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正笑了笑,“正是那個。” 他站起身來。 才五六歲的孩子,確實是有點矮小了。 他牽著桃娘往外走。 桃娘下意識跟著阿正的牽引,慢慢走到了茶攤外。 正好這裏的熱鬧散開了些,才讓茶攤前麵的路不至於難走。 桃娘起初不知道阿正要做什麽,可是當她抬頭的時候,她的臉色就發生了奇怪的變化,尤其是在看著天邊的猩紅煙花時,忍不住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這是……什麽?” 阿正“那是煙花。” 桃娘控製著自己不要露出什麽失禮的神情,“可是我剛才並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阿正笑了,“不,其實是有的。隻是桃娘沒有仔細聽,所以才以為沒有。”他站在桃娘的身旁,仰頭看著那逐漸跌落下來的煙霧,露出一副完全不像是小孩的神情。 那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鬱和痛快,成熟得仿佛像是大人。 可是在桃娘低頭的時候,阿正又恢複了略帶懵懂的模樣。 “桃娘,我們出來的時間有些長了,要去看看家裏人的情況嗎?”阿正建議道。 桃娘下意識看了天色,頓時驚了一跳,這都過去這麽久了? 阿耶還在外麵,大伯娘還在內寺裏。 桃娘匆匆地走回茶攤付錢,卻是錯過了山腳奔騰而來的人,與馬。 那些神色嚴肅的士兵出現在山腳下的瞬間,廟會就如同被按下了休止,那些洋溢著喜悅的神情驟然變作了恐懼和惶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沉默冰冷的士兵如潮水般湧入了譚慶山裏。 譚慶山內,華光寺。 曹劉正急匆匆地往外走,而之前跟著他出入的幾個權貴子弟都沒了蹤影,他的身邊就連一個侍從也沒有。隻見得他拐了個彎,像是想要走入一處偏僻的宅院,卻猛地被人攔了下來。 曹劉的臉色驟變,在看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後,這才露出一副驚恐不定的神色,“你來這裏作甚?難道……” 她快速打斷了曹劉的話,“京郊大營的人過來了。” 曹劉“什麽?!” 這個麵容姣好漂亮的女子牽著裙角,急匆匆地說道“你到底停下了嗎?” “我又不蠢!大皇子都出現了,我怎麽可能還繼續行動?”曹劉咬著牙說道,“如果要殺的是大皇子那就真的簡單了,可惜……京郊大營的人是怎麽回事?” 沒有陛下的調令,是不可能將京郊大營的人調出來的! 為什麽? 曹劉露出茫然的神色,他們分明已經停止了動作,為什麽還會惹來京郊大營的人?難道陛下真的早就盯上他們了?不,難道是大皇子……可要是大皇子的話,這麽大的陣仗,又不像……如果和他們早就被陛下盯上了的話,為何要拖延到今日才動手,早早就將他們一網打盡,這不是更安全嗎? 曹劉心中各種念頭浮想聯翩,越想越是危險。 “走!” 曹劉咬牙說道“我知道譚慶山有條小路,從那裏下山,然後立刻出城!” “出城作甚?” “一直在明麵上活動的人是我,不管陛下究竟是被什麽引來注意的,最先會查探的人肯定是我。如果我留下來,我肯定有八成把握被牽扯其中,難道你們更想讓我嚐試一下陛下的拷問手段?”曹劉停也不停地說道,“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在看到刑具的時候就發瘋。” 一男一女匆匆離開,在他們身後,一道暗影一閃而過。 這譚慶山的熱鬧,終究引起了那些身居內寺的官宦女眷的注意。正在講解經文的老和尚被小沙彌叫了出去,在房間內聽經的人無意識地看向門外,便看到了那幾位和尚難以言喻的恐懼。徐素梅抱著安娘,再看向周圍的女眷,她們都是在剛才被帶進華光寺的內堂,聽著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講解經文的。 但是眼下這詭異的氣氛倒是讓人忍不住提心吊膽。 徐素梅哄著已經醒過來的安娘,看著老和尚再重新進來。 這位老和尚的臉上一點驚恐的神色都沒有,依舊還是那麽寧靜祥和,仿佛外界的騷擾半點都侵擾不了他。隻聽得他老神在在地說道“諸位還請在屋內安坐,外麵有些騷動,但不會危及此地的安寧。” 徐素梅“外麵出了何事?” 她忍不住一問。 如果隻是她一人也便罷了,可是莫驚春和桃娘都還在外麵,容不得她不擔心。 老和尚雙手合十,淡淡說道“出了點亂子,京郊大營的士兵已經入了譚慶山。”出家人不打誑語,有問必答。 可他說出來的話,卻引起了屋內另一番騷動。 