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位皇帝的眼中,值得在乎的事情,卻是不多吧?  在那短暫的幾次碰麵中,陳文秀多少覺得,這位陛下果真與眾不同,異常……的瘋。  陳文秀收斂了心神,免得被柳紅看出來她的吐槽。  盡管她和柳紅相處得不錯,但她也清楚柳紅是正始帝派來的探子,監視和保護同步進行,有些話,還是不能擺在明麵上說。  等陳文秀回到書院後,那幾十個女學生已經在大堂等候。  劉夫子笑著說道“您再不回來,她們可要望眼欲穿了。”自從上次陳文秀帶著這些學生外出了一趟,她們就惦記著往外跑。  好在她們足夠聽話懂事。  劉夫子的眼光在其中幾個女學生身上徘徊,尤其是這幾個,不管是讀書朗誦還是作詩文章,多少都讓他有點意外之喜。  她們的敏銳和聰慧,不亞於男子。  陳文秀對劉先生很是敬重。  因他是這些老師中,唯一一個是在認真教習的人,而且還會針對學生的不同進行調整,實在讓陳文秀很是喜出望外。  陳文秀笑著對劉先生頷首,說了幾句,這才看向學生,揚聲說道“這一次,我們去的別院農莊,主家允許我們在那裏住一晚上再回來,所以你們且去準備,待會一起過去。”  其實是莫府的別莊。  莫驚春偶然得知陳文秀的需求,便把莫府別莊借了出來。  “是。”  女學生高高興興地回去,而另一個中年男子匆匆過來,“女郎,馬車已經租借到了。”  陳文秀頷首。  她當然還可以選擇牛車,或者一些別的工具。但是考慮到這個女子書院畢竟是孟懷王妃操辦的,陳文秀到底是在柳紅的建議下不那麽不拘一格。  她心裏盤算著錢財,決定等開春了,要再去化緣。  嘿,反正這張臉不是她的。  陳文秀摸了摸臉上的麵具,然後開始安排那些準備好了的學生開始上車。等到那幾十個女學生進了外麵那幾輛大馬車後,整個女子書院就安靜下來。  劉夫子送走了她們,和門房一起關上門,這才朝著後院去。  他們這些夫子,是可以免費留住在書院內的。  但老師落腳的院子,和女學生住的地方,中間是隔開的,也有人看守。  這是陳文秀來了後,做出來的改變。  “劉豐寶,那不過區區一女子,你作甚那麽聽話?”不遠處,剛從自己的落腳處拐出來的陸仁皺了皺眉頭,“你可是舉人出身了,再過兩年下場,說不得就是進士,那些窮酸……”  劉豐寶緩緩說道“陸兄,某便是從那樣的窮酸境地裏爬出來的,不勞陸兄告知了。”他的語氣平靜,卻是硬邦邦的。  陸仁猛地皺眉,一甩袖,回去了。  劉豐寶鬆了口氣。  他不是那等愛和人生事的,可是也清楚這女子書院內,真的願意教書的人沒有幾個。  如果孟懷王妃還在的話,這些人迫於王妃的名頭會認真教書。可是如今王妃回去封地,盡管這裏麵操持的人多是王妃留下來的人手,然天高皇帝遠,來回的書信都要幾個月的時間,誰又會真的上心?  劉豐寶或許最開始也是看不起這女子書院,認定最終辦不下去。  可如今這半年多過去,他卻愈發感覺到從前的短視,這些女學生裏,有幾個的天賦當真讓人吃驚。而且她們或許是苦慣了,跟他從前一般無二,碰到機會就瘋狂汲取知識,那種如饑似渴的感覺,讓劉豐寶忍不住認真起來。  他想,說不得十幾年後,他真的能教出來一個女官呢?  劉豐寶笑著搖了搖頭,歎道,他怕是也被陳文秀給影響了。  這位女院長,可真是頗有行動力。  坐在馬車上的劉文秀打了好幾個噴嚏,忍不住撩開窗簾,自言自語地說道“誰在背後罵我?”  除了明春王後,她應該沒得罪人吧?難道是軍器監那幾個被她教做人的?不太可能,他們都不知道陳文秀叫什麽,不然,是書院裏的?唉,書院裏除了劉夫子外,她一個都不想留……等下,難道是林歡嗎?  說到林歡,陳文秀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過他了。  陳文秀“柳紅,你最近去劉歡的落腳處,可曾看到過他?”  柳紅搖了搖頭,“他留下來的地點是假的。”  陳文秀挑眉,“他這麽神秘?那之前幾次的碰麵,真是湊巧了。”她也清楚自己這樣正如同直鉤釣魚,沒什麽用處。  思來想去,或許這幾日,她要想個辦法,將那些不得用的老師給踢出去。