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公冶啟撐在莫驚春上頭,看著莫驚春一雙潮濕的眼,戲謔地說道:“若是夫子當真無情,怎會有此反應?”酒意醉人,淡淡的酒香與莫驚春身上的濃醺軟香纏繞在一處,變作一種更為勾人的氣息。 掌心謹慎地按在莫驚春的心口,那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實在狂亂到無法入耳。 莫驚春與人相交,從來都斟酌著度。 獨獨眼前這位帝王,如同疾風驟雨一般摧垮所有的戒備,以著摧枯拉朽的殘忍碾壓著莫驚春生而為人的一切法則。 這麽多年過去,陛下確實是第一個接觸他如此之深的人。 不論是身體,還是心。 然,情愛之事,卻不是強硬手段便能促成。 莫驚春帶著微醺的姿態盯著公冶啟的眼,倦倦地說道:“那不是情。”他甚至笑了一聲,舔了舔手指上沾染的雪水。 勾起的眉眼帶著幾乎不可察的野性難馴,斜睨了一眼公冶啟。 “不過習慣。” 吃了酒後的莫驚春,仿若失卻了慣來束縛在身上的枷鎖,顯得格外肆意。 “陛下的情欲狂亂如潮,強硬姿態掠得了人,卻強扭不成瓜。”他放肆地拽了拽公冶啟垂落下來的發絲,“另一則,您……日後可不一定能夠承受。” 他低低笑出聲來,道臣為莫家子弟,自來不可納妾。 有一人,也便隻有一人。 家國天下,君臣之別,是必然存在的阻遏。 可別的,且不說未來長久是否能成,誰又能說莫驚春沒有獨占欲? 莫驚春抬腳踢開公冶啟的束縛,翻身而起。 他拎起酒壺,裏頭還餘下過半,便索性一邊吃,一邊走,行至駿馬邊,抬手抽出掛在背上的長劍。 莫驚春耍了個劍花,劍尖直至公冶啟。 “陛下,”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眼睛越是微亮,“臣,可不是樁好買賣!” 公冶啟看著微醺半醉的莫驚春,黑濃眼睛翻滾的又何止是潮湧,更是滔天巨浪。他緩步而行,以至於那劍尖都抵著喉嚨,鋒銳的劍尖在脖頸處劃出一處割傷。 莫驚春沒有後退。 公冶啟卻仍要再進,直到脖頸拉開的血痕越發鮮明,堅定的劍鋒方才細不可查地顫了一下,想要挪開時候,卻被帝王一把抓住劍鋒,強行停住。 “夫子身上奇異種種,究竟發源自何處,不也該有個說辭嗎?” 莫驚春倏地抬頭看向公冶啟。 是看著帝王,更是看著他滴血的手掌。 他的語氣看似平靜,卻隱約有些波瀾,“從前陛下不是對此沒有興趣?” 公冶啟:“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不該如此嗎?” 莫驚春斂眉,好半晌才說道:“那是一些,與陛下有關的事情。”他思索著如何解釋,畢竟從一開始這個精怪就是為了公冶啟而來。 而陛下這段時日,不管是看到產乳,兔尾,亦或是假孕,還有那古怪的紋路,都不曾將他視作怪物,或許,他也能夠接受這精怪的原委。 隻是在莫驚春將要開口時,他卻發現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他說話。 莫驚春微蹙眉頭,在心裏呼喚精怪。 【係統的存在,隻能由宿主一人得知】 莫驚春:“???”這合理嗎? 既然他身上出現的種種怪異,都能夠被旁人所探知,那為什麽精怪的存在不能夠吐露?如若是這般,他又要如何跟陛下解釋? 【宿主可以推脫到山野精怪】 莫驚春險些大罵。 誰會信? 尤其是正始帝。 盡管對莫驚春而言,確實如此。這自稱為係統的東西,又何嚐不是個怪物?它可以隨意化用力量,將不該出現的東西附加在他身上,說是懲罰,卻也是驅動。更是憑空出現在他的腦中,殷殷切切,倒也符合話本中的精怪。 “夫子不答,難不成還真是兔妖轉世?”公冶啟挑眉,絲毫不將手上的傷勢放在眼裏。 半晌,莫驚春語氣艱澀地說道:“陛下以為是什麽,那便是什麽罷。” 公冶啟:“寡人以為……夫子怕是魅人的妖物。”一旦覺察劍鋒有怯懦之意,他便攥得更緊,死死不讓莫驚春抽離。 “是生來蠱惑寡人的存在。” 莫驚春越聽越是想堵住耳朵,他忍了忍,怎麽左一個精怪,右一個怪物。 惑人?怕不是陛下多想! 既然皇帝都能想到這上頭去,那莫驚春豈不是也能胡謅? “……又亦或是,夫子不是精怪,而是有什麽精怪,在操控著夫子?”公冶啟炯炯有神地看著莫驚春。 莫驚春的手指一僵。 陛下先前的種種鋪墊,或許是為了此刻。 