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寧兒從來沒見過潯炆這個樣子,他平日裏不是一臉漠然就是被她惹得一臉憤怒,像此刻的神色,讓她覺得陌生卻又莫名的有些熟悉。


    宮人們都被關在門外,沒有眼前這背對著她的人的允許,現下是一步也不敢往這殿內踏進了,但總不能讓他一夜就坐在這裏,先不論明日後宮該如何又添了些離奇的傳言,明日還有早朝。


    若是他此刻不回去,明日太監們將上朝的衣物送過來,前庭也必然有大轟動,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裏的孩子,卻看見另一隻明黃的手也伸了過來,潯炆將頭湊近她的肚子,小心的摸了摸。


    抬眼看向她又一眼道:“你之前都沒看見我。”


    千寧兒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又聽潯炆繼續道:“我就站在人群中,隻不過……”


    他說著小心的將頭貼在千寧兒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隻不過你站在很遠的地方了,後來又去了更遠的地方……”


    平日裏他們很少這樣心平氣和的講話,現下倒是覺得他不再那麽像高高在上的皇上。


    潯炆說著,又將頭在千寧兒肩頭蹭了蹭,往她頸窩裏埋了埋,千寧兒的身子隨著他的動作僵在那裏,覺著眼前的潯炆可能是被人調了包,他這樣子和平日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伸手輕輕在他背上撫了撫,覺得這樣不冷漠的潯炆很不一樣。


    潯炆突然抬頭,看向千寧兒道:“你困了嗎?”


    千寧兒以為他要就寢了,想起身叫小鉛子過來,還未來得及開口,身子便一輕,低頭看上,她已經被抱在了潯炆的懷裏,她下意識的掙了掙,又不敢太大聲,隻能將臉湊到他耳邊道:“放我下來。”


    潯炆上前眯著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臉,直接親了上去,被千寧兒用手擋住後,他頗為不高興的又換了個角度,後來索性幾步將她放在床榻上,按住她的手在她臉上狠狠的親了幾下。


    千寧兒掙紮要起來,卻被潯炆緊緊摟在懷裏,他摟得很緊,卻避開她的肚子,又自作主張的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聲道:“睡吧,時間不早了。“


    千寧兒看見小鉛子在門外徘徊來,徘徊去的身影,掙紮著起身道:“我去叫人進來送皇上回去。”


    潯炆也坐了起來,幽深的眸子直直的看向她,若不是他剛剛做了一係列反常的舉動,千寧兒幾乎便會認為他還是同平日裏一樣,他這樣漠然的看著她,道:“你就這樣不想跟待在一起?”


    千寧兒用手撫額,暗嘆一聲這酒真是個神奇的東西,竟能將一個人顛倒了性子,她遇到的醉酒的人也又很多,有走不動道的,有胡言亂語,在地上撒潑,痛哭流涕的,卻沒遇到似潯炆這般,完完全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卻看著像是很清醒。


    她隻能順著他意思道:“不是,我……”


    話還未說完,就又被他黏了上來:“其實我也想常常同你待一塊。”千寧兒愕然回頭,正好對上了他灼灼的眼神,直直的看著她,就像是個要糖吃的小孩。


    她還沒反應過來,潯炆已經揮手將殿內唯一亮著的一盞燈熄滅,聲音低沉的抱著她道:“睡吧。”


    千寧兒能感覺到潯炆緊緊的靠著自己時,鼻息間溫熱的氣息,他的身子很熱,抱著她的手很緊,她竟恍惚間也睡了過去。


    很奇怪這一夜,她竟難得的睡得很安穩,似乎連一個夢都不曾做,呼吸間都是潯炆身上淡淡的氣韻。


    而她醒來時,潯炆則睜著眼睛看著她,看見她乍然睜開的眼,慌不迭的偏過頭,半晌,輕咳了兩聲道:“朕昨晚喝多了,有沒有做什麽奇怪的?”


    千寧兒動了動身子,小鉛子已經走近小聲道:“皇上,時辰已經不早了。”


    千寧兒抬頭,天邊已經有一抹亮色。


    潯炆點了點頭道:“今天早朝免了。”


    ☆、動盪


    動盪隱藏在黑暗裏,如蛆附體,如影隨形。


    琉球的那個在京洛受到優待的使臣,也受著“優厚”的待遇回國了,據說他的人頭被裝在一個純金敕造的斂盒中,由一路跟隨的侍從雙手捧著送了回去,那個侍從將斂盒呈到那個年老的統治者手裏,並附上了京洛皇帝的旨意。


    片刻功夫,一路回國的人皆毒發身亡,癱軟在地上,他們回來的唯一任務也便送達了,琉球的主君蒼老的臉瞬間煞白,額頭上皺紋似乎一瞬間都糾在了一起,隨行而來的還有澤子出嫁時的那件紅裝,被熨帖的放在另一個錦盒之中。


    火一般的顏色,灼在老人的眼睛裏,他渾濁的眸子顫了顫,瞬間凝聚而昏死過去,這個曾經昏聵、親手斷送了自己女兒性命的統治者,從此一病不起,臥床半月,薨。


    琉球所表的忠心與殷勤,在那送過來的使臣的頭顱與那道明黃黃的代表京洛皇上旨意的摺子麵前,將他們所有的希望都撕得粉碎,他們驚慌與無措的當頭,心裏也生出了國家危亡的迫切感,螳臂當車?坐以待斃?


    新坐上尊位的是澤子的二哥,即便是麵對外患,歷代的奪位之爭還是在血泊中進行,隻是琉球的二殿下顯然已成竹在胸,這一場內亂沒有持續多長時間,他便控住了琉球的整個朝局。


    新生的王,胸中尚有丘壑,麵對京洛的那個同樣年輕的皇帝,他如何能將自己剛得到的領土讓他的士兵過來荼毒,但琉球歷來又與一域之隔的帝國有著不可逾越的實力的差距,抵抗帝國無疑於自取滅亡。


    既然帝國不能撼動,能撼動的也隻能是他們的帝王,那個在他們國家帶了多年,在遙遠而異域的地域臥薪嚐膽,隱匿自身的帝王,聽說他新皇登基日子不久,四周也是危機四伏,聽說他回國後,以無為而荒唐的太子身份扮豬吃老虎,聽說偌大疆域內諸侯躁動……


    他的妹妹很好,臨死前將一個重要的情報帶了回來,這個情報於他不啻於漆黑夜幕中的璀璨星光,作為質子的潯炆,自在琉球就少有短處,他們常常群起也尋撈不到一點便宜,他以太子的尊貴身份回京洛後,更是沒有一絲信息傳入琉球。


    自他離開琉球之後,父親便派了全國最好的探子,線人安插到京洛的皇宮,希望將這個隱患頗深的太子消滅在深宮之中,然而他們總是失望,這個在他們國家做了幾年質子的人,心內有縱橫韜略,所行之事雖然荒唐,卻絕不讓人尋到大錯。


    探子往往去了傳了一兩次消息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被他滅了口,或是受了另一些阻礙,無從知曉。


    澤子,他親愛的妹妹,終究幫了他一個大忙,不僅給他帶了手中的那張圖,還帶來了一個消息,那個女人聽說是潯炆致命的軟肋,哎,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果然是一點錯都沒有。


    也不枉他當初向父親推薦,讓澤子去做了那和親的公主,他是知道澤子自小習劍,因著她手上的繭子,因著他曾夜起窺見她在櫻花樹下揮劍,他隻裝作不知,他當然要裝作不知,這樣在父親麵前稍稍提點,才不會露出什麽野心與紕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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