那一個個領著錢,卻不堪大用,還住著免費宿舍的蛀蟲,再留下來豈不是浪費?  陳文秀用帕子捂著鼻子,下了決斷。  “哈湫——”  天牢內,林歡重重打了個噴嚏。  如今寒冬臘月,他身上隻得一件他進來前,被莫驚春囑咐送來的棉衣。  林歡不得不將衣服攏得更緊,不然這天牢內的陰冷,實在是讓人要撐不下去。他可不是曹劉那些人,還能得到一二次探望,自始至終,他隻有自己一個。  林歡摟著棉衣,在心裏感謝了一聲莫驚春,然後歎息道。  若是他的師傅看到他如今淪落的模樣,不知是會嘲諷還是會大笑,隻希望他的家中老母,真的如同莫驚春所保證的那樣,可以被救出來,不然……  “梆梆梆——”  獄卒走到林歡的跟前,敲了敲他的欄杆。  林歡下意識抬頭,卻有點奇怪。  他記得,這個時辰,不是送飯,也不是審問。  林歡除了進來前那三日,就再也沒被叫去審問了。而他的牢房,也和曹劉他們的不在一處,雖然很簡陋陰暗,但好歹不潮濕透風,在最冷的那幾天,還給了條破被子。  林歡爬了起來,踱步走到門邊。  “獄卒大哥,可是有什麽事情?”  獄卒卻沒有說話,而是將一卷紙條遞了過來,然後繼續往外巡邏。  林歡微愣,注意到那個獄卒就是那一日給他送破被子的人。他心裏這麽想的同時,手指已經打開了那紙條。  ——已救出。  短短三個字,林歡險些跪倒在牢門前。  他將這幾個字看了又看,又驚又喜,眼前微熱,險些掉下淚來。他將這卷紙揉成團,然後塞到喉嚨裏,嚼也不嚼地往下咽。  林歡的額頭抵在地上,冷得讓他萬分清醒,眼淚卻不住往外掉。  他不是沒想過要將娘親帶出來。  可是林德明很清楚,他這個妾室,是唯一能夠製衡林歡的棋子,怎可能讓林歡將人帶走呢?  再加上要讓母親溫養的珍貴藥材,也不是林歡一時間就能湊齊的。  而林歡或許一開始對林氏留有眷念,可在林德明拿娘親威脅他,險些讓他和嫡姐一起交換到清河王的手中時,林歡就徹底拋卻了所有的情感。  在林德明、他的父親眼中,林歡也不過是一枚可用的棋子。  林歡在心裏想道,或許他這一回活不下去,但是有了莫驚春的保證……  至少他的可信度,可比林德明要多上不少。  …  兩刻鍾前。  莫府,外院書房。  今日是莫驚春休沐,他躺在院中曬太陽的時候,暗十七消無聲息地在他的身後出現,低聲說道“主人,柳存劍傳來消息,說是黃氏已經被救了出來。”  莫驚春愣了愣,這才想起來,黃氏是林歡的娘親。  “既然能傳來消息,那便說明他們要入京了?”  “是。”  “如果需要的話,可以將人放在莫府名下的宅院,莫家會派人照顧。”  這是莫驚春從一開始就答應林歡的。  不然有什麽能夠讓一個堅定不移加入賊人的謀士立刻反叛?  他加入,是為母親;願意立刻叛出,也是為了母親。  到底是個純孝的。  就是倒黴了些。  莫驚春是可惜了林歡的才氣。  “黃氏的身體虛弱,長途跋涉後,不宜送去牢獄。”暗十七說道,“人已經暫時送到了隱蔽處。”  莫驚春懶懶地說道“我的承諾依然有效,若是後續林歡……他母親,就由我照顧罷。還有,讓人去通知林歡。”  盡管莫驚春再可惜林歡的能力,但他不是刑官,事關律法的事情,他不能插手。  而且,若是按著正始帝之前的脾氣,雖不至於連坐,可是牽扯其中的人,是絕不會放過。如今那天牢內的人,有一個是一個,基本上都逃不了。  盡管冬日日頭微薄,但依舊曬得莫驚春暖烘烘。  這是他難得閑暇的日子,一直緊繃的情緒逐步鬆緩下來,這過於放鬆的感覺,讓莫驚春在廊下險些就這麽睡過去。  他不知躺了多久,直到墨痕躡手躡腳地給他蓋上毯子時,這才驚醒。  不過莫驚春沒有睜開眼,而是繼續這樣懶懶地窩著。  耳邊,有墨痕和衛壹細細的交談。  在寂靜中時不時傳了過來。  他們兩人的聲音很低。  若是莫驚春在睡,是絕不可能被吵醒的。  莫驚春半心半意地聽著。  “……我就說了,郎君最近肯定有哪裏不對勁!”  “你小聲點。”  “我沒大聲,是你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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