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怕小燕乘著夜黑風高,連夜翻牆,再跑了。”楚明慢條斯理地道。“朕都追到這了,萬一小燕跑了,朕豈不又要重頭找起。到時候朕再發大瘋,可沒人攔著朕。”燕知微一僵,他還真想過這個選項,但是覺得一定會被揪回來,就沒盤算了。他與陛下,本就不是因為感情上有什麽難解的死結才分開。他依然愛著陛下,習慣性地對他好;從陛下的態度來看,也對他執著至極,分毫沒有放手的意思。最終讓他們走不下去的,是這條看見盡頭的君臣之路。燕知微率先醒來,轉身離去。楚明隨即從幻夢中驚醒,發現他們之間清晰的裂痕。小雞燉蘑菇出鍋,濃香四溢,熱氣騰騰。燕知微的手藝比起禦膳房當然粗糙許多,照理說,這般一鍋燉的賣相,是不該端到帝王麵前的。楚明一點也不挑,就著菜色吃蒸餅,一邊誇他做的好吃,一邊與他說閑話。“陛下打算……”燕知微看著他的臉色,小心地試探著,“什麽時候回南巡隊伍裏?”“朕養著欽差和大臣,又不是吃幹飯的,自然能持節代朕巡查,何須朕親自看著?他們查完廣陵,自然也就來金陵與朕匯合,朕不著急。”楚明淡淡瞥他,似笑非笑,“怎麽,急著趕朕走?燕相就這麽不想看見朕?”燕知微一噎,陛下倘若賴著不走,他還是真沒辦法。他與楚明相處實在是太自然了,雖然君臣相稱,但是他太放鬆,也會失口冒出幾句“我”。與陛下說話時,他更是放肆的很,比起當年對待燕王殿下更輕鬆自在。原本,自上而下壓迫的皇權主宰著他們的關係。如今,決定他們關係走向的,卻無形中成為了燕知微本人的意願。而這意味著什麽,燕知微似乎還沒有實感。楚明停箸,看向清茶裏浮起的茶梗。雖然隱居時隻有粗茶淡飯,與皇宮的珍饈沒得比,他卻很樂在其中,因為是小燕親手做的。“朕……真的令燕相,討厭到非得要趕走?”他忽然低聲道。“……陛下,臣沒這麽想。”燕知微大驚失色。楚明放下筷子,輕聲道:“既然朕是這般不速之客,今夜,也就不叨擾了,去山間對付一宿,省得硬要留下,惹燕相厭煩。”把陛下趕出門,讓他睡山間?他不要命了嗎?燕知微快要暈過去了,陛下都在腦補什麽啊!“臣真的不……”卻聽楚明抵著額頭,眼底幽暗,精神不正常,看上去是發大瘋的前奏。他幽幽道:“知微真的恨朕,恨到……再也不願見朕一麵嗎?”第59章 請神易,送神難“臣怎麽可能會恨陛下?”燕知微見不得他難過, 忙用雙臂從背後抱著他的脖頸,似乎想要安撫他,似乎想解釋, “臣向來感激……”楚明反手握住他的腕, 輕輕一帶, 就把身形纖瘦的小燕攬到懷裏。燕知微被他偷襲,懵了片刻, 還是坐在他的腿上, 下頜抵上他的肩膀,被男人完全圈在懷裏了。他惱了:“楚明, 你騙人!”他膽子越發肥了,連帝王本名都敢直呼, 還不覺得有問題。楚明也沒覺得有什麽,止不住地笑, “真不恨朕啊?朕算計知微, 封你為妃, 還嚇你, 不記仇?”“陛下再提醒臣, 臣就要記仇了。”燕知微道。楚明親昵地蹭蹭他的鬢邊, “不恨朕,知微跑什麽呢?”“……”燕知微欲言又止, 陛下怎麽學會裝可憐了?“讓朕猜猜,知微愛朕, 卻也畏朕,懼朕。”楚明撫摸著燕知微的墨色長發, “怕朕猜疑,漸生殺意, 於是心生憂怖。”燕知微被說中心事,難堪地闔眼,在他懷裏埋頭裝鴕鳥。在離別的時間,楚明顯然是深入思考過他們的關係,此時找到的問題,切中最關鍵的地方。“知微已經很努力了。”他心裏憐愛極了,不覺他是成長中的權臣,隻把他作懷中柔軟的小鳥,輕輕拍著他的背。他聲音低沉,徐徐道來:“君臣漸生距離,難以為繼,知微既想明哲保身,又怕做不得自己,才離開朕的身邊。這樣,結局或許不會太難看。”他歎息,“用一生去檢驗帝王之愛的真假,對知微來說,還是風險太高了。”“就算朕說盡世上的情話,把你捧到何等高位,也無法消弭這樣的不安全感,是也不是?”楚明很是心平氣和,充滿了年長者的溫柔與耐心。“所以,朕表現的越是寵愛知微,知微越是懼怕。怕今日之盛寵,未來會變成清算。”燕知微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鼻子一酸,有點委屈,“陛下既然心裏明白,知微還能說什麽呢?”他縱然有無數小心機,但是他畢竟愛著君王,這就等同交出了大半選擇權。一但楚明回過味來,伸手捉住他的翅膀,把他困回籠中。