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天河被抓的消息引起了軒然大波,莫驚春在下了值,被袁鶴鳴抓去吃酒的時候,張千釗抱著酒壇子大為吃驚。 “鄭家一直安安分分,除了之前的事情外,我可從未聽說過他們的傳聞,這是怎麽回事?”他辨認了片刻,發現這不是他要的梨花白,當即就將這壇子女兒紅丟向袁鶴鳴。 袁鶴鳴猛地抓住,沒好氣地說道,“你這要是一個不小心,就砸我腦門上了。” 莫驚春“鄭天河此人非常謹慎,如果是他動手的話,那也不會留下這般明顯的痕跡。而且,整個院子的人都被燒成灰,為什麽這血書會留下?”這看起來處處都是破綻。 袁鶴鳴懶散地說道“那院子沒有燒毀,隻是在主院附近的建築全都燒了,但是外院外牆那些還在,就是在那裏發現的血痕,才會引起京兆府的在意。” 張千釗知道袁鶴鳴是個人脈賊廣的人,也沒去懷疑他剛說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是屋內的人在發覺有殺手後,在逃離的時候匆匆寫下血書,然後塞在了隱蔽的角落……所以才沒被燒掉?可真是稀奇,城東那地方,非富即貴,大把人在,可偏偏那一夜,他們聚會的地方,卻選在了城東最偏遠的一處,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如果是在別的地方,那大喊大叫一番,還能引來其他府門的注意。 莫驚春“如果不是在那般偏遠的地方,殺手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上門。” “那也是。”張千釗頷首。 袁鶴鳴已經吃下了半壇子女兒紅,笑嘻嘻地說道“不過現在的問題是,鄭天河不認。” “那誰能認呢!”張千釗搖頭晃腦,“如果隨便認下,那豈不是自尋死路?” 那可是整整二十九個人。 除了世家子弟和伺候的人外,還包括了平康坊的兩個頭牌。 “不過,那死者到底是怎麽辨認出殺手究竟是誰派來的呢?”張千釗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因為此案關係重大,如今已經交給三司會審,所以後續的事情,他們未必能夠在結束前得知一鱗半爪。 袁鶴鳴摸了摸下巴,“其實,鄭天河是真的有派人,但是按他所說,他隻是派人去嚇嚇那幾人,要他們立刻離開京城罷了。” “什麽幾個人,那可是十幾個世家子弟,這一波該心疼的,可不止是竇氏。”張千釗擺了擺手,“我還是不信這樣愚蠢的理由。” 袁鶴鳴慢吞吞地吃下一口。 誰都不相信這樣愚蠢的理由。 可偏偏是這樣愚蠢的理由,當真將鄭天河下了牢獄。 陛下是故意的,偏生這麽故意惡心人。 他對上莫驚春的眼。 袁鶴鳴忽而心口一跳,下意識別開了眼。 不到半個時辰,袁鶴鳴吃了爛醉,張千釗微醺,而莫驚春則是半點困頓都沒有,淡定地讓人去結賬,然後讓張千釗先走,自己擼起袖子來處理這一坨袁鶴鳴。 袁鶴鳴吃得酒氣熏天,半睡半醒,被莫驚春拖著下去的時候,差點直接滾下去。 莫驚春及時拽住他的衣袖,蹙眉看著他。 好半晌,莫驚春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他將袁鶴鳴送上馬車,讓袁家車夫看著他。 馬車滾動的時候,坐在馬車內的袁鶴鳴猛地坐起來,扯開車簾探出頭去,“你說什麽?”他隻看得到莫驚春的背影。 隻看著莫驚春在月色下遙遙擺手,頭也不回。 翌日,正是大朝。 朝會上,最是要緊的,卻並非鄭天河的事情,而是另外一樁,另外一件大事。 潛伏傳回捷報,說是已經將明春叛軍的冶煉場所一網打盡,其中捕獲了數百位工匠,以及擊殺了敵軍三千餘人。 這可是極大的喜事。 不管先前朝臣想說的是什麽,此時此刻,都全變作了讚不絕口的賀喜。 而後,正始帝高坐在殿堂上,雙手交錯在小腹,笑吟吟地拋出了另外一個重擊,“寡人知曉文武百官一直都在擔憂皇後之位的事情,正逢這喜事,寡人也將其拿來說道說道。” 莫驚春臉色微變,猛地抬頭盯著陛下。 如他這樣的動作者,不在少數。 正始帝居高臨下地看朝臣,俊美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隻要寡人在位一日,就絕無可能。後宮,也不會再進人。” “什麽?” “陛下,這萬萬不可!” “陛下,陛下——” “這不成體統!” 在正始帝此番言論之下,卻更是軒然大波。 “再?” 許伯衡心裏腹誹,您可是連一個都沒有,何來的“再”? “肅靜!” 劉昊尖銳地叫了一聲。 這才勉強壓下了其餘的動靜。 可下一瞬。 “因為寡人的心慕之人,是位男子。”正始帝像是要一口氣把他們都氣死一般,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而時隔多年,他依舊拒絕寡人的愛慕之心。所以,為了以明寡人的心意,今年祭拜大典上,寡人已經同列祖列宗發過誓。 “若是有違此事,那列祖列宗在上,寡人必會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正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第一百二十四章 莫驚春的嘴唇囁嚅了幾下, 藏在袖子裏的手緊握成拳。 