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裴確手掌搭上他的肩,"陛下隻看到臣說他,卻沒看到他說臣。前些日子資政殿前,他諷刺臣不是個男人,臣心中委屈,又說了什麽?"  "況且臣身體受辱,又不是自己願意的!歸根到底,還不是……"  他垂了垂眼睛,有些不堪回首的樣子,剩下了後半句沒說。  小皇帝心底接上,還不是父皇遷怒……  他歎了口氣,小手撫上裴確的背,輕輕拍了拍,勸慰道:"愛卿受苦了。"  柔軟的小手隔著衣料傳來帶著溫度的安慰,裴確順勢將人攬進懷中,小皇帝感覺哪裏怪怪的,試著掙紮了一下,奈何對方的手臂鐵箍的一般,他這點兒小力氣根本推不開。  他下巴擔在對方鎖骨處,嘴唇磕在對方肩膀上,聽見而後的人聲音暗啞。  "臣少時受挫,在宮中曆經磨難,心境大變,這些年,難免……難免走了些彎路,對陛下也多有不敬。"  聽完這句話,小皇帝安分了下來,繼續聽著。  "幸得陛下寬宏,原諒了臣的不敬。臣以後自當盡心竭力輔佐陛下,請陛下放心。"  不等小皇帝有動作,他先放開了陛下,替他整理好衣服,"臣失態了,陛下不要見怪。"  小皇帝摸不準他這話真的假的,但對方既然說了,自己好歹得給個回應。"裴卿是朕倚賴的忠臣,如今教朕處理政務,也算是朕的半個老師,朕又怎麽會見怪呢!"  裴確點了點頭,心道小姑娘抱起來原來是這樣的!  下巴乖乖巧巧地靠在自己肩上,全身心依賴一般,整個人軟的像片雲一樣……還是香香的……  *  往後一段時日,兩人常在一塊兒處理朝政,朝夕相處下來,慕容紓倒是對裴確有些改觀。  他人雖然有時無禮了些,但到底也沒有外麵傳言中的那麽壞,也不是動不動就要砍人腦袋的。  小皇帝張了張嘴,咽下對方遞到嘴邊的蜜餞,舌尖舔了舔花瓣一樣的唇,"再來一顆!"  外麵傳言中殺人如砍瓜切菜的千歲爺又用他那矜貴的指尖捏著,遞進他嘴裏,還順勢端起一杯水給他喂下。  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跑了什麽,"陛下還想用些什麽?"  小皇帝將筆尖戳了戳自己的臉蛋,"也不想用什麽,宮裏的東西,來來回回就是這麽些,吃都吃膩了!"  裴確伸出手指揩掉了對方唇際的水珠,這嫣紅的雙唇經過粗礪指腹的擠壓,漫出曖昧的紅色,像是飽滿多汁的桃子,再刮一刮,皮就要破了。  裴確喉結微動,恨不能上去舔一舔,看看是不是輕輕吮上一口,就能崩出鮮嫩甜蜜的汁水來。  "裴卿手太重了!"  小皇帝自己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軟軟地埋怨,"把朕都弄疼了。"  瞧著他的動作,裴確呼吸變得粗重起來,向來朝堂上和人唇槍舌劍不落下風的千歲爺頭一次有些結巴,"哦……我……臣……"  他暗罵一聲自己沒用,這才湊過去,捏著對方的下巴,往他唇瓣上吹了吹。  一陣涼風襲來,羽毛般輕輕刮蹭在他唇瓣上,小皇帝的唇縫半開著,看得裴確心裏一陣陣地發熱。  既想輕輕啄兩口以示憐惜,又想狠狠地碾壓伸進去肆虐。  他的瞳色深了又深,最終什麽都沒有做——  一個好的獵人,應該是一步一步誘著他的獵物進入牢籠,而不是上來就張牙舞爪,露出本色... ...第29章 自己這些年,是真的,受了委屈的……  他鬆了手,將自己的手掌平攤開,放在小皇帝麵前——  這雙手應該是很好看的,骨肉均亭,細長有力。  可惜指腹上麵布滿了疤痕。  如果仔細分辨的話,應該是陳年的舊傷了,縱橫交錯著,印記深深,不難看出當初的慘狀。  他聲音淡淡的,既不見委屈,又不見埋怨,"剛進宮那年年紀小,不懂規矩,受了不少苦。"  "冬天跪在雪地裏擦台階,那天雪下的大,怎麽都擦不幹淨……"  "當時領班的太監很生氣,說臣沒用,拿刀子割的。"  "他說罪臣之子,能得陛下寬宥,已經十輩子修來的福分了。如今進了宮,還不盡心侍奉陛下,改過自新,該好好罰一罰。"  "十指連心,指甲縫裏嵌進去一截木片,就疼的鑽心了,更別說拿鋒利的匕首一刀刀從指腹狠狠插.進去!鮮血不停地流,指尖疼到麻木,疼到失去感覺,臣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但臣沒死,熬了過去。"  "沒等傷口長好,又去跪著擦台階。冬天雪大風大,是擦不幹淨的,一來二去,又被罰上了。"  "就這麽一個冬天過去,新傷夾著舊傷,這雙手就好不了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臣也覺得很醜,但時間太久了,等臣能去太醫院找人診治的時候,已經治不好了,隻能這樣將就著。"  