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更為慌亂的人是他。 更為衝動的人,也是他。 正始帝:“所以,那任務是什麽?” 他上前一步,雙手掐住了莫驚春的腰,將他拖得更加靠近自己,他低下頭,兩人的呼吸湊得極其近,讓莫驚春的手指不自覺發麻。 莫驚春不知道,自己咽了咽口水,方才輕聲說道:“發覺您身上的問題。” 這其實不必任務來公布,也是莫驚春自己會去探尋的。 在精怪出現的早期和中期,莫驚春的態度是消極和抗拒,如果不是為了懲罰,他壓根不可能會去做那些任務,因著他本來也沒打算和皇室走得太近,但是在後期,即便精怪沒有發布任務,莫驚春也會主動去關心那些殘留的痕跡,生怕帝王為此而出事。 從陛下越來越喜靜時,莫驚春就已經留意到了。 正始帝:“那您還落下了什麽?” “……您的渴求。” 莫驚春頓了頓,還是沒有隱瞞。 這也是莫驚春的疑竇。 正始帝:“夫子,看人容易,看己難,這道理,您應該比寡人更清楚。”他掐在莫驚春腰上的手指不懷好意地動了動,癢癢得莫驚春扭動了下身體,想要挪開。 暮色逐漸沉了下去,這速度快得驚人。 也就是在幾句話間,這驟然暗下去,幾乎隻得親密距離,方才能看見彼此的麵容。 莫驚春笑了,“如是旁人,或許還有些道理。可若是陛下……那臣覺得,您看自己,也如同看他人一樣,是看得再清楚不過。” 他一邊笑,一邊扣住腰間的手指。 “旁人看不清自己,那是因為,他們在乎自己。可是您呢?” 莫驚春偏了偏腦袋,“有些時候,您連自己,也不在乎。” 正始帝的眼眸閃過一絲異色,古怪地看著莫驚春,而後流露出更為鮮明的陰鬱與溫柔的譴責,“這不能怪寡人。”他笑,“是您一再縱容我,方才有這樣的惡果。” 他低下頭,在莫驚春的耳邊喃喃說,“您可不能培育出一株壞果後,又嫌棄得想要將其拋開。” 那陰鷙偏激的口吻,幾乎都要紮穿空氣裏的寂靜。 莫驚春:“陛下說笑了,是好是壞,都是臣自己甘之如飴的,您想得太多了。” 他淡定自若拍上正始帝的額頭,將其推開來。 “您還沒有回答臣的問題。” 剛才的對話還沒有結束。 正始帝懶洋洋地說道:“寡人確實是有些渴望,但是一時間,您要這麽問,寡人怎能想到是哪個?” 莫驚春抿住唇角,“比方說,能夠讓您想方設法,也要做到的事情?一些,時至今日,您也還做不到的事情?” 他的話音剛落,挺直的背脊驀然竄過一串寒意。 就像是他剛才的話語,解開了什麽可怕的束縛。 正始帝低低笑了。 “寡人,不是與夫子說過嗎?”他鬆開掐住腰的手,複纏綿地,曖昧地抓住莫驚春的手指,十指緊扣在一處,緊得幾乎不可分離,而後另外一隻手,撫上了莫驚春的小腹。 莫驚春驚得一顫,不知為何,莫名有些瑟縮。 他竟有些不想再聽下去。 正始帝紮人視線仿佛要剖開那塊肉,眼神詭譎得可怕,眼底隻一片翻滾的暗紅。陰鷙的,瘋狂地的口吻讓人發狂,“我想要一個,我與你的孩子。” 莫驚春猛地要掙開,呼吸急促了幾分,“不可能。” 帝王猩紅的眼動也不動地瞧著他,執拗得詭異。 不知不覺間,這夏日的傍晚,竟然也是這般冷意,涼得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也不知道究竟是陛下那駭人的寒意,還是當真,天氣如此。 莫驚春喃喃說道:“不可能。” 他從未想過,陛下的執念渴求,居然會是這個。 莫驚春幾乎是顫抖地看著他,眼露出少許哀求,“陛下,別的都,可是唯獨這個,是絕對不可能。”能被精怪標記出來的問題,絕不可能是小事,可唯獨此事……莫驚春是絕對無法做到。 寬大的袖袍擋在小腹上,莫驚春被這幾句話逼得狼狽。 正始帝慢吞吞地笑,笑裏盡是冷漠和詭奇的殘忍,又輕輕安撫其莫驚春,“噓,莫怕……寡人知道。” 怪物當然知道。 公冶啟慢慢地抱緊莫驚春。 渴望灼燒著他的喉嚨。 隻是愈發不可得,便越發偏執,世上任何一人誕下他的子嗣,都會令公冶啟憎惡無比,可如果是莫驚春…… 如果是莫驚春。 陰鷙瘋狂的視線被眼皮蓋住,任何一切都可以是假,唯獨那一次…… 若是真的,該多好?第一百三十四章 莫府的廚房火熱非常, 廚娘和幫廚進進出出,墨香院的下人來催促了幾次,讓他們不敢有任何懈怠, 使出了十八般武藝, 弄出了八冷八熱,送過去的時候,莫驚春都吃驚了。 他扶額看著這般盛大的場麵,頗為無奈地說道“誰叫你們如此……罷了,應當是大嫂。” 