他仿佛再握不住手裏的劍柄,撒手鬆開,將利器拱手相讓。 公冶啟:“夫子倒是淡定。” “若陛下會為此擊殺臣,那早在去歲,臣的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何必等到今時今日?”莫驚春懶懶,“而至於臣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道:“您不是總是看得出來嗎?” 到底是破罐子破摔。 公冶啟慢條斯理地看著手中長劍,不斷溢血的手掌抓住粗糲的劍柄,他古怪地笑了一聲,低低說道:“夫子什麽都好,便是不夠心狠。 “當初也罷,現在也罷,若是再心狠手辣一些,便不必讓自己深陷兩難之地。” 他將長劍撇到一旁去,大步走到莫驚春的麵前。 … 翌日,天光破曉。 莫驚春麵無表情地抵達宗正寺。 左右少卿原是要與他招呼,結果看著這位難看的臉色,下意識就避開了去。莫驚春坐在屋內揉著眉心,叫了好大一杯濃茶,又灌下去三杯,方才勉強打起精神。 酒,乃禁忌之物。 莫驚春沉痛地想。 昨夜,他甚至有些記不清他是怎麽回去的,最是清楚的,便是新月裏漫天星空,仿佛前仆後繼的星光點綴在眼底,讓人舍不得挪開眼去。那種心神飄飄然的散漫,也不知是環境影響,還是酒色醉人,讓莫驚春重回想起來,卻怎麽也想不起那時候陛下作何反應。 不過莫驚春記得最後那一場廝混。 陛下似乎是被他的話激怒,又像是脾氣暴起,捉著他不住親吻。莫驚春又急又惱,在半醺半醉裏抓著他的手腕讓他去包紮。 陛下卻是在笑。 他就著滿手血色,輕輕按在莫驚春的下腹,驚得他跪倒下去,連連顫抖。 “陛下……” “噓噓——” 莫驚春也記得帝王的安撫,他說他什麽也不做。 什麽也不做,就是在幕天席地下,公冶啟用著那隻血淋淋的手沾著血,興致勃勃地在莫驚春的小腹塗抹著。 那間或的觸感逼得莫驚春眼睛發紅,他忍不住想蜷縮起來,卻又被那一陣陣的感覺弄得不上不下。 偏生公冶啟還笑吟吟地當著他的麵將傷口劃拉得更開,仿佛那樣才夠快意,才能用徹底糊住那紋路,將氣息塗抹在他身上。 莫驚春就像是被惡獸叼住要害的獵物,即便蹬腿掙紮,卻也隻能躺在他的身下無助地翻開柔軟的腹部,將一切袒露無疑。 難說帝王不是故意的! 他便是要看莫驚春在他身下可憐得渾身發顫,卻不敢張口,生怕一張口,便是滿嘴的呻吟請求,帝王分明……一想起那被撩撥得無處發泄,分明隻差一步,便要攀至巔峰的煩躁與苦悶! 左少卿心顫地看著莫驚春又灌下一杯濃茶,隻覺得舌尖都泛著那苦澀的茶味。他低聲說道:“宗正卿,您吩咐的玉牒卷宗,已經全部整理出來。” 莫驚春微怔,想起來是關於四皇子與五皇子的事情。 一想到這兩位,莫驚春便立刻想到昨日許閣老的宴請,因著陛下的刻意灌酒,莫驚春昨夜後半茬壓根沒想起此事。 頭更疼了。 莫驚春含糊地說道:“先放到一邊。慶華公主那邊的呢?” “也都理了出來。” … 宮內,正始帝正從太後宮裏離開。 劉昊亦步亦趨地跟在正始帝身後,“陛下,可是心情不大爽利?”這不應該呀,昨夜,陛下不是出去見了莫驚春嗎? 既如此,今日便不該是這般低氣壓。 正始帝閑閑看他一眼,“窺探帝心,可是死罪。”能說出這句話來,說是不好,心情倒也沒壞到哪裏去。 劉昊賠笑說道:“奴婢這不是記掛著陛下,生怕陛下勞累過度。” “好了,倒是和勞累過度有何幹係?”正始帝不耐地說道,倒是起了另外的話頭,“寡人看起來是個很濫情的人?” 劉昊猛地一頓,心覺這話之詭異。 簡直就是南轅北轍,不知為何就起了這個話頭。 他小心謹慎地說道:“您如今身邊連一位妃嬪都無,如何都算不得濫情。”他細細斟酌了一下,覺得這句問話有坑。 正始帝背著手,緩緩而行,有些納悶,“那他為何總是覺得寡人說的不是真話?”語氣有些平靜,頗有些不恥下問的姿態。 劉昊猛地意識到正始帝這個“他”是誰,驀然想笑。 他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陛下居然也會愁苦起這樣的事情。而且這問話居然問到他一個內侍身上,這要他如何作答? 隻不過他略想了想,卻又覺得有些棘手。 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麽好答。 畢竟其實他也猜得到莫驚春的一些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