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處填3、9、5、8。”方應理忽然說。“什麽?”任喻跟隨他的視線,看向自己手中的報紙,填了一半的數獨遊戲上還有不少空格。可他隻是視線跟隨圓珠筆在這張報紙上輕掃一眼就報出了答案。任喻揚起被他折疊成方塊的報紙:“方先生對這個很擅長?”“一般。”方應理回答,意識到自己的走神,他再次回去回答前一個問題,“可以被法拍,但可能有價無市,接盤的人需要承擔很多風險,比如無法辦理權屬過戶手續,相關的費用也需要競拍人承擔。”任喻“嘖”了一聲:“那還真是害人不淺,賣又賣不掉,賠又賠不起,施工又施不下去。歡顏地產的老板會坐牢嗎?”“經營不善導致破產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除非……”“除非什麽?”任喻追問。方應理接過任喻眸中一閃而過的急迫,淺淡地勾起唇角:“除非有非法經營、挪用資金或者詐騙等情形。”這種無限接近真相的感受讓任喻腎上腺素飆升,而他的胸袋裏就有一根正在運作的錄音筆,他在思考再往下刨根究底的可能性,轉筆的手指倏地停下了。“說起來,歡顏地產的老板張響,好像還是我校友。”任喻還是岔開話題,不想顯得刻意,太早暴露,“同是a大,比我高七屆。還是希望他好,別犯法,給母校丟臉。”這話是任喻故意透的,他知道方應理也是a大畢業,比自己晚兩屆。他想攀一攀這層關係。可方應理沒有接話,並未提及自己的學校,隻是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任喻被看得有點悚然,摸了摸臉:“怎麽?我臉上有東西?”方應理移開目光:“剛才沒有,現在有了。”“?”方應理指指自己的鼻梁右側用來示意:“你把報紙的油墨抹到臉上了。”“……”統共沒聊出幾句話就走到了大樓外,高樓玻璃的牆體將日光反射地刺眼,方應理打開了自己奧迪車的車門。在告別之前,任喻手肘搭住他打開一半的車門門沿:“方先生,周日來我酒吧?請你喝酒。”方應理視線停留在任喻的鼻梁上,他剛剛蹭去油墨時太過用力,現在那裏在泛紅。“我對吃飯喝酒不感興趣。”他直接拒絕,甚至吝嗇多委婉一句。“但我生日哎。”任喻將身份證舉到對方眼前,“看到了嗎?如假包換。”身份證確實是真的,名字也是,但他畢業後、出國前改過一次名,現在幾乎很難通過任喻這個新名字了解到他出國之前的前塵往事。被猛然放大的數字占據視線以至於瞳仁短暫失焦,方應理隻敷衍地掠過一眼便毫不客氣地開口:“任老板很缺朋友嗎?我們並不熟。”換誰都會覺得很難接的一句話,好在任喻在跟他短暫的相處中已經有些摸到了門道。他壓近一步,眼底的日色熾亮,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可是,有個問題隻有方先生知道答案。”方應理揚眉:“什麽?”“我內褲是什麽顏色。”方應理短暫愣怔,腦子裏驟然出現那天在搏擊俱樂部他看到的那抹灰色布沿,和皮筋勒出淡淡紅痕的白皙腰腹,眼神立刻變得曖昧不清。但他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掏出煙盒,敲煙的時候任喻觀察到他指骨上的刀傷色澤變暗,呈現愈合的趨勢,隻餘一道狹淺的暗紅色線段。方應理低頭點煙,第一遍打火機沒有打燃,第二遍才擦出火焰將煙點著。