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劇烈震動了起來,不管是建築,還是人,都在這劇烈的響動中不住搖晃。朱和還沒吃完的兩個包子掉在了地上,心疼得他臉色扭曲。可是他卻沒來得及彎腰去撿起來,就被徐景和拖了起來,聲音尖銳地說道“老天爺啊——”他的聲音異常緊繃,就像是拉緊的弓弦。 朱和遠遠看了過去,臉色大變,拔腿就要往那裏跑,可是卻被機敏的徐景和猛地攔住了腰,抱了起來,“你瘋了嗎?你要去作甚?” 就在遠處,那依著河流建設起來的小高爐,突然炸了。 爆炸的,隻是最邊上的一個。 可是這猛然掀起的火花,卻一下吞噬掉了身旁的所有存在,散落崩開的火球遍地都是,隔著這麽老遠,都能感覺到那洶洶的熱浪。 “劉頭,劉頭還在裏麵呢!” 朱和急得直跺腳。 劉頭的本名可不叫劉頭,之所以加上頭,是因為他是小隊長。所以嚴格來說,他不需要三班倒,而是隨時隨地有變故發生的時候,都會到場。他在和他們說完話後,轉身去巡邏的方向,正是那個已經炸開了的小高爐。 徐景和的臉色也有些難看,“就算你過去……不,眼下不對勁,我們快……” 走這個字還沒吐出來,管事帶著烏泱泱的人手出現在了他們的麵前,朱和的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大叫的時候,卻被徐景和一下子按住後腦勺,將他強迫著低下頭來,躲在了這食堂外的牆根。 朱和悄聲說道“為什麽?” 徐景和憋著聲說道“你難道沒看清楚嗎?這群人的身上,全部都帶著武器!” 正此時,為首的管事環顧了一圈,露出冰冷嚴肅的神情,快速地下令,“你們,去將這裏所有人全部都殺了。這裏已經被人發現,不能再留,不管是人,還是東西,都不能留給朝廷,快!” 朱和瞪大了眼,目眥盡裂。 遙遙山澗外,無數叢影中,挨著綠意躲著的何明東聽著那轟然的響動,抬手勾了勾,“走——” 副將神色微動,“您不打算再繼續……” “宜早不宜遲,他們也不蠢,先下手為強,後下手屁也沒有!”何明東之所以多花了這些天,就是為了試探清楚這裏守著的人,如今已經有了個大概,就算他們能推出再多的武器又如何,有種就捏著大炮朝著這山轟,到時候要死一起死! 何明東可是個狠性子。 不狠,也入不了正始帝的眼。 “走——” “是!” … “任務十四,我已經有了苗頭。” 莫驚春坐在外間書房內,自言自語地說道。 彼時,正是個晴朗的好天,窗外的暖陽遍灑在嬌花綠葉上,滋潤著這些經過寒冬臘月,才又重新複蘇的勃勃春色。隻是偶爾刮過的涼風,還是有些冷意,莫驚春還未換上太過輕薄的衣裳,免得將將病好的自己重新又跌回生病的苦坑。 一想到這裏,莫驚春便忍不住搖了搖頭。 動心忍性這四個字,他還是沒做到。 不然,那一日在長樂宮,莫驚春就不會顯得慌亂。 他應該意識到,在他身體還沒有好全的時候,正始帝再是……也不可能對他出手。而且陛下本來重的就不是欲,而是另外一種扭曲的掌控欲。而莫驚春主動獻上去的項圈,其實恰好滿足了陛下的野望。 也不知道這項圈究竟束縛的是正始帝,還是莫驚春。 您想要開始填寫答案了嗎 精怪中規中矩地說道。 莫驚春已經研磨好了墨水,就隻差動筆。 他認真回想著之前正始帝的種種言行,提筆在白紙上寫下“患得患失”四個大字,但顯然還沒完,莫驚春提著筆,筆尖吃飽的墨水逐漸滑落下去,在空白的地方發出啪嗒一聲的響動,驚得莫驚春回了神。 他看著自己寫下來的這四個大字,清楚這不過是其中一部分。 莫驚春給的不夠多。 對於正始帝來說,遠遠不夠。 但是另外一方麵,正始帝所表露出來的異樣,還和陛下自己的瘋疾有關。 