幾句, 神色便嚴肅起來。 林歡和何明東一起看向前方,宮門口, 劉昊正等在那裏,笑意盈盈。 … 明春王被押送回京, 第一時間就下了天牢。 他抵達京城後, 沒過多久, 大軍也回來了, 那一日, 是禮部尚書親自帶人去迎接的。回來的時候,整條天街都擠滿了人, 百姓自發地迎接大將軍回來, 那人擠人的模樣, 足以看得出來百姓心中對莫廣生的崇拜。 禮部侍郎看在眼底, 心中感慨的同時,也忍不住有些憂愁。 這可是…… 莫家。 如果莫家是普通的武將,又或者是莫驚春沒和陛下有那……那什麽都好說。可是眼下來看,這兩者結合在一處,可未必會出現什麽好事。 莫廣生還未入皇宮,就已經聽到了關於莫驚春的傳聞。 說話的人,還是特意炫到莫廣生的麵前,言辭間,還有些不幹不淨。當時,騎在馬背上的莫廣生笑了笑,如同虎豹般跳了下去,一拳就將人打倒在地,兩腿就給人踢斷了肋骨。 他下手賊狠,打完人後,還笑嘻嘻地說道:“如果還有旁人想要在我眼前侮辱我的家人,那我即便是追殺到天涯海角,卻也是不會放過的。”他看了眼被他打的人,轉身吩咐親衛將他送到官府去,說是等回完了陛下,就去官府領罰。 接到消息的官府…… 這叫什麽事兒啊? 這樣燙手山芋,也要推到他們頭上嗎? 這本來打也就打完了,誰敢在這個當口上去找莫廣生的麻煩?那些人不過看準了這個時機,特地在莫家光輝的時候來惡心人罷了,左不過莫廣生再是惱怒,也不可能亂來。可誰能想到,莫廣生是個年少時就想著上戰場的人,本來就虎了吧唧的,直接親身上去幹架,幹完了還將人給送到官府去。 官府殺人的心都有了。 而那邊,莫廣生拍拍屁股,和其他將領一起入宮了。 莫驚春收到消息的時候,一個咳嗽,差點沒將咽下去的茶水給吐出來。他尷尬地用帕子捂住嘴角,擦了擦,無奈地說道:“這是……大哥這也太衝動了。” 墨痕笑著說道:“眼下大郎打了勝仗,誰敢在這個時候指責他呢?” 莫驚春捂著額頭,“話不是這麽說。現在,不管是陛下,還是大部分朝臣,當然會覺得兄長這是血性十足,是為了保護家人,無人會指責他什麽。可等風頭過去,再過些年,要是兄長惹人嫌棄了,那就隻會變作是好大喜功,蔑視皇威,沒有敬畏之心雲雲,這口誅筆伐,刀刀都會要人命。” 墨痕的臉色一肅,“郎君,可要小的去……” 莫驚春搖了搖頭,對墨痕說道:“大哥未必不知道,罷了,等晚間回去再說。” 即便是再想念的家人,隔了一二年沒見了,可是這個時候,肯定還是要先入宮去回報,再等到晚些時候,才可以回家。 莫廣生歸心似箭。 他的夫人,他的小女,這可是過去了整一年多。 他都要急死了。 可是眼下入宮,除了述職外,可還有別的事情。 正始帝坐在寬大的座椅上,斜睨了眼莫廣生,懶洋洋地說道:“你不是說你歸心似箭嗎?這事情都交接完了,你怎麽還不滾?” 莫廣生屹立不動,“卑職還有一樁要事,還請陛下指點。” 正始帝:“寡人是不會將人還給你的。” 莫廣生:“……”哈?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帝王的意思。 拳頭硬了。 莫廣生:“陛下,小弟性格溫柔內斂,還請陛下不要過多欺負他才是。”拳頭捏緊,虎威頓起。 正始帝:“你這話就有些不要臉了,寡人和莫驚春兩人情濃意濃,哪裏需要你這個大舅子來說話,再不滾,寡人就留你在宮中徹夜長談,抵足而眠。到時候,不知道外麵是說莫大將軍忒得皇帝信重,還是會覺得你是在爬床?” 莫廣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如果陛下不介意讓臣弟也聽到這樣的流言,卑職倒是不介意。” 正始帝不耐煩了,拿筆筒丟他。 “滾滾滾,看著就心煩。” 兩人相看兩厭。 莫廣生含恨出宮,翻身上馬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淡下來。 等回到莫府,他便看到閽室處,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的手裏牽著半大不小的姑娘,腳邊還站著個小小的女郎,正費力地扯著他的衣角,試圖抱住他的小腿。莫驚春一邊為難,一邊又好笑,鬆開手,彎腰將安娘給抱起來。 好家夥。 可真是瓷實。 莫驚春剛抬頭,就感覺一陣風飄到了眼前,曬黑了的莫廣生一把抱住莫驚春,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好兄弟。” 莫廣生的力氣極大,他和莫驚春之間還夾著個安娘,這猝不及防窒之下,莫驚春倒是沒感覺,安娘被這麽莫名其妙一壓,嚇得哇哇大哭。這驚得莫廣生彈跳了起來,猛地往後退了一大步,茫然無措地看著莫驚春和安娘。 桃娘撲哧一聲笑出來,“大伯,您怎麽這麽莽撞?安娘可不認得您了,這嚇壞她了。” 莫驚春抱著變成小噴壺的安娘哄了好一會,也有些焦頭爛額。 不過好在安娘還是記得莫驚春的氣息,又是個乖孩子,被哄了一會後,就乖乖靠在莫驚春的肩頭不說話,就是偶爾有點小啜泣。但是她被莫廣生這一嚇,對他有了點陰影,隻要莫廣生打算靠近,她一下就變成小噴壺,這可給莫廣生急壞了。 莫驚春哭笑不得。 這本該是期待已久的見麵,因著這小插曲,反而放鬆了下來。 兄弟兩個帶著各自的女兒回了屋中,徐素梅親自下廚,已經準備了一桌宴席。隻是實在想不到,丈夫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把安娘給弄哭了,以至於剛回來,安娘就要賴她身上,就連奶娘過來,也不肯跟著她離開。 莫廣生痛苦,“她就這麽一小點,怎麽這麽記仇?” 安娘雖然很瓷實,可是她就這點重量,在莫廣生看來,也還是小小點。根本就是沒長大。 徐素梅抱著安娘,沒好氣地說道:“那也沒想到你能這麽虎,直接就抱上來。你離家這麽久,她不記得你,那也是正常的。” 莫廣生垮了臉。 但心裏更多的是高興。 家裏人都坐在一處吃飯,對一直在外麵風餐露宿的莫廣生而言,可是他能想象得到的最好的事情。以至於他在桌麵上沒吃幾口酒,就已經有些醉意,還沒撐到下桌,就回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