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確也不惱,聲線平淡,"聽說許大人生前的時候待你可不錯,怎麽養出來小衛大人這麽一隻喂不熟的狼崽子呢?"  "裴確!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衛泱掙開扶著他的人的手,衝向前一步抓住裴確的衣領,"裴確!你才最歹毒!"  "好狠的心思!放縱我們的人進來送飯,然後你們伺機下毒,最後再一股腦兒推到我身上!"  "陷我於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裴確!你好謀算!"  裴確煩躁的眯了眯眼睛,拉下衛泱的手將人一把推出去,"少在這裏信口雌黃!"  他手勁兒本就大,這會兒又沒收著,將衛泱推的一個趔趄,後退幾步,還好事前有人扶著,才不至於倒在地上。  兩人動了手,一時之間,兩邊的人馬劍拔弩張,大有兵戈相見的氣勢。  小皇帝的腦袋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來轉去。  這種情況是他最怕遇見的,一邊是他的心愛的裴卿,一邊是他信任的太傅。  他們兩人說的雲裏霧裏,他聽得七七八八,覺得誰說的都有道理,沒有一個人的神情像是假的。  就衛泱來說,他不是看不到太傅在這件事上的私心,北地水患一案,抓出來了他的小舅舅,他與他小舅舅感情自小深厚,想保住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段時間,他確實也來探過自己的口風,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人犯了錯總要為自己的錯誤承擔後果的。  自己若是心軟,為了太傅的麵子放過許介,那北地祁河兩岸流離失所的百姓,被洪水決堤衝走的百姓,他們的性命怎麽辦?又由誰來補過呢?  他知道太傅不舍得,也知道北地水患的案子關鍵證據缺失,遲遲不能結案也少不了太傅的手筆。  他心疼太傅,也理解太傅,因此什麽都沒有說,任他拖著。  拖到拖不下去的時候,案子總該結了。  隻是如今這關鍵人物許介出了事,他一個人,連起了裴黨和衛黨兩撥人,既然有了利益糾葛,那不管出了什麽事,他們都會認為是對方做的。  起碼從自己的角度來代入任何一波人,都會是這樣想的。  裴確要殺許介,是因為這人確實有罪,可有人扛著又治不了罪,心生怒火,借著每日的飯菜中下了毒將人毒死了。  將人毒死,一方麵打擊了衛黨的氣焰,另一方麵削弱了了衛泱和外祖許家的聯係,斷了衛泱一臂,可謂一箭雙雕。  而如果是衛泱要殺許介......  在衛泱看來,自己已經無力救回自己的舅舅,而把自己的小舅舅放在大理寺,放在裴確眼皮子底下,不知道經他的手能審出來什麽,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  若是將他毒死,一方麵能參個大理寺瀆職的責任,最好能將大理寺卿季烏給拉下馬,若是能順勢把自己的人給頂上去,那是最好,就算自己的人送不上去,新的大理寺卿上任接管需要時間,同樣也能讓裴確元氣大傷。  所以,許介此人,可謂是極其重要。  他就像是兩頭都有一根引線的鞭炮,無論誰先出手,都能把另一頭的人給炸傷。  慕容紓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逡巡。  內心的想法紛複雜然,搖擺不定......第85章 臣有罪,臣心疼他  可也不能任由這兩撥人馬打起來。  他輕咳了一聲,那兩人才像又想起他來一樣,和緩下來。  "季烏,"  小皇帝難得一見的開了金口,"既然你說許介是吃了含有鴆毒的飯食才身亡的,那飯食是什麽時候送來的,又是誰送來的,可能查到?"  "回陛下,現在是戌時,一個時辰之前,這飯盒是一小廝打扮的人,手持衛府的令牌送來的,自罪犯許介入了天牢之後,衛府都是派此人來天牢送飯,所以一來二去,看門的士兵與他也熟識了,所以後來見到他,就是簡略的檢查一下有沒有暗帶什麽東西,就放人進來了,這次也是一樣。"  "那人送完東西之後,與往常一樣沒有停留,不多會兒就離開了。可就在那人離去半個時辰之後,巡邏的士兵發現罪犯許介狀態不對,這才報往了宮裏。"  "太傅,"小皇帝轉向衛泱,"可有這回事?"  衛泱轉過臉來看他,他日常那張雋秀的臉浮現一層灰白的顏色,病態的白,除了眉間那顆紅痣再沒有別的顏色。  他看著小皇帝,眼中千萬種複雜的情緒呼之欲出,好半天才開了開口,"有。"  "臣有罪,"他被人攙扶著,費力地說著話,"臣心疼他......"  他看了眼地上的人,那人躺在地上,被鴆酒奪取了生命。  算起來,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歲,費心費力二十二載,疼著自己這個外甥,最後自己還是沒能力救得下他?"  "臣心疼他,他是我外祖老來得子有的麽兒,自小就是錦衣玉食地疼著,一天的苦也沒受過。臣知道他罪無可恕,日日憂心,隻想讓他最後的光陰不至於太苛刻,能吃的好些。"  "臣徇了私......托人一直往這邊送些吃的......"  "罪臣許介......"他念著這幾個字,悲從中來,紅了眼,"自臣出生的二十二年,對臣關懷備至,多有照料......臣怎麽像裴大人口中說的那樣,狠心對自己的親舅舅下手?"  "陛下……"  他紅著一雙眼睛看向慕容紓,"我小舅舅犯了錯,該打該殺,自有律法來處置!就算他該死,也該死在罪名定了之後,死在午時三刻的菜市場,而不是不明不白死在大理寺,用性命為別人作筏子!"  他這個別人是誰,大家都在心知肚明。  裴衛黨爭,不死不休。  原來裴黨有權勢,衛黨有陛下的寵幸,雖然兩兩對立,卻各有依仗。  可眼看著陛下年歲漸長,裴確向陛下服了軟,不知道是使了什麽狐媚子手段,一步步籠絡了聖心。  衛黨更急,急得恨不能把太傅洗洗幹淨送了龍榻上去,以求陛下的眷顧。  以求裴衛兩黨權勢的天平不要往一邊傾斜的更厲害......  趁著這個功夫,眾人偷偷看了一眼黑著臉的千歲爺。  不知道為什麽,千歲爺日常冷著一張臉,他們已經覺得看習慣了。  可今天一看,千歲爺的臉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黑臉黑的更厲害了!  裴確有些煩躁地看著小皇帝與衛泱兩兩對視的眼神,再結合他非來不可的態度,越發覺得心裏堵得慌了。  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他沉著臉,"不是我。"  慕容紓安撫地對他點了點頭,"那就找到送飯的小廝,從他那裏入手。"  "陛下,臣已經差人去找了,根據那小廝的腳程,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人了。"  小皇帝點了點頭,聽見背後傳來一個聲音,"見過陛下,臣來遲了。"  慕容紓回過頭,"袁大人。"  來人正是都察院禦史袁樞,不久之前,罪臣許介在獄中改口,控訴大理寺嚴刑逼供,當時還是陛下親自下令,讓都察院介入,與大理寺共同審理這個案子。  誰知道過去沒多久,案子沒有進步,犯人卻先死了。  袁樞拱了拱手,"陛下剛剛可是提到了那個送飯的小廝?"  慕容紓點了點頭。  袁樞手掌揮了揮,"帶上來!"  幾名獄卒抬上來一具屍體,一名小廝打扮的人躺在擔架上,喉嚨處一道深深的血痕,看來是被人一刀割了喉。  慕容紓大著膽子上前一步,"就是他?他死了?"  "這人離開天牢不遠,屍體被發現在隔了兩條街的一鬧市裏,一刀封喉。"  他說完這句話,掃視了牢房中形形色色的人,絲毫不害怕會得罪別人,"有人要滅口。"  慕容紓神色一愣。  一旁的裴確冷笑一聲,"小衛大人做事果然妥帖!"  衛泱上前查看了那人的相貌,聽見裴確這句話,不由回諷,"裴大人果然會禍水東引!"  兩人對視,眼神間寒鋒四起。  袁樞對二人的話充耳不聞,"陛下,可要繼續追查這人近幾日來的狀況,還有其家人的行蹤?"  "查!"  裴確冷哼一聲,"以我們小衛大人的手筆,查還能查得出什麽?不早早安排好了!"  衛泱分毫不讓的反擊,"裴大人這樣說,確實查不出什麽來!裴大人出手的話,哪裏還能留得下活口"  想到來時遇上的那個場景,慕容紓臉上一白。  沒等他倆嗆嗆完,袁樞又叫了一聲"陛下"。  小皇帝回過神來看他。  袁樞看了兩人一眼,"陛下,微臣耿直,說話也不好聽,但北地水患的案子還沒結,就出了這麽大的事,兩位大人都難辭其昝。"  "衛大人一片孝心,但確實鑽了律法的空子,罔顧律法。"  "至於一一"他看了一眼裴確,目光落到裴確身邊的季烏身上,"至於季烏季大人,任由罪犯無故死於獄中,也有監督不力的失職之處。"  他說著話,麵色嚴厲,"兩位大人都有錯,又何必互相攀扯?"  小皇帝看著他,既震驚又佩服。  他知道都察院不受黨派管束,不與任何一黨攀扯。  他也知道袁樞敢說,卻沒想到他這麽敢說!  明晃晃的說到了別人臉上,一點兒場麵話都不說,一點兒麵子都不留,連語言都不做矯飾!  當真大膽!當真對得起都察院的骨氣!  可他說的也是事實,霎時間,獄內一片寧靜。  良久,裴確才緩緩出聲,"袁大人說的有道理,即使案子還沒查清,季烏也有瀆職的嫌疑,臣不會私心偏袒,一切任由陛下處置。"  他話音剛落,季烏跪在了地上,"臣有看護不力之罪,臣甘願受罰!"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衛泱,"至於別的罪名,臣沒有做過,自然不會認,還望陛下明察!"  衛泱被這群人明裏暗裏的排擠氣的心口疼,他拿著帕子捂住嘴輕咳幾聲,"臣有罪,臣徇私枉法,任由陛下責罰!"  小皇帝看著這兩撥人馬,突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重了起來。  衛泱跪在地上......他很少看太傅這樣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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