可是莫驚春暫時說不清楚,正始帝在這其中所表露的,究竟是…… 莫驚春揉皺了紙張,將其丟在邊上的紙簍,伸手揉了揉額角,歎息著說道,“人心難測,我總覺得你這個任務,像是在給我埋坑一般。” 精怪委屈地說道係統沒有 莫驚春微訝,蹙眉說道“看來,你說你一直都在學習中,這句話,倒是沒有騙我。”如果不是這般,剛才精怪的那句話,就不會那麽像人,隱約聽起來,還真的以為是有人在鬧別扭一般。 在早幾年,精怪可從來都是冷冰冰的模板,別說是這樣的語氣,便是要通融,也是不能夠的,就像是一塊鐵疙瘩。 等下,鬧別扭? ……這聽起來有些熟悉。 精怪重新恢複了一板一眼的冰冷語氣。 最近係統從公冶啟的身上學習到了關於情緒應用的幾種辦法,舉例說明,“撒嬌”“鬧別扭”……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莫驚春匆忙忙打斷了。 “不必再言,多謝。” 精怪住了口。 莫驚春聽著驟然安靜下來的耳邊,心裏鬆了口氣。他揉了揉耳根,將沾染了墨的毛筆插在了筆洗裏,然後整個人靠坐在椅背上,長長出了口氣。 距離上次入宮,也有好幾天了,莫驚春能感覺到時不時戲耍般的玩弄,那似有似乎的動作,多少還是可以忍耐的。他就沒有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隻是偶爾晨起,越來越會有尷尬的反應。 這大概是因為莫驚春已經有好些天沒有發泄過,他平時並不會在意這個,就是偶爾有了衝動的時候,都會躺在那裏任由著其平複下去,說起來,便是自瀆,他好像也不怎麽做過。 莫驚春苦悶地歎息了一聲。 他之所以想那麽多有的沒的,便是因為他眼下的處境,也有些糟糕。 莫驚春半是奇怪,半是詫異地看著自己的下半身,然後再慢吞吞地抬頭,看著窗外明媚如初的陽光,這樣光天化日之下,他怎麽會平白無故起了這樣的衝動? 莫驚春當然不會去做。 他隻是閉起眼睛,想著一些嚴肅正經的事情,譬如吏部眼下內部的自查已經告一段落,正處在自罰三杯的時候。 莫驚春打算在他們以為塵埃落定時,再出手將此事給挑起,隻是眼下還不必大動,因著他還需要右侍郎繼續給他些證據…… 邊關的戰事,已經是捷報連連,阿耶和異族動起手來,基本上是不必擔憂起朝廷兵馬的情況,倒是大哥……明春王那裏,不知最後出手的人究竟是誰,或許是那個一直沒有回來的何明東,但大哥莫飛河趕過去的可能性也是不小…… 世家最近頻頻在和朝廷較勁,但要說是反抗,卻也還未到那個地步,隻是隱約有著別苗頭的趨勢,看來不少世家在南渡後,已經徹底看清楚了陛下的念想…… 莫驚春冥思苦想了一刻鍾,然後再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看似不經意地瞥了眼底下。 呼—— 他輕輕出了一口氣,然後起身,拿起放在屏風上的外衫朝外走。 他本來就是在午後歇息時回來一趟,待會還是得回去吏部上值。 等到晚間回來的時候,莫驚春已是比平時要更晚些,他有些疲倦,晚飯吃的東西也不算多,隻是匆匆吃下填飽肚子,就拖著疲乏的身子去沐擦洗,連頭發都還是半幹的時候,就已經昏睡在了床榻上。 墨痕眼見著裏麵沒有熄燈,卻已經沒了聲音,悄悄進來的時候,發覺了郎君睡得渾渾噩噩的模樣,到底是招呼了擅長此道的奴仆進來,幫著莫驚春擦幹了頭發,這才帶著他們悄悄退了出去,也熄滅了房間的亮光。 莫驚春隱約覺察到有人進來,但在知道是墨痕等人後,並未提起戒心,緩緩入睡。直到夜半,在清淺銀白的月光下,漆黑一片的室內,似有似無地響起了輕微的摩擦聲。 那聲音並不明顯,更像是斷斷續續的夢囈。 