吐出一口稀薄的煙圈後,他垂著眼瞼和任喻對視:“灰色。”“這樣還不熟嗎?”任喻提起唇角,壓低聲音,好似在嫋嫋的煙霧中同他分享一個秘密,“可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內褲的顏色。”方應理的瞳仁顫了顫,距離足夠近的時候,可以嗅到任喻身上很清淡的椰子的味道,就在這時,任喻向後拉出一步距離,仿若剛剛隻是好友間的說笑。“來吧。”任喻揮了揮手,“晚上九點,千夜酒吧。”千夜酒吧的老板其實並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友,楚惟一。早期的時候他確實幫過點忙,取了個名字,搭了下台。但他不是個心定的,要他兢兢業業地經營這份實業實在太難,等楚惟一開張的時候,人已經跑到美國唐人街給一個老中醫打下手去了。好在朋友多好辦事,這次做人設之前,任喻就跟楚惟一打好了招呼,分他半個老板當當,拿到尾款他就完璧歸趙。楚惟一擦著酒杯,看他支使小弟們掛生日快樂的彩色氣球,有點忍俊不禁。“認識你八百年,頭一次看你拉排場過生日。”他說,“你就編吧。我估摸著人家就不會來。”“不來就當我過生日唄,你自己都說難得一次了。”任喻在高腳凳上坐下,“我叫了一堆美女朋友,你就盡管上好酒招待著,不信方大律師清心寡欲、油鹽不進,但凡要是看上一款,事情就好辦。”其實他並不過身份證上的生日,早些年管得不嚴,為了讓他早點上學,父母把他的出生日期往前報了半個月。不過他平常也不過生日,組這個局就是想摸一摸方應理的喜好罷了。八點五十的時候,陳薪到了,帶著女朋友閔小一起來捧場。之前都見過麵,場子熱起來很快,閔小也是多少有點社牛在身上,眨著眼對任喻說:“我聽陳薪說起這個方應理,感覺就是那種很裝的律政精英吧,麵上說著不要,心裏不一定怎麽騷……”陳薪用腳踢了一下她的腳側。“……騷動呢。”閔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回瞪了一眼陳薪。任喻直樂,想象一下方應理那副皮囊下麵,倘若藏著顆騷氣的心,那還真是挺有意思。九點整,蛋糕掀開蓋子,酒水全啟開,燈光已就位,人沒來。九點一刻,任喻說不等了,站起來開了一瓶香檳,特意搖過後開的,爆開的酒浪灑了一身,胸前濕一大片。氣氛一下嗨起來,喝酒的喝酒,搖骰子的搖骰子,舞池裏調高了音量,碟打得飛起,任喻麵上看不出沮喪,悶頭幹了一杯,跳到舞池裏跟人比跳激光雨。他逆著光源,過分熾亮的背光從後麵穿透他淺色的衣料,透出他身體的輪廓,勾勒出隱約的腹肌線條。實在是很漂亮的身形,因此跳起來不顯得土,反而有點兒野,胳膊抬起時衣擺上扯,露出軟而靈動的腰肢,擺得讓人想掐一把。跳累了往卡座上一癱,任喻喘著氣又喝一杯,問還在座位上的幾個人:“玩什麽呢?”閔小答:“刺激的,來不來?”任喻勾起唇角,這世上還有什麽刺激是他受不住的:“來啊。”然後幾個人開始比點數,任喻擲了個2出來,就數他最小,必須要接受懲罰。“怎麽罰?”任喻喝酒上臉,嘴唇是豔的,頰上像拋過光的粉色碧璽。下一刻眼罩給他戴上了,唇間戳進來一根細長的手指餅幹。“就叼半截。”閔小說,“然後有人吃外麵的半截,你一會兒猜是誰。”任喻抿著嘴唇笑,靠在椅背裏,頭向後仰,纖長的脖頸展露無遺。巨大的音浪撞擊耳膜,在這宏大的背景音裏,他隱約聽到幾個人細細碎碎商量的聲音,但很快寂靜下去,除了鼓點,再沒有別的。