小皇帝捏著他的手指,學著他剛剛的動作吹了吹,他的唇離得近了,呼出來的風都是暖暖的。  他知道裴確當年入宮之後不會好過,但不知道會這麽難過 。  作為先帝唯一的兒子,一出世就被封為太子,被嗬護著,嬌養著長大,他又哪裏見過人心的醜惡?  對他來說,看見某些小太監欺負別人,或者經受了之前裴確的言語擠兌與打壓,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事了!  他又怎麽會知道,這世間的醜惡遠遠不止這些!  他長這麽大,別說磕著碰著,就算父皇瞪瞪眼睛吹吹胡子,就是最大的懲罰了!  建章宮的生活單純又純粹,他又哪裏知道這些!  看著小皇帝被打動的眼神,還有憐惜的動作,裴確勾了勾唇。  那些功利的討好和吹捧見多了,這個小家夥眼中那幾分帶著心疼的憐惜,就讓他悸動不已,甚至心底有絲酸酸的。  這是一種不被人當成物件兒,當成往上爬的登雲梯的感覺。  對方眼中那點兒真真切切的憐惜,竟然……竟然會讓他覺得,自己也是個可以受傷,可以示弱的人……  會讓他覺得,原來這些年,他能走到這一步,能生生地熬出來,是真的不容易的……  會讓他覺得,自己這些年,是真的,受了委屈的……  *  而那些小皇帝不知道的,他自然不會繼續說。  比如他是如何將那個欺壓他,中傷他的領班太監,引到隱蔽處,一棒子打昏過去,又在冰天雪地裏,等著被捆綁起來的那人蘇醒。  在他十指手腕齊齊割開,塗上讓傷口不會愈合的藥物。  再割下他的舌頭,聽他嘶啞掙紮。  讓他親眼看著,自己的身上的血液是如何一點點流盡,讓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是如何一點點變涼……  看著他蘇醒後的神色,從不可遏製的憤怒,變成切切實實的害怕……恐懼……無能為力……  看著他張開空洞的嘴巴,說不出一句話,隻能吐出滿滿的鮮血……  看他的身體在寒風與暴雪中變涼,失去血色,蒼白僵硬……  最後綁上石頭,扔到鑿開冰的湖中,沉進水底。  天冷雪大,次日一早,冰窟窿早就凍得嚴嚴實實,徒留湖邊一灘血跡 ,陰森嚇人得很。  沒人去追究,也追查不出來什麽。  畢竟深宮之中,少上個把人,都是稀鬆平常的。  而這些血腥的醃臢事,就應該被掩埋在深深宮闈裏。  他的小陛下太幹淨太美好了,這些事情……連聽,他都不舍得讓對方聽到……  怕汙了他的耳朵。  更何況,他手上的傷,也不是治不好的。  他大權在握這幾年,什麽靈丹妙藥沒見過。  太醫院的院使也給他瞧過,說是能治好,被他拒絕了。  那些在陰暗腐朽的時候踽踽獨行,那些被欺負,被壓迫,被人折磨的日子,他一刻不敢忘,也不想去忘卻!  那是他繼抄家滅族之後的另一場繼續加深的噩夢,他在地獄中受過烈火的焚燒折磨,他的骨頭 在烈火中重鑄,他學會了如何在弱小時隱蔽,如何在黑暗中蟄伏,如何利用少年時學過的本領悄無聲息地幹掉對自己不利的人……  他在日複一日的深宮磋磨中藏起自己的野心,欲望,貪念。  他將心中那團,為裴氏一門翻案洗冤的火苗收起來,等他站穩了身子,又開始添上了要摧毀慕容家的江山,折了慕容家的小陛下的柴火……  隻是沒等這團火真真正正地燒起來,他就下不去手了……  裴確彎了彎手指,將那幾根青蔥玉指包在手心裏,溫聲說道:"沒事,不疼了!"  深宮蠅營狗苟十年整,他在恨與怨中長成這副樣子,居然也開始渴望……  開始渴望起來一絲愛了……  小皇帝咬著唇,將他的指腹摸了又摸。  小小的人兒帶著悵然與惋惜,"世上沒有早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話,朕就派人將裴卿帶到承乾殿,在朕麵前待著,這樣一來,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裴確抽出手指,摸了摸眼前人的腦袋,"有一次,差一點兒的。"  "什麽?"  慕容紓的眼睛圓滾滾的,看得裴確心裏軟了又軟。  他重複道,"是有一次,差一點兒的。"  那是他進宮半年多的時候,也是在宮中受欺負受折磨最多的時候。  他甚至不需要做錯什麽,隻是因為他是罪臣之子,隻是因為他們看不慣,就可以推推搡搡,繼而對他進行拳打腳踢,還美其名曰,"教他做人!"  管是自然沒人會管的。  誰會管一個毫無根基,還背著罪孽的罪臣餘孽呢!  一不小心,就是會惹上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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