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避身不受,連忙回禮,“呂大商人這是何故?”“先生大才,某佩服。”紙既然比竹簡木牘輕,造價又便宜,那就代表著大量的底層士人甚至有意學習的平民能夠消費,而書也難得,他們在賣紙的同時提供抄書服務當然是順理成章的。但凡能過從根本蠱惑那些學子,秦國大業就成了一半。其實,顧衍也挺佩服一點暗示就能立刻想到這麽多的呂不韋,真不愧是未來做相邦的人啊!一想到自己能夠得到販賣紙的權力,日後青史必有他呂不韋一人,顧衍對麵身材豐腴的商人就激動的有些難以自已。可,顧衍真的願意將這種東西分享給他嗎?“您也知道,我家式微,但如今我已是阿政的太保華陽夫人那邊,與我家不睦。”顧衍已經想明白,自己的太保之位恐怕是嬴政在秦王那裏說了什麽。太子太傅太保事關重大,但一個普通的王侯曾孫的太保,就很隨便了。他是堅定的嬴政派,在呂不韋想來整個岐山顧氏都指望著嬴政登基來複興家族,那麽對於一個氏族來說,家族榮耀和蠅頭小利孰大孰小還是很好取舍的。在王位沒有確定下來時,身份敏感的顧家不能出麵,所以才請顧衍來賣他個好處,希望達成合作。“自然,自然。”呂不韋覺得自己掌握了顧衍,乃至整個顧家的心思,連聲應著,“王太孫與我在邯鄲有舊,我自當盡心。”很快,紙張的生產以及文書抄錄的事情就確定了下來。顧衍這邊提供技術和原材料,呂不韋掏本錢和工人。在呂不韋的堅持下,顧衍答應做幾種種適合推銷給貴族的紙用來混合視聽當然,順帶掙錢。女子喜歡什麽呢?顧衍走在鄉野小路上,琢磨著剛剛和呂不韋達成的交易。嬴政又被召到宮裏去了,也沒個人商量。山野間的澤蘭花開的正旺,就是顧衍看不清也不妨礙它們占據著他的大部分感官。這種在此時還叫做蘭草的東西為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分布地也非常廣泛,據顧衍所知除了藏區外,幾乎所有地區都有生長。澤蘭也是如今最常用的製香,沐浴的花。到了春末夏初,總有君子采了送給心慕的女子,而女子小孩也會自己采了回去用。總之,這種花幾乎貫穿了貴族平民的日常生活中。“要不,做些香水?”顧衍想想如今的琉璃技術,覺得如果稍微改進一下,還是很有可能性的,不過籌備周期太長,還是等來年再說吧!他眼前昏暗了一點,然後心中就有了計劃。當嬴政最近很忙,也有莫名的爽快。剛回來時他無人問津,而如今倒是門庭若市這個門,當然是安國君家的大門。如此的改變,給父親和母親的處境也帶來了一些改善,至少華陽夫人確實不太再敢搞什麽大動作了。安國君見了他幾次,對這個祖父,嬴政沒有任何的情感前世他還在邯鄲,已經是秦孝文王的祖父被葬在了東陵,他回國後因為朝中局勢和自己的處境,甚至沒有去祭拜過一次。秦王將少府放給自己,讓他監管著水骨龍車的建造,他趁機提了顧衍曾經無意間說的‘料薑石’,這種在秦邑盛產的石料最適合做水壩。秦邑是秦國的舊王都,交通商貿都很方便,秦王便允了他更換水渠材料的事。嬴政已經想好了,若是真的好用,他就開始籌謀關中平原的灌溉問題。顧衍嘴裏的泵機不過是原理複雜些,隻要他想做,他相信可以做出來。他就是這麽自信!回來的路上,坐著馬車那輛牛車已經在秦王的命令下‘退休’了。哪有王太孫坐牛車的?因為天氣越來越熱,車周圍已經撤了遮擋的厚重帷幔,隻留下薄薄的紗,虛虛的遮著嬴政。可到底不是完全遮著,唇紅齒白的少年穿著滾邊的袍子端坐車內,一路從鹹陽回到書院,一路被瓜果和蘭草扔。少女們手牽著手,對著明顯還是孩子的嬴政唱著他本不該聽的情歌,將籃子裏采好的蘭草拋向他。她們當然知道嬴政不可能和她們有什麽,但是欣賞美人是人之常情,她們根本不吝嗇表達自己對嬴政皮相的讚賞,大膽的表示著。等到嬴政真正回到書院,已經是碩果盈車了!顧衍聽說了後連忙讓韓徒去帶人將那些蘭草收集起來,也不管嬴政不太好的臉色,欣喜的宣布自己的決定。