“再不來,我要吃完了,這餅幹都化嘴裏……”話未說畢,忽然一隻手凶猛地扣住他的下頜,將他的臉掰向一側。伴隨著很鬆軟的哢嚓聲,餅幹斷開,分割點就緊貼著他的唇肉。他們挨上了。作者有話說:我跳躍,我旋轉,我陰暗地爬行第8章 試試任喻愣了一下,回憶一下在座的,好像沒誰真能玩這麽瘋。可很快他意識到,這隻手有些熟悉。裹著極鮮明的煙草味,指腹有單薄的粗糲感,指節的力度蠻橫,像是遒勁的一筆金鉤。但不能吧。他有點繃著勁兒,懈不下來,在一片濃稠的黑暗裏,他感受到那個人沒走,就在自己身邊垂著視線審視自己,等一個答案。“猜吧。”是閔小的聲音,不知是不是任喻的錯覺,他覺得她的聲音興奮到有些發顫。他舔了舔嘴唇,舌苔有些發幹:“陳……陳薪,你小子?”“那不能夠。”陳薪拍著大腿否認。又一連猜了兩個人,都不對。任喻呼吸發緊,他想猜又不敢,幹脆一把扯下眼罩,在晃動斑斕的色彩裏和方應理的視線撞擊在一起,引發一場心髒深處的核爆。“抱歉,工作原因,來晚了。”話雖這麽說,方應理的視線還是向下睨著,帶著幾分玩味和倨傲,看上去並沒有多抱歉,而是有些漫不經心,不過他身上的著裝印證他的說辭,還是一件沒來得及換的白襯衣,隻是多解開一顆紐扣好適應現下的環境,“恰好看到你們在玩遊戲,半路加入一下,別介意。”嘴唇上剛剛接觸過的那一點猛地灼燒起來,任喻撐住椅背站起來,這才發覺確實有些喝多了,身體禁不住晃動,笑意也變得和緩而粘稠:“當然不介意。我去一下洗手間。”洗手間裏空蕩無人。任喻洗了一把臉,酒意的熱度稍褪,但下頜被對方指腹捏過的地方還是出奇得燙。好奇怪,像是被烙上了。怎麽也去不掉。洗手間的門被推開,任喻雙臂撐在洗手台上抬起頭,額發尖上的水珠滴落,砸在眼睫上,他在水暈中看到方應理走進來。狹窄的空間內,燈光是糜爛的番茄色,兩個人呼吸都有些沉,有某種心照不宣的氣氛在彌漫。“喝多了?”方應理問。“有點。”任喻的目光不可遏製地落在對方的那隻手上,暴起的青筋和骨節本就輕而易舉可以引發他脆弱的高|潮,而上麵新添的疤痕,在破壞美感的同時,卻又生發出一種隱秘而暴戾的張力。方應理意識到他的目不轉睛,故意將手撐在任喻的手側,掌腹壓出的軟肉貼在一起。“是32歲生日?”“嗯。”或許是喝了酒,任喻笑得有些輕狂,眼底瀲灩,一開口就是不知輕重,“你是不是比我小兩歲,得叫一聲喻哥。”“嗬。”方應理又從喉嚨裏發出很輕的氣聲表達不屑,但他的身體卻壓近一步,任喻隨之後退,腰抵在洗手台的邊沿。“你空著手來,還冷嘲熱諷?”任喻挑起眉尾,鼻梁上泛起漣漪般的細微褶皺,方應理的視線落在那裏,咬死那顆被牽動的小痣。“任老板,你皮膚很紅。”喝了酒,又或是太熱,還可能是……“你離得太近了。”能感受到對方紊亂的呼吸、酒氣,剛剛手指餅幹玫瑰味道的夾心,一點點椰子。方應理問:“不喜歡?”他說話帶著一點氣音,明明腔調冷漠,偏偏又蠱惑人心。任喻深吸了一口氣,還是不願違心:“那倒也沒有。”“你喜歡男人。”尾音揚起一些,好像是問句,但更像是陳述。任喻的性取向是個秘密,他沒和別人說過。他抿了抿唇,用眼神抵擋進一步的試探,沉默著不說話。“接過吻嗎?和男人。”方應理步步緊逼。任喻怔了怔,喉結滾動,在酒精的麻痹下他開始緩慢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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