挺直的腰板上不知聚焦了幾多人的眼神,或是詫異,或是暴怒, 或是不滿, 或是厭惡的視線來而又去, 透著一種荒謬可笑的試探。 篤! 正始帝不耐煩地用一物敲擊龍椅扶手,將那些四散的目光重新吸回來,結果待朝臣們細看,陛下手裏拿著在敲的東西卻是傳國玉璽! 薛成捂著心口,幾乎氣得要厥過去,他顫抖著手指說道, “陛下, 那可是傳國玉璽, 是太祖傳下來的寶物, 您怎麽能將那東西拿來取樂?” 傳國玉璽再是珍貴,那也是脆弱之物鑄就, 若是真這麽敲碎了,那可怎生是好?! 正始帝將傳國玉璽拋到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觸碰聲。 即便是許伯衡,也露出了不讚同的神色。 傳國玉璽的貴重不在於它的材質和做工,而在於其代表的意義。從太祖至今,這傳國玉璽已經流傳了幾百年,它其上蘊含著公冶皇室這麽多年的曆史。 當朝太祖在覆滅了前朝後,並沒有選擇用前朝傳下來的玉璽,即便那個玉璽已經流傳了三代, 看起來意義非凡。可是太祖曾說過, 既然是新開創的皇朝, 是他打下來的新天下,那他所要擁有的,自然要擁有新的傳國玉璽。 而至於前朝,已然失敗的王朝,其流傳的玉璽,又有何用? 正始帝屈指,敲擊著這枚傳國玉璽,笑吟吟地說道:“不過是個死物,碎了就碎了,爾等何必如此記掛?”他另一隻手托著下顎,倨傲矜持的模樣高高在上,混不在意底下人的反應,“若是碎了,那便換新的。” 如果一開始薛成捂著心口的動作多少有些刻意,但眼下他著實要暈過去了。 許伯衡起身,欠身說道:“陛下,皇後之位,若是陛下不願,那自然可以擱置不提。可如今陛下膝下隻得大皇子一個,是不是不太妥當?” 他說得極其委婉,也順帶將話題給扯了回來。 許伯衡是知道陛下的。 如果朝臣越是要在一件事上糾結,那陛下還真的有可能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許首輔此話,登時引來了其他人的附和。 禮部尚書欠身說道:“陛下,您若是喜歡男子……”他的神色有些扭曲,看起來像是有些崩潰。 這位尚書是在年初新上任的,黃正合已經退了。 這老小子正如同當初先帝所說的那樣,要是能力也是有些,就是忒是滑頭,能夠平安告老歸去,已經比預想的結局要好上不少。 隻是原來的禮部尚書走了,眼下這位新的,年輕的禮部尚書,臉色也不多好看。正始帝說的此事,於情於理,怎麽都能和禮部扯上關係,他就算想躲在一旁,也不得不捏著鼻子出來說話。 “……陛下,此舉於禮不合,更是違背了祖宗家法……” “慢著。”正始帝打斷了他的話,黑沉的眼底透著玩味,“寡人怎麽不知道,這祖宗家法裏,還寫著寡人不能喜歡男子,不能與男子在一起?” 吏部尚書:“……”那祖宗家法也沒想到您居然會另辟蹊徑啊! 誰能想到這陰陽結合,天地媒妁的事情,居然會變成這般!! 許冠明忍不住出列,搖著頭說道:“陛下,您若是喜歡男子,那也不過是個樂趣玩意,難登大雅之堂。您在私下如何玩樂,隻要沒放在明麵上,臣等也無能管顧。可是您怎能為了區區一人,便……” 哐當—— 如果不是許冠明避得及,這硯台就砸在他身上了。 那黑沉的物什飛過殿宇,狠狠地貫在殿門上,發出一聲異常沉悶的聲響。許冠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感覺腦袋差點就沒了。 正始帝陰惻惻地說道,“一個個都隻會拿祖宗家法來壓寡人,既然如此,年初的大典上,列祖列宗怎麽不降下天雷將寡人活活劈死呢? “既然列祖列宗都沒有這反應,不便是說明他們也答應了?” 文武百官:“……” 這不是瞎狡辯嗎?! 許冠明被剛才陛下的陣仗嚇到,可他心中赫然有個人選,且與他有仇多日,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他所說的話,也不過是為了陛下分憂,何錯之有?! 他心中不是不怕,隻是一股怨氣撐著他,讓他接近瘋魔,“陛下,既然您已經為了此人做出這等犧牲,那此人究竟是誰?即便他是男兒身,可要與陛下匹配得上,那至少得有其出眾的才華,和令人折服的手腕。總不該是某些隻靠著麵相和家世一路爬上去的諂媚幸臣,那才是朝廷,是天下之悲!” 許冠明說得那叫一個殷殷切切,甚至跪倒在地,聲音愴然。 有些朝臣聽得不住點頭,倒也覺得許冠明說得不錯。 正始帝在此時此刻說出來,赫然不是為了與他們商量,而是一個定局。 可即便是定局,那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便有言官欠身說道:“陛下,近日京城常有傳聞,言語指代,多與皇室有關。此等流言既然喧囂至上,那或許朝廷也該對此做些什麽。” “是啊……” “陛下,如何堵住悠悠之口,這合該是要緊的事情。可您在此時道出此事,莫不是……”莫不是那事,那人,也確為真實? 那幾位言官出列說話後,更多人的視線落在莫驚春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