床榻上,偶爾能間或聽到些許輕得細碎的聲響,含糊不清,更像是奇怪的喟歎,透著曖昧不明的低吟。 躺在床榻上的莫驚春輾轉反側,又像是在夢到了什麽,難以自拔地仰起頭,嘴巴微張,吐出炙熱的氣息。 他轉動了幾下,又掙紮著動彈了起來,可眼眸始終是閉著的。 好半晌,那些食髓知味、湧動在他皮肉下的躁動,總算乖順了下來。 他做了一場夢。第一百一十九章 莫驚春驚醒時, 正是一片漆黑,窗外透進來少許光亮,勉強能讓他猜出還是晚上。但月色稀薄,仿若被雲霧遮蓋, 他隻能感覺到濃鬱的夜色中蔓延的靜謐。 他感覺呼吸都是滾燙的, 下意識動彈了下, 又猛地僵住。 莫驚春往下摸去,片刻後, 又呻吟一聲, 躺倒了下來。 他怎麽…… 濕漉漉的感覺, 讓莫驚春非常不適。 他也不敢亂動, 躺了好一會平息那奇怪的燥熱, 這才掀開被褥,下了床。 他將就著桌上的冷茶, 吃了幾杯下去,緩解了灼燒的熱感, 這才抹黑去換下衣裳, 有些頭疼地將換下來的衣裳放了起來,預備著晨起拿去收拾。 莫驚春沒有燃燈, 外頭稀薄的月光,足夠他看清楚腳下的路。 緩步走到窗邊, 他將半闔上的窗戶推開,那細微的動靜,驚起了守夜的衛壹注意,他從外間推門而出, 正看到莫驚春, 訝異地說道“郎君, 您怎麽起了?”他剛剛打了個瞌睡,如果不是這推窗的動靜大了些,他怕是聽不著。 衛壹在心裏懊惱了一下,他到底是在外這幾年,這敏銳的觸覺都消退了些,往常莫驚春起來走動,他就該知道了。 莫驚春“隻是做了個夢,你回去睡吧。”他淡笑著搖了搖頭,示意沒出什麽事情。 衛壹揉了把臉,笑著說道“這守夜的時候,怎麽能睡覺呢?” 莫驚春“私下還有暗衛在輪守,這麵上就不用這麽嚴苛。”他平日就算是起夜,大多還是自己順手做了,也不用侍從醒著來幫忙。 衛壹“他們都在私底下活動,若是麵上都這麽疲懶,別說是大夫人要不高興,這屋內的下人也會生疑。”守夜的事情是艱苦了些,可是大戶人家也隻會交給自己信任的奴仆來做,畢竟這夜間入睡後,誰也無法提防夜裏的事情。 而莫驚春身旁的事情,還比那些雜事要更難應付些。 正始帝因著武藝高強,總會在各種時候神出鬼沒,誰也不知道陛下什麽時候會過來,如果換做是其他人來守夜的話,那猝不及防撞上這樣的事情,那該殺,還是不該殺?郎君肯定是不高興身旁的人因這樣的事情出事,可是衛壹是從陛下的身旁出來做事的,他也清楚陛下肯定會在暗地裏將人抹脖子。 在莫驚春還不願意廣而告之的時候,正始帝對於他們兩人的事情,也多是隱藏行蹤,再是瘋狂之時,都未曾觸碰這個界限。 隻是陛下的手段極端了些,為了避免郎君兩邊為難,衛壹可不敢將守夜的職責拱手讓出。原本在墨痕結婚後,莫驚春就已經讓他顧著家裏,不必管著院裏的輪值,但是墨痕在那之後,還是又回來了。 墨痕“這院中知道事情的,也就你和我,總不能讓張力那幾個陪著你守夜,那豈不是多了泄密的可能?”左不過是交替著來,他們年輕氣盛,可都還撐得住。 至於這院中的下人,墨痕已經看中兩個小的,嘴巴嚴,做事也還周密,若是調教得好,就會逐漸接替張力等人的事情。 張力他們跟著莫驚春的時間雖然久,可知道的事情並不多。而從平日裏的觀察,這院中的人,多數還是普通的家夥式。雖然眼下院子已經被護得滴水不漏,但為了以後的處事,墨痕身為院中的管事,還是要早做打算,免得留下漏洞麻煩。 這些念頭在衛壹的心中不過一轉,也沒花費多少時間。 他轉而看向莫驚春,卻看到郎君正看著天上朦朧的月色,身上隻穿著單薄的裏衣,顯得有幾分瘦削。畢竟是低燒了一段時日,莫驚春吃食上也沒有太多胃口,這些時日下來,看著便連袖口都空空,清瘦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