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驚恐虞錦幾人正在說穆家那些不可告人之事,剛巧穆紹祺的馬車便從他們身側的長街駛過。幾人都不再言語,默默注視著大張旗鼓要來祭奠母親的這支不太誠心的人馬。一聲笑打破了小小木桌上的寂靜,幾人視線紛紛集中在發笑之人的身上。虞錦麵也不吃了,仍然沒有止住笑意,說:“看我幹什麽?”“真怪……”封言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什麽怪?”虞錦立刻問道。封言也不跟她客氣,筷子一拍,說道:“就是你,你怪。上回我們少主好好的跟你說話,你做什麽把人踹進湖裏?忒沒禮貌。”“哦,你說這個。”虞錦也撂了筷子,說道,“他先詐我,我也算是禮尚往來而已。”“你這人,不僅沒禮貌,還不講理!”虞錦不耐煩道:“那你想怎麽樣啊?一起高高興興看穆家笑話不好嗎?你非要在這兒給我找茬。”她說著看向邊長賀,說:“這樣吧,今天我們一起再去周府,我自己跳進去,算兩清,行不行?”邊長賀說道:“那倒也沒有必要。”虞錦一樂,看向封言,說:“閉上嘴吧你,你們少主都釋懷了,你不要糾纏。”也不等封言再回嘴,邊長賀問道:“你來惠州,真是為了仙鹿燈?”虞錦點點頭,說:“最開始是這樣的。”“現在呢?”虞錦露出一個笑容,手裏捏著筷子往剛剛穆紹祺離開的方向指了指:“現在嘛,有熱鬧看,當然要先看熱鬧。”她放下筷子,問:“你呢?”邊長賀不答,反問道:“你們疏影山莊避世多年,你為何看穆家不順眼?”虞錦一攤手:“我有嗎?”她說罷一笑,說道:“我父兄不願意爭虛名罷了,可我閑不住,愛看熱鬧,願意討厭誰就討厭誰。”邊長賀發現她的警惕性提高了,說道:“穆家的耳目眾多,你這般招搖,不怕招來禍患?”虞錦神神秘秘地湊近了,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說道:“那你怕嗎?”邊長賀看著她,沒有答話。虞錦坐回去,又說:“盟主之位他坐了快三十年了,江湖眾人雖說都覺得他是個好人,可這三十年來亂象叢生,你們威名赫赫的雁翎刀沒落了不說,柳家更是慘遭滅門,我父親若不是躲得快,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柳家?”邊長賀沉默了片刻,說:“何出此言?”“你煩不煩?”虞錦不耐煩道,“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在這裏‘何出此言’,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你自己心裏清楚。”她說罷起身就要走,邊長賀趕緊跟上,大成很有眼力見的迅速把幾人的麵錢付掉。虞錦看他一眼,也許是看在這碗麵的份上,說:“你是不是收到了一封信?”邊長賀點點頭,說:“你也收到了?”他們沿著長街慢步行走,虞錦說道:“我們在蘇州的時候就被他們盯上了,或者說,那個觀寶會,本身就是他們設的局。”她說著又露出一副嫌惡的模樣,說道:“我在家中待了這麽多年,時常聽我父兄和我講起當年之事,我們的穆盟主,看著正人君子,實際上不過是個見色起意的老淫棍!”邊長賀奇怪道:“陳年舊事,你也知道得清楚嗎?”“當然了,”虞錦露出得意之色,說道,“我二哥當年做的可是情報生意,我待會兒要告訴你的事情,若要去買,你得花上幾萬兩銀子才能聽的上呢。”她說著歎了口氣,說道:“不然今日哪有遊仙閣賺錢的份兒。”邊長賀也有所耳聞,虞家三子一女,二十年前退隱,二十年前的虞家二郎便是最年輕最有名的情報販子。虞錦讓他近些,小聲說道:“你以為東劍西刀為何突然成為眾矢之的?況且你們‘西刀’有此遭遇,也是因為當年你們與東劍齊名。”邊長賀奇道:“難道當年之事便是衝柳家而去的?”虞錦想了想,說:“有好幾個原因,值好幾個萬兩白銀呢我隻告訴你一件,你就知道那老頭有多惡心了!”她猶豫了一下,說:“不過這件事我告訴你,你不要說出去,也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卻是能印證老賊人品的一樁舊事。”她話說到這裏,邊長賀已經大概猜出她要說的是什麽了,說:“和柳夫人有關?”