“我去沐浴,先生自便。”冷冷淡淡地說著,然後嬴政轉身就走將顧衍拋在腦後。“去將這些花壓扁灼了石灰水加到紙漿裏,先試試看效果怎樣”顧衍這邊還沒來得及察覺嬴政那點小心思,就被趕來找他拿主意的仆從匠人們包圍了。他畢竟眼睛不好用,沒了視覺,周圍又這樣嘈雜,學生的一點點小心思確實很難第一時間察覺到。嬴政生氣的點在於自己竟然被一群鄉野女子攔著扔花!要是有人刺王殺駕怎麽辦?前世那些刺殺事件總讓嬴政心裏不舒服。不是決定被刺殺這件事怎麽樣作為秦王,後來的皇帝,被刺殺也是有心理準備的,可以說如果秦王是一份工作的話,那麽被刺殺也是能被算在工作範圍裏的。讓他不爽的是,在死後,重生前的那段時間裏,他知道了那些刺殺自己的事件,竟然成就了刺客的威名,而自己竟然像碩鼠一樣!這是嬴政無法容忍的。當然,這也是顧衍不太能理解的。被刺殺當然要重視起來,尤其是秦王看上去很喜歡嬴政的當口,很難保安國府裏有什麽機鋒但是嬴政因為不能忍受成為刺客故事裏的背景板就要求換地方,這實在有點過分了!造紙工廠就在顧衍所在的裏,要是他走了自然就不再是裏長,那造紙的生意和後續的計劃怎麽辦?書院清淨,小院子還是按照他的審美親自設計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回到鹹陽,他和嬴政就正式卷進繼承權之爭了。顧衍還沒準備好!有的時候,顧衍覺得自己的性格挺別扭。既希望能為民為國做些什麽,又對那詭譎的朝堂有些恐懼。當初請秦王讓他在這村落裏教書就是為了避開城裏那些陰私就是沒有陰私,光是人情往來都是他一個盲人吃不消的。分開住更是不可能,若是王太孫無緣無故的離開一直住著的書院,外麵就不知怎麽揣度秦王的意思了,倒是顧衍還沒坐幾天的太保位置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不過好在,顧衍和嬴政都是擱置爭議的高手,兩人看問題得不到解決就默契的轉換了話題。隻是,還沒等他倆商量出個什麽來,秦王的召見就來了。作者有話要說:純純的師生情啊!可能互相利用更多。說有珍寶讓呂不韋找來,隻是個借口。顧衍是貴族出身,當然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自己想聯係商人賣東西,會被別人以為顧家要完的,不過嬴政秒懂他的意思。感謝在2021-11-1522:31:38~2021-11-1722:41: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千千尋5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9章 上一次如此鄭重其事的穿過層層宮闕,條條廊道跪在殿下還是去年的秋天。當時的顧衍以為自己可能不會再有麵見秦王的機會,隻是時也運也,他沒想到又一次跪在了這裏。與上一次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已經好了很多,已經可以分析出淺薄的人影,也不再需要調動所有的感官來應付繁瑣的禮節。而且,這一次他的位子理應比上次靠前,應該在大殿裏。之所以說是‘理應’。是他已經在大殿外跪了一個時辰了,沒有人叫起。如果他還是普通的士人,秦王自然不敢這樣折辱他,但他受了太保職那就是秦王內宮的官員放在普通人家就是家老、女師這樣的人物。若是犯了錯,被冷落些也是合情理的,更何況是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家族呢?但,錯在何處?夏末秋初,炎熱還未完全褪去,天卻高了很多。青磚路被太陽曬的發燙,顧衍卻神色不動的保持著叩拜禮的姿勢。鼓樂聲不停,代表著秦王也在大殿上等著他。