莫驚春帶著陛下回來時,就特特沒讓人去通知大夫人。 這本是不合規矩,但他想, 大嫂應當會明白他的暗示, 但沒想到,大夫人明白得透透的, 還順帶送了份大禮。 正始帝立在莫驚春的身後, 饒有趣味地說道“府上這般盛情, 寡人真是受寵若驚。” 莫驚春不著痕跡地往前走了一步,避開陛下,“您還是去換身衣裳。”他看了眼正始帝身上那套冕服,露出有些難以形容的神色。 正始帝坦然地說道“夫子將衣服都藏到哪裏去了?” 莫驚春幹巴巴地說道“隻是都收起來了。”他讓衛壹進來, 帶著陛下去換衣裳, 這短暫的空隙,讓莫驚春的膝蓋有點軟,慢慢地坐了下來。 他的心口還在狂跳。 正始帝貪婪肆意的口吻猶在耳邊,讓莫驚春驚駭的同時, 也忍不住和精怪一一確認過, 確定真不會, 也不可能有那樣的……境遇,這才緊握拳頭,鬆了力氣靠坐下來。 莫驚春扶著額頭,在心裏自言自語,“我本以為,那事已經過去了那麽久,陛下應該早就忘記了,卻沒想到……”如果真的忘記了的話,那就不會再有這樣刻薄的貪求。 莫驚春忍不住撫摸著小腹,卻是知道,陛下想要的東西,是他無論如何都給予不了的。別說是現實受限,莫驚春也不堪忍受這樣的屈辱。 他當然覺得女子產子甚是偉大,可……他畢竟是男兒身。 從未有過的方向,從未有過的念頭,幾乎讓莫驚春膽顫心驚,生怕陛下再拋出來什麽可怕的想法。 您無需擔心,以現在的醫學發展,無法做到男子產子這樣的事情 莫驚春苦笑了聲,“這不是想著不擔心,就能真的不擔心的事……陛下,此事如果真的是他的心結,那無論如何,也需要解開。” 精怪沉默。 畢竟這也是身為係統的它所做出來的判斷。 正始帝很快就回來了,他換過一件大紅的衣裳,那長袍讓莫驚春一見,就忍不住紅了眼角,尷尬得坐立不安,巴不得在地上挖個洞。 這件衣服…… 這不是他之前用來…… 陛下怎麽這麽精準,在那麽多件衣服裏,偏偏選擇了這一件? 帝王還好奇地看著他,“方才不是覺得冷?眼下又覺得熱了?”他就跟個主人般淡定地吩咐墨痕和衛壹他們去打開窗戶。 正始帝就像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那樣。 莫驚春虛弱地說道“沒什麽,陛下,還是快些吃了吧。” 他們畢竟是兩個人,怎麽都不可能吃下八冷八熱,莫驚春最終做主將其中六道菜撤走,送給底下侍奉的人吃,又將茶水換做度數低的酒,就著下酒配菜,多少是能吃多些。 正始帝好笑地說道“旁人吃個宴席,想的是能不能吃得舒適,偏生是你,為了不浪費,倒是另辟蹊徑。” 莫驚春淡定地說道“您還是快些吃吧,若不是您來了,家中可沒再這麽奢侈的。” 公冶啟的情緒稍顯亢奮,看起來比往常要高興得多,不過片刻,他手邊的酒就已經吃下了許多。讓得莫驚春不得不蹙眉阻止他的動作,“陛下,莫要貪多。”他上酒是為了多吃些菜,可不是為了讓陛下吃醉的。 正始帝懶洋洋地說道“寡人高興。” 莫驚春抿唇,“有什麽好高興的。” 正始帝單手撐著下顎,“夫子第一次邀請我來府上,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莫驚春好笑地搖頭,“可您不問而來,已經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梁上君子做得那是信手,何必為了這樣的小事而高興?” 正始帝“那可不一樣。”他看著杯中酒,笑吟吟地搖頭,然後一飲而盡。 “自己送上門來的,和被請進來的,那可大有不同。” 他意味深遠地看了眼莫驚春。 莫驚春默默吃了口菜。 正始帝長出了口氣,捏著鼻梁說道,“其實夫子不必害怕。” 莫驚春的筷子尖不小心敲在碗邊,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他皺了皺眉看著自己的動作,然後又看向陛下,平靜地說道“陛下想說什麽?” 正始帝“寡人希望與夫子有個孩子。” 莫驚春的麵色微沉,但他聽得出來,陛下這一遍是為了解釋。 “其實,半年前,老太醫的師兄已經入京了。” 莫驚春“……”嗯? 這和上麵那句話,有什麽關聯嗎? 但莫驚春忍不住追問,“然後呢?” 這可事關陛下的安全,莫驚春怎麽可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