他如今的掙紮,他的博弈,說到底都是可笑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隻有君王樂意與他談條件,他才能恃寵而驕。若楚明不樂意了,他隻有一條命與他博,賭注從來就不均衡。楚明靜了片刻,他若是此時信誓旦旦地說些永遠,反倒沒什麽說服力。無論如何,他是皇帝,這就是至高無上的優勢。燕知微隻能仰賴天恩,或是離開他。他信不過,才選了離開。“……愛從來不是均等的,陛下。”燕知微跪坐在他的身前,輕輕吻過他的唇邊,是安撫他的情緒,也是委婉的拒絕。燕知微垂下眼睫,輕柔的聲線如同弦歌:“臣膽子小,陛下若是不愛臣,臣會枯萎,會死的。所以,臣寧可與陛下停留在最好的模樣。”說罷,他將楚明圈著他的手臂堅決地掰開,對著神色凝重的帝王笑道:“陛下,夜深了,也該歇息了。”別院並不大,但客房還是有的,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實際上,以他們的關係,住一起又無妨,反正都同床共枕七年了。過往的經驗讓燕知微相信,若他不肯,以楚明的驕傲,也不會做出強製他的事情。燕知微高度警戒,還是替他收拾了客房,就怕夜裏陛下鬧出什麽幺蛾子。既然已經打算分開,何必再多添一層身體關係。楚明來的急,隻帶了一套備用衣裳。熱水很快燒好,他先把帝王推去沐浴,洗去路上風塵。燕知微心裏想,他有一層隱秘的欲望:他想當陛下的求不得。越是求不得,越會被回憶描摹成最好的模樣。襄王有夢,這求不得的輾轉反側,寤寐思服,才是他長久的保命符。“哪怕分開了,我也得呆在他的心尖尖上。”他心裏信誓旦旦。“知微。”楚明喚他,聲音慵懶,似乎氤氳著水汽,“幫朕打一下皂角。”燕知微心裏想著矜持高冷,他很貴,要值錢起來,腿腳卻不由自主地動了,應道:“來了。”在燕王府時,他們親密無間時,他也不是第一次伺候楚明沐浴了。陛下心思幽微,時不時展露帝王心術,沉黯如夜,難知如陰。燕知微自行退後一步,觸碰他軀體的次數減少了。直到後來,他被強行封妃,帶入後宮,兩人才重溫舊夢。他該明白的,陛下想整些幺蛾子,可不需要看時間地點。慵懶地倚在木桶邊緣的帝王睜開眼,微微抬了抬身軀,露出脊背,似乎在讓他幫忙打皂角。燕知微為了防止靴子濕透,他赤著腳踩在軟毯上,走進屏風後麵。他先是褪去繁瑣的外袍,掛在衣架上,然後挽起袖子,隻著雪白中衣,打算回頭也順便沐浴更衣。楚明倚著邊緣,姿態隨意,看著低下頭認真服侍他的柔軟小鳥,唇邊笑容一閃而逝。下一刻,他把燕知微的腰抱住,教他驚呼一聲,騰空而起。濕漉漉的小鳥被他徑直抱進浴桶裏,落了水,與他赤裸強勁的身體緊緊相貼。“啊,陛下”燕知微突然回想起當初在行宮時,陛下把他拽進溫泉裏時,也是這般促狹,這般仗著美姿容勾引他。清雅的美人窩在帝王懷裏,如花枝楚楚,雪白的臉頰到脖頸都紅透了。“別、別捉弄臣……”他欲哭無淚。楚明眼眸深邃漆黑,卻笑著湊過去,溫柔地在他耳畔吹拂,“燕相替朕打皂角時,為什麽不睜眼?”“是朕的身體不好看,燕相不願意看。還是燕相對朕居心不良,才不能麵對?”“……”楚明手都要順著他的腰肢摸到底下了。燕知微被帝王的臂膀困在浴桶裏,他扒著浴桶邊緣,竭力撲騰,羽毛也濕漉漉的,心裏慌的一比,覺得自己要翻車了。“陛下,嗚嗚嗚,陛下……臣錯了,臣錯了。”小燕撲棱著翅膀,腦海裏警鈴大作,哭著道歉,“不要折騰臣,嗚嗚嗚……別摸那裏……”“這麽大聲,說得好像朕對你做什麽似的。”楚明也就是撩他一番,試探下深淺,瞧他有沒有那個心。結果還沒把他摸出反應呢,小燕就像是貞潔烈鳥似的,發出慘叫,掙紮的厲害。雖然他能輕易壓製燕知微的掙紮,但為了不嚇到他,楚明還是妥協,低頭親親他的鼻梁和眼睛。“好了,乖,朕又沒欺負你,別哭了。”燕知微以為這把玩過火了,他要在浴桶裏翻車,這可一點都不浪漫。結果陛下停了手,親他淚眼朦朧的眼睛,溫柔地安撫他罷了。燕知微本是覺得不能過火,現在膽子又大了,拽著楚明的墨色長發,把他勾下來,和他撒嬌。他嘴上卻還是三貞九烈:“……唔……別這麽親臣,臣不行,臣不可,這太過火了。”“……”楚明按著眉心,無奈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