老和尚仿佛像是沒有看到這屋內其他人驚恐的模樣,鎮定自若地說道“山下已經有士兵入內保護,山寺也有武僧遊走各處。還請諸位居士安心,除非華光寺內的武僧戰死至無人,不然不會有任何一個賊人可以闖入華光寺。” 徐素梅抱緊安娘,一邊哄著她,一邊忍不住看向窗外。 果不其然看見了好些個強壯的武僧站在外麵,並有一些匆匆地離開此地,不知去往何處。怕是要去保護其他地方的平安,徐素梅這才恍惚想起來,他們進來的時候,這講經的地方過去,就是那些武僧平時訓練的場所。 偶爾還能聽到有人“哼哼哈哈”的打鬧聲音,原來如此。 隻是…… 徐素梅忍不住擔憂起來,桃娘應該還在華光寺內,她的身邊還有五六個家丁在保護,那還算安全。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入寺的莫驚春…… 他的身邊卻隻有墨痕和衛壹。 這讓徐素梅的心沉了沉。 而眼下,莫驚春也確實算不得安全。 他啐了口血沫,嘴角的瘀傷扯得生疼,手裏的兵器剛從一人血熱的胸口抽出來,那熱血灑滿了莫驚春的胳膊。 不過這濕膩的感覺,已經習以為常了。 莫驚春冰冷地看向右側,那個人原本要劈砍過來,隻是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瞬,身子莫名僵硬住,隻這一瞬間的差距,就有人自身後活生生劈開了他,斷裂的脖子澆了莫驚春一頭一臉的熱血,腥臭不可聞。 公冶啟渾身浴血,正毫不猶豫地將刀尖反轉,猛地插入那人的腦袋,戳得那張臉亂七八糟,異常凶殘。 不管是公冶啟還是莫驚春,他們身上都受了傷。 不算重,最重的是兩個暗衛。 他們兩人分別為莫驚春和公冶啟擋了一次,眼下兩人已成重傷,倒是被護在了中間。 莫驚春冷聲說道“還有二十三人。” 誠如莫驚春所說,他們對於此地的地勢還是比不得那些賊人熟悉,在他們和敵人交手後不久,還沒到片刻的時間,身後雷老大等人就已經趕了上來。 這山中到底何處有近道,何處容易行走,他們清楚得很。 即便沒有遇到另外一處的人,他們頂多晚一刻鍾的時間,還是會被追上。 這便是熟知地勢的好處。 胳膊受傷的林歡被護在莫驚春身後,捂著肩膀,臉上卻也和那些賊人一般露著驚恐的模樣…… 瘋了。 七個人,和幾十人,即便眼下他們七個人都負傷,而且傷勢頗重,但是如今他們都還活著,而那對麵的敵人,卻隻有二十三個還能站著。 其餘躺在地上或是死了,或是重傷不得起,不知幾何。 瘋了…… 雷老大冰冷地注視著躲在莫驚春身後的林歡,但更多的是看著莫驚春。 他自然知道要殺的人到底是誰。 俗話說得好,赤腳的怕不要命的,他們這些人便都是不要命的,不然他們怎麽可能會犯下這等燒殺擄掠的行徑。要做這樣的活計,便得豁出性命不要,不然怎麽可能活下來? 所以雷老大壓根沒將這一次的事情放在心上。 是,他清楚這樣的罪行有多大。 但是殺害朝廷命官的事…… 他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 一回生,二回熟嘛。 再做一次又何妨? 給的錢夠多,譚慶山又複雜,等做下事情後,就往山中躲上一年半載,就算皇家要圍剿,可是他們又能堅持多久?這譚慶山的地勢如此複雜,壓根不可能派著大軍壓境,除非不計代價的炮轟和放火燒山,不然,捉不到還是捉不到。 雷老大心裏盤算得清楚。 他倒是不怕對方背信棄義,錢已經拿到三分之二了,而且他也清楚跟自己聯絡的人是誰,如果那人敢背叛的話,那索性一起死。 可是,他唯獨算漏了。 他們確實是不怕死。 但對麵的人,是瘋子。 除開那居然還沒死掉,而且還背叛了的林歡外,餘下那六人,包括莫驚春的武藝卻是高強得過分,尤其不怕死。如果說那個叫墨痕的還偶有疏漏,可那兩個冰冷無情的人卻是絲毫不畏懼生死,任何一招一式都隻衝著奪命去。 他們兩人,就幾乎殺掉了七八人,才拚下了重傷的代價而已。 而另外一個…… 雷老大的眼神顫了一下。 那是驚恐的味道。 那個和莫驚春並肩而戰的男人,是個瘋子。 他殺人,卻不光是殺人。 他捅開人的喉嚨,卻欣賞著嗬嗬作響的死亡氣息;他挖出人的眼睛,然後順手丟在腳下踩爆,他撕開人皮,又塞進另外一人的嘴裏……各種扭曲陰鬱的做法,讓他手底下的人壓根不敢往他那裏走。 這險些造成了那瘋子追著人殺的瘋癲之態。 雷老大咽了咽口水。 還好。 他陰狠地掃過這些人的模樣。 那兩個冰冷漠然的人隻剩下最後一戰之力,林歡就是半個廢物,餘下的四個人都受了傷,就算再能熬…… 這二十來人,也能活生生熬死他們! 雷老大厲聲說道“兒郎們,他們已經到了力竭之時,殺光他們,為兄弟們報仇——”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