嬴政沒有和他來,也不在王宮,如今的王太孫政可是鹹陽城的名人,明明隻有十一歲但不少老臣都以及暗地裏討論他若是繼承大統必有穆公之能。所以說他的教育並沒有出現什麽問題那麽哪裏招惹這位親王不快了呢?顧衍在心裏頭琢磨著,同時也要忍受著灼熱的陽光。當然秦王可能也不是為了懲罰他,不斷的有臣子從大殿內走出,看樣子秦王的政務也非常忙碌。他隻是沒有叫顧衍起來罷了。“顧太保,快快請起”內侍尖銳的聲音忽然刺痛顧衍的耳膜,然後他才鎮定的再拜後起身,一連串的唱和聲高呼顧衍的名字和官號,一層一層遞進內廷宮殿,而少年人儀態端莊,風姿綽約的踏過一節又一節樓梯。隻有他自己知道內衫被汗浸濕粘在背上,雙股顫顫到幾乎要用盡他全身的力氣才能穩定它。走到殿內,顧衍無視其他人的視線,跪下膝行幾步在禮儀範圍內停了下來,“臣顧衍,受詔前來拜見秦王,大秦萬年。”“少府送了物件到寡人這裏,聽聞是顧太保之作?”秦王老邁的聲音傳來,他沒有要內侍官來傳話,而是自己親口詰問,“卿可識得?”內侍托著銅禁快步來到顧衍的身邊,顧衍低頭垂眸隻能看到眼前的三寸地,聽到聲響也沒有抬頭,反而是內侍將禁放在他眼前。銅禁上盛的赫然是顧衍交給呂不韋販賣的紙,供給貴族的印花紙和平民的普通麻紙都有。“是臣之作,王太孫年幼不可長端書簡,又勤勉非常,終日脫力,我憐其刻苦便做此物以減其負擔。”秦王既然直接問他,那必然是知道呂不韋最近的動作,也很清楚紙的用法。顧衍直接將起因推給嬴政,認下了他做的紙,“早年讀些雜書,聽聞塞外有草做袋狀物以盛載,臣書院中種書帶草,本為鼓勵王太孫勤讀刻苦,後發現做紙一絕便用來為王太孫學習之用。”“嗬,卿倒是忠於職守。隻是這紙既然為王太孫所做,為何流落民間?”秦王笑了笑,繼續問。顧衍低頭,聲音平穩娓娓道來,“昔山東諸國嘲我大秦少詩書,無聖人,乃蠻夷。吾家雖自楚而來,但多年生活已將秦作為母國,吾心中不平,乃想疏襟解懷,便與商賈呂不韋合作販賣紙張,以顯我強秦也有陽春白雪,而非全為下裏巴人。”言語間盡是少年意氣,狀似無心之舉。當然,真實情況沒有這麽嚇人,好像說的秦國人都不識字,茹毛飲血一樣。作為古老的國家,秦人還是很有文化的,該有的都有,隻是這種文化不體現在享樂上而已。再加上山東六國的詆毀,才讓秦國給了人沒什麽文化的印象。“哈哈哈哈,從未聽長信侯言其子如此意氣風發,倒是肖似我大秦兒郎!”秦王哈哈哈大笑,對左右說道,頓時大殿裏一片稱讚聲。隻是顧衍知道,自己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如果隻是個普通的孩子,如此已經算是超長發揮了,可對於一個九歲提農事,十歲入鹹陽,十一歲為太保的孩子來說,剛剛的回答有些幼稚了。顧衍要的就是這效果,他讓秦王有了個印象顧衍再聰明,也是個會衝動的孩子。他已經猜到秦王的想法了,知識一直被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裏,就算有私塾的存在但普通的平民根本交不起束,識字率實在小的可憐,而書籍更是不可能通過購買獲得的重要資源,很多氏族能過千年鼎盛就是因為他們掌握著大量的知識。但紙的出現,打破了這一束縛。低廉的成本幾乎可以讓所有有心學習的人都有機會識字雖然現在還沒有這樣的事情出現,可隻要紙在民間存在這樣的事就總會有一天來臨。自秦孝公後曆代秦王都是法家的擁躉,而法家最不喜百姓識字讀書。隻有這樣的印象,才能讓顧衍後麵的話順理成章的說出口。“那,卿可知紙流落民間所帶來的後果?”秦王收斂了笑容,沉聲道。話題也重於來到了關鍵的地方。顧衍深吸一口氣,坦然道,“臣知,隻是不知王上可知?”“哦?可有寡人不知者?卿自辯來。”秦王倒是大方的給了顧衍辯解的機會。顧衍微微直起跪到發麻的身子,回話道,“百姓愚鈍,不知天地寬廣;貴族滿盈,心思不軌。秦揮斥方遒,直指,天下一統百年內必實現彼時定囑告列祖,以光祠祀。