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貼心的從呈上來的魚湯中舀了幾勺,又端給裴確,"裴卿,你嚐嚐!"  他歪了歪腦袋,極其篤定地說:"裴卿!這是朕親手釣的魚,你嚐嚐,一定很好暍!"  裴確有些"兒子長大了懂事了"的感動,他端過小瓷碗,一飲而盡,"好暍,陛下有心了。"  見裴確說好暍,他又給自己舀了一碗,用勺子舀起送進嘴裏一口,眼睛一亮,"真的好暍!"  然後忙不迭地又送進嘴裏一□,好暍的差點兒手舞足蹈起來。  一旁的禦膳房總管見這一幕,才悄悄放下心來。  裴確看著他高興的樣子,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是朕親手釣的魚......"  這句話猛然湧上心頭,裴確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陛下,這魚在哪釣的?"  "當然是在金鱗池啊!"  小皇帝手心裏捧著小瓷碗,十分舍不得放下來,但他又想給裴確炫耀,於是隻好一口幹了,擦了擦嘴。  "裴卿!你不知道朕有多厲害!朕在金鱗池西北角的那塊兒小池子,一個時辰的時間就釣了小半桶!那魚都活碰亂跳的!"  說到興奮處,他手舞足蹈的比劃著一一  "那魚長得可漂亮了!尾巴薄薄的,一層又一層,像是上好的絲綢,是半透明的水藍色!"  "還有幾尾是漂亮的金色,動起來的時候,鱗片映著太陽的光,閃亮亮的!可好看了!"  "沒想到它們長得好看,做出飯來也好吃,還好朕沒信李文忠這小子的......"  "隻是這魚個頭太小了,經不住吃,明天朕再去,多釣幾尾!"  他拍了拍裴確的肩膀,"裴卿,你有口福了!"  "咦......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呢!"  裴確咬牙切齒,"金鱗池西北角?還去釣?"  "這是臣好不容易找來的,除夕的時候祭祖用的九尾玄鯽,從極北的琅州城專程讓人護送過來的。一共一百條,路上死了一多半,花了兩個月才運來上京,水土不服又死了一多半,等投放到金鱗池的時候,也就十八條了......"  "陛下!"裴確回味著口中濃鬱的鮮香味兒,"您不會是您不會是把自己祭祖用的魚,給一池子全給端了吧!"  小皇帝端著碗的手一鬆,瓷碗"叮當"一聲落到桌子上。  "裴卿......"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裴卿......朕不是故意的......"  眼看年關將至,再去運一趟是鐵定來不及了......  他皺著一張小臉,水潤的唇抿著,小聲道:"朕知道了錯了......不過父皇寵我,祭祖沒有這些魚,想來他老人家也不會見怪的......"  裴確無奈,孩子都知道錯了,再說還有什麽用呢。  "罷了罷了,臣再去找些別的替代吧。"  小皇帝討好的又湊近他,"裴卿......要是你能再去找別的的話,能不能把池中剩餘的幾尾也一並送給朕啊......朕當時粗略得看了一下,這小半桶是肯定沒有十八條的......那幾條漏網之魚,明天能不能也一並讓朕給吃了!"第83章 喂點藥,別讓他斷了氣。  裴確:".."  他長這麽大,怎麽就一個吃的心眼子???  "陛下!"  "陛下!"  還沒聽到裴確的回答,李文忠又咋咋唬唬趕來了。  他手中的拂塵都拿歪了,跑的氣喘籲籲的,"陛下……陛下……不好了!"  李文忠嫌棄得讓人給他順順氣,"李文忠,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讓你說清楚,到底是誰不好了!"  "陛下!"  李文忠又走近一步,對著兩人行了個禮,"陛下,千歲爺,罪臣許介,沒了!"  "沒了?"  裴確把小皇帝從自己身上扒下來,"什麽叫沒了?跑了?"  "不是不是!是死了!"  他急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自前些時日北地水患的案子擱置之後,大理寺就沒有再提審過許介,沒想到今日獄卒去送飯,卻發現他已經死了!"  小皇帝坐直了身子,"屍體呢?"  "還在天牢,這會兒消息怕是已經傳開了,想來用不了多久,"李文忠看了一眼裴確,繼續道:"太傅就要入宮了!"  裴確點了點頭,"你先退下吧!"  小皇帝回過臉來,"裴卿.."  "著急也沒用,死了就死了,我們早去看一眼,還能複活不成。"  他麵色如常,不見絲毫波瀾,"把飯吃完,臣就去天牢看看,陛下不用憂心,一切有臣呢。"  "朕也要去!"  裴確為他盛飯的手頓了頓,"天牢裏麵陰暗潮濕,終年不見天日,味兒也難聞,陛下進去,怕是忍不了!"  "朕忍得了!"小皇帝一臉認真,"裴卿,就讓朕跟你一起去吧!"  裴確將米飯塞到他手上,語氣涼涼的,"陛下急著要去,是擔心北地水患的案子,還是擔心衛泱?"  他冷下臉來,忽然又想起不久前,自己拿著要不要衛泱起複這件事威脅陛下,結果他真的給自己穿衣服了。  當時他那麽討厭自己,卻仍然願意為自己穿衣服。  如今也沒有太大區別。  他膽子小,做個噩夢都會被嚇醒,如今卻連去陰濕可怖的天牢看一個死人要搶著去了。  自己應該說什麽,誇他為了他的太傅激流勇進?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盡量對對方溫和一些,"吃飯吧,吃完再說。"  慕容紓心裏發虛,太傅一直身子不好,這次又突然得到了這個噩耗,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總得去看看才放心。  可裴確這個樣子,明顯也是生氣了...  他小口小口地扒著飯,塞進自己嘴裏,一邊吃飯一邊偷窺裴確的表情。  一時間茶桌上靜悄悄的,除了偶爾有筷子碰到碗筷的聲音,再也聽不到別的了。  裴確咽下最後一口飯時,慕容紓也見機放下了筷子。  "裴卿.."他小聲喊了對方一聲,裴確抬頭,淡淡地望了他一眼。  "既然陛下打定了主意要去,臣還能生生把人留下不成。"  說完他自顧自起身,"隻是陛下一會兒可要跟緊一些兒,走的快了,自然就能早點兒見到您的太傅了。"  "裴卿.."小皇帝起身拉住他的袖子,"裴卿生氣了.."  他隻是擔心太傅,並不是喜歡上了別人,如今裴確這個表情,讓他有種百口莫辯的感覺。  "裴卿.."他拉住裴確的袖子晃了晃,聲音軟軟的,"朕和太傅相識多年,還有師徒的情分在。他小舅舅去世,於情於理,朕都該去看看他的。"  "朕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在朕心中,裴卿才是最最重要的人!"  裴確點了點頭,神情總算是軟和了一些,他拉住小皇帝的手,"外麵風大,臣為陛下再加一件披風吧。"  禦輦穩穩當當地將兩人送到了天牢,慕容紓掀開車簾下來,仰頭看著麵前深黑高大的建築。  夜色已深,月光也不亮堂。  石磚壘成的院牆高高的,外麵刷成玄黑色,隻有"天牢"兩個字刷成了紅色,如今遠遠的望著,倒像是一座蟄伏在夜色中的怪獸,眼睛裏是悠悠的火,不知道吞進了多生命。  連風吹到這裏也是帶著嗚咽的,像是什麽人的哭聲,又像是經久不絕的嘶叫聲,格外淒涼。  他緊了緊身上的鬥篷,被裴確帶著進去了。  司禮監的人在前麵亮了令牌,幾個守門的士兵合力打開巨石製成的大門,一個渾然不同於皇宮各處的長長通道出現在慕容紓麵前。  皇宮永遠是整潔的,寬敞的,紅牆綠瓦,處處如畫。  而在他踏入天牢的這一刻開始,一種壓抑的,令人窒息的感覺瞬間湧入腦海。  走道並不寬敞。  明明外麵那麽高的房子,進來之後房梁卻那麽低,低的仿佛再直起些身子就要碰到頂了,低的突兀,低的令人窒息。  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手掌輕輕拍了拍胸口,這一幕被裴確察覺到,他伸出手,悄悄握住了對方的手掌。  再往裏走,果然是裴確口中的潮濕與陰暗,燈是昏黃的,空氣是濕噠噠的,還有一股常年潮濕所致的腐敗臭味。  他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裴確心疼他,停下了腳步,"臣送陛下出去吧。"  "朕沒事,"慕容紓抬頭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進去吧。"  不知道這天牢是怎麽設計的,彎彎扭扭繞了很多圏,還是走不到頭。  兩側是牢房,關著各色各樣的犯人,見有人進來,有跪下來喊著"青天大老爺饒命",有見過裴確是誰口口聲聲罵他的,也有瘋瘋癲癲對著他們嘿嘿笑的。  更多的人則已經麻木了,他們什麽也不在乎,看見外麵有人走動,隻是冷冷的看一眼,又回去呆滯的瞪著牆了。  小皇帝緊緊挨著裴確。  這裏的人和宮裏的人也不一樣。  宮中的太監宮女,妃嬪侍衛,永遠是陽光的,積極的,充滿希望的活著。  但這些人不一樣,這些人似乎已經喪失了活著的希望,他們無比頹廢,頹廢的像一灘爛泥,一灘發臭了的,腐爛了的,毫無希望的爛泥。  隻等著那天帶著這一身絕望,徹底結束這汙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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