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椿自顧自的提起筷子夾了菜放進嘴裏又道:“不過我做事向來爽利,既然你對那個寧兒不甚關心,那抓回來還白白費了我許多氣力,那便隻能殺了泄憤,哎,隻可惜她肚子裏的孩子…”


    後麵的話還未說完,案幾上的酒菜被人一腳踹翻,中椿覺得眼前一花,頸項處便被人緊緊勒住,鐵鏈粗糙磨得他脖子幾乎要被折斷,潯炆的聲音似從地獄裏飄上來的一般,帶著徹骨的寒涼,語氣卻平淡:“你若傷她一個手指頭,我拿你們整個琉球來陪葬,你信不信?”


    中椿的臉霎時被憋得通紅,幾乎都要喘不過氣,眼裏卻閃過了一絲笑意,等旁邊的人將潯炆拉開後,他重重的喘息,半晌,靠在牆邊道:“我以前很不明白,為何你對她用情至深,卻不讓她知曉,現下卻有些了解了……”


    他站起來,理了理被潯炆揉皺了的衣服,直到上麵一個褶子都看不出來,才抬頭又道:“既然你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又何必讓她進宮……哦,我想起來了,是你的父皇將她召進宮的,美人嘛,所有人都能看在眼裏……”


    他還想說些什麽,一個帶著風的拳頭砸了過來,動作太快,他沒有躲開,被結結實實的揍翻在地,鎖鏈在他臉上劃了一道重重的傷痕,百裏襲上前扶了他一把。


    中椿站起來,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斜眼看了下潯炆道:“你這拳頭,嘖嘖……放心,我沒把她怎樣,讓大夫過來將你胸口的傷處理一下,你若是死了,她定然也活不成……”


    他說完轉身踏出鐵門,卻沒讓人關上,襲妃仍站在裏麵,沒人讓她走,這似乎是中椿故意留給襲妃說服他的時間。


    地上一片狼藉,踢翻的飯菜,撒濺在牆上的湯,襲妃像是沒看見一般,潔淨的小靴踩在上麵,慢慢走到了潯炆的麵前,幫他理了理散亂的頭髮,而後輕飄飄的道:“從前,你最喜歡我給你束髮……”


    潯炆抬起眼,眼裏沒有半分情緒,襲妃又緩緩道:“從前,我以為自己是你心尖尖上的人,所以……你即便出去胡鬧,即便外麵傳言你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我也從不放在心裏,因著我知道,那隻不過是你在逢場作戲罷了。”


    她似沉靜在回憶裏,也不管潯炆有沒有反應:“你第一次見我時,就拉著我的手說要娶我,後來,你下了娉禮,將我娶到了這深宮之中,我是太子妃,雖然你時常帶回一些美人,卻仍舊對我體貼入微……”


    “後來,有人跟我說,你娶我隻不過是想獲得百裏氏支持,你娶我隻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帝位……但我不相信……你明明那麽溫柔,明明事事都順著我……哈哈哈,我當時多麽無知好笑,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


    她說著將那化了精緻的妝的臉湊到他的麵前,笑了一聲道:“你登上了帝位,卻將皇後位空缺,我以為你隻是想等著朝局一切平靜之後,將我再推上後位,後來想想,原來我錯了,錯得離譜,你自來便是利用我,不但利用我的家族權勢,還利用對我的榮寵將我推到後宮的風口浪尖,你要保護那個女人……你想讓她坐上後位……哈哈哈……”


    “不是聽那個中椿提起,我竟不知你與她竟然有段那樣的過往,可轉念想來,又覺得你同我一樣可憐,你瞞著她,不讓她知道你是被囚禁在琉球的質子,你處處為她著想,為她留後路,而她呢,心裏至始至終裝的卻是別人……聽說她早就同你的皇叔定下了婚約,私定了終生……“


    她邊說邊笑,旁邊的潯炆卻至始至終,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襲妃眼裏閃過一抹恨意,又慢悠悠的道:“聽說她前幾日從宮中逃出,在半路被抓了回來,還好……我剛好知道你要將她送出,及時通知了中椿,不然就讓她逃了,你說這事巧不巧……”


    潯炆低著的頭終於有了反應,他伸手一把扼住襲妃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襲妃覺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他手上的傷口被磨得很深,隱約似能看到血管。


    她雖被遏著,臉上依舊努力笑靨如花,斷斷續續的道:“你現在…是想要為了那個……女人殺了我嗎?”


    潯炆將她身子朝後一推:“滾!”


    襲妃笑得愈發開了,笑得眼睛裏蒙了一層水霧,她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身上的汙物道:“你恨我?那你可知道我可恨你?”


    潯炆胸口的箭頭未拔出,傷口大動之後裂開,裏麵流出的血竟是黏黑一片,他靠在牆邊,喘著氣,並沒有說話,襲妃下意識的撫了撫自己臉上的疤痕,冷笑道:“我恨不得你立即死在我麵前,但現下看來你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襲妃的聲音在這逼仄的空間迴蕩,但無論她說什麽,潯炆隻靠在牆邊,似泥塑一般,再也未說一句話。


    襲妃轉身走向門口時,潯炆才抬頭道:“跟中椿說,我要見寧兒一麵,確定她無恙,他要談的事才有可能繼續。”


    鐵門被關上的聲音刺得人耳朵生疼,黑暗中坐著的那人卻無知無覺,似乎早已失了生氣,而一切都陷入沉靜之後,他聽到牆體有規律的響起幾聲敲擊之聲,無聲的睜開了眼。


    ☆、見麵


    中椿這三天以來第一次聽潯炆鬆口,晚間便將他從暗牢裏放出,在透光的地方擺了一桌筵席,潯炆受傷太重,走出來時腳步已經虛浮,燈光照射下才看見他瘦了許多,嘴角依稀有胡茬長出。


    他身上沒有任何束縛的東西,一應鎖鏈也全都解開,隻是那一身看不出顏色的衣裳下的身體,已經傷痕累累,每走一步,身上都散發著血腥與腐臭的味道,中椿見他過來,站起身給他倒了杯酒,竟像是見了多年的好友。


    他舉起杯子喝了一口,看向潯炆道:“這地方終究還是京洛,我也終究是上不了台麵的人,如若不然這場宴席就不會如此草率……”


    潯炆鬆鬆的坐在座位上,眼角掃到旁邊坐著的百裏襲,中椿笑了一聲道:“既然已經這般熟識了,就順道邀了過來。”


    桌上的菜餚一應俱全,有京洛的名菜,亦有琉球的特色,湯品、甜點皆有,熱騰騰的顯是花費了一番心思,倒不是中椿口中的草率,隻是坐席上的人都似不甚感興趣,許久也無人動筷。


    中椿無奈從中間夾了塊‘檀扇鴨絲’往百裏襲碗裏遞了遞,又盛了一碗湯‘珍珠雪耳’放到潯炆眼前道:“不得不說這京洛的美食可勾住了我的心,來這裏的這幾日天天都想著搜羅些美味,可將廚子忙壞了……”


    他說著自己挑了‘酥卷佛手’吃著,百裏襲拿著筷子撥弄了兩下,潯炆則連手都未抬起,中椿吃了幾口,放下筷子道:“可是這些菜都不合你們的胃口,要不嚐嚐琉球的菜。”


    潯炆抬頭看了眼中椿,緩緩道:“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他說著便要起身,旁邊侍衛聞言拔刀,雪亮一片的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音整齊而淩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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