可開疆容易守土難,秦以法製必國強,別國卻風土與秦自不同,大將軍可數月連拔十餘城,但城中百姓固守家土百年數代,貿然更改心中自有不平。”“哼,不過是不堪教化。”熟悉的發言,嬴政真不虧是他的好曾孫,倆人說的話都一樣。第20章 祖傳的頭鐵也讓顧衍在短短一年就練就了一身安撫他們的絕學,打動這些王的從來不是什麽百姓民生,而是利益巨大到他們無法拒絕的利益。比如,江山萬年。顧衍一邊整理著思緒,一邊娓娓道來。他說話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可以讓人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並且發自內心的讚歎他的能力。當然,這不是什麽神力或者金手指,僅僅是顧衍作為他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上輩子,他通過這樣的能力成為了一位老師,今生也陰差陽錯的走上教育行業,真是造化弄人。顧衍談到從文字故事入手,先讓各國百姓了解秦國,也了解被秦國統治的好處,潛移默化的讓民心向秦國這邊靠攏民心所向,自當所向披靡。再加上如今各國的王確實不是明君,甚至各國前幾代都不算是明君了。和他們形成反比的是,自穆公來秦國國君雖然代代頭鐵,但也代代明智,代代強。嘖嘖,都不用顧衍編故事,現成的例子就能忽悠的其他國士子來秦國求出路。至於百姓,不習慣的還是秦法和秦吏。秦吏難做,但同樣在縣村裏有巨大的權力。過快的擴張會導致官吏供應不足,培訓不到位,匆忙上任的官吏甚至有的是地痞流氓出身,這樣在律法執行的時候難免有誤差。甚至有人會以權欺人。百姓當然不會覺得是秦吏本人的錯,更多的是將自己的痛苦轉嫁給秦法,而那些被滅國的氏族稍微鼓動,那就是在動搖國家通知的根基。“若是以紙為引,百姓知秦之能,自然夾道相迎這是其一;潛移默化的使民間有識之士學習秦法,好在秦軍進駐時可接管政務法令,當地人與當地人好溝通,便於宣揚秦之令這是其二。此二者,乃萬代之基。”至於後續怎麽操作,顧衍相信自己不需要說的很清楚,秦王在心裏已經有了考量。有些話,也不是作為臣子的他能說出口的。說了這麽多,不過就是想要秦王同意紙張的生產和推廣。顧衍相信,隻要他此時種下一顆種子,整個民族在未來就能收獲一顆金燦燦的代表文明的樹。為此,他不惜代價。果然,秦王聽完顧衍的解釋笑著說,“那用歌舞的方式推廣秦之威名的法子倒是有趣,準了。”身邊的侍從官立刻記下。至於紙張的生產和銷售“容寡人再想想。”秦王不鹹不淡的推了。回去的路上,顧衍沒有讓車夫直接駕車回到書院,反而是在鄉野間轉悠起來。顛簸的車上,顧衍想著今天秦王的態度,和周圍官吏的反應,一條條一個個的分析。這是他的習慣,獨自一人去考量未來的路。紙的出現不僅僅是動搖了貴族的基礎,更是觸動了秦王那根由變革和穩定爭奪著的神經。國君不知道他的才能嗎?他不知道紙是好東西嗎?不,秦王比誰都清楚。所以,他才害怕。公元一世紀,差不多就是三百年後吧!大陸的西方,是秦人不知道的一個國家,能工巧匠為了提高生產某種東西的效率,為皇帝進獻了一個可以大幅度節省人力的機器。皇帝下令重賞了工匠,然後摧毀了那個機器和它的製造圖紙。這個國家,叫羅馬;這位皇帝,是維斯巴薌,一位以重整國家,善於用人且勵精圖治聞名史書的皇帝。維斯巴薌不知道機器可以促進生產,而生產可以為國家帶來繁榮嗎?他知道,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東西。更何況,技術的發展並不是此時最需要的東西縱使它可能節省人力,讓國家變得更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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