虞錦趕緊讓他小聲,說:“三十年前武林大會,老賊的亡妻剛剛亡故,他於途中與柳氏夫婦相識,見人家神仙眷侶,夫人又十分美貌,他自然動了賊心。途中幾次三番搭話,但是夫人並不理他……”她越說越覺得惡心,呸了一聲,說:“說出口都覺得汙了柳夫人名聲,我不想說了,反正這個老賊的色心大了去了,後來覺得柳大俠劍法精妙,擔心自己爭不過他,還暗中給他下毒……”邊長賀大驚失色:“下毒?”虞錦悻悻地閉上嘴,說:“這又是另一個萬兩白銀的價錢了,隻是那時候柳大俠不過是陪夫人遊玩,並非參加武林大會……”她站定了,看了看據他們幾步遠的隨從,小聲警告道:“既然我們都收到了信,我也相信你們西刀的骨氣,我將這件事告訴你,請你千萬保密,算是對你的補償。”邊長賀還在消化剛剛聽來的事情,愣怔了片刻,問道:“補償什麽?”“我把你踹下水的事情。”虞錦從牙縫裏擠出這麽一句不情不願的話來。*穆旭堯的壽辰的前一天,柳昔亭就被他喚了回去,卻也沒有吩咐他去做什麽,隻是白白待在穆府,不讓他外出。柳昔亭心內有些不安,見老管家帶著下人來給他送新衣,柳昔亭更是退避三舍,死活不肯接受。老管家讓侍女都出去,悄聲說:“你若是後悔了,現在就走,不要等到明天。”柳昔亭雖然有些不好的想法,聽他這麽說仍然一陣慌亂,問道:“後悔什麽?”老管家名跟隨穆旭堯多年,但是這些年來對柳昔亭總是暗中照拂,柳昔亭感念他的善心,今日竟然聽他提到“逃跑”,想來絕不是小事。“你不知道?那現在也該猜到了吧。”柳昔亭往後退了一步,扶住了茶案,十分驚恐地看著他,說:“您不會是想告訴我,明日他要認的義子……是我吧?”對方不語,許久才說:“你要逃嗎?”柳昔亭頓時渾身生寒,他對此情景並非沒有設想過,但是穆旭堯聲稱自己的義子會是下一任盟主,他隻是覺得自己總待在暗處,穆旭堯不會將他推到人前來。如今不僅要將他推到人前,還要將他變成眾矢之的,做一個無關輕重的替死鬼。柳昔亭腦子裏混沌一片,就算這麽多年來他已能接受自己尊嚴盡失的事實,也絕不能遭受他這般羞辱利用。他先想起了卓青泓說的話,登時想立刻離開,但是他隨後問道:“尋桃呢?”老管家看著他臉色煞白,頗為不忍道:“沒有辦法,你在這裏,她還能在哪裏?”柳昔亭緊緊抓住桌角,似乎有些站不穩,好半天才說:“她在這裏,我又能去哪裏?”他又看向管家,有些無助道:“您有什麽辦法嗎?我不想……”老管家搖搖頭,說:“你自己若是想要逃走,還能一試,你該知道這府內府外有多少高手,再帶上一個,就絕無可能了。”柳昔亭有些怔怔地站了一會兒,他想到明天蘇枕寄也會來到這裏,還有他的那個神秘的和尚師兄。柳昔亭更覺得心內灰暗,自己若是被穆旭堯蓋上了這麽個名頭,往後……怕是要更艱難了。但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拋下尋桃獨自逃走,更何況宗施於說過要在壽宴上給尋桃看診,他若是此時一走了之,就算保住了自己那點早已岌岌可危的虛名,又有什麽用呢?他思慮許久,才說:“我不走。”老管家將新衣放在他麵前,說:“他要認你做義子,不過也是羞辱你,讓所有覬覦盟主之位的人,都看著你,為你樹敵。成了眾人的敵人,路就難走了。”“我知道。”柳昔亭答道。當年穆旭堯不就是用了這個法子毀掉柳家的嗎?柳昔亭答得堅決,心中卻慌亂異常,他隻是知道後果,卻想不出破局的法子。明日壽宴之上,穆旭堯既然是要當眾認子,他就有機會獨自站在穆旭堯的身側那樣近的距離,縱使那個逐流的武功再強,能快的過他嗎?柳昔亭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了一個寒顫,但他沒有別的辦法。柳昔亭頹然坐下,隻希望明日能早些為尋桃求藥。天色已暗,柳昔亭仍然坐在一片黑暗中,不肯起身點燈。他抬手摸到脖子上掛著的玉石掛墜,更是神色恍惚。忽然之間他看見有人從自己房前很快地穿行而過。柳昔亭立刻站起身來,手還未碰到房門,人便愣住了剛剛那人,現在站在他的身後。第八十九章 變故次日穆旭堯的壽宴照常舉行,江湖上大半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了。穆府向來秉持著來即是客,因此請帖有與無反而不甚重要。蘇枕寄本來就有些擔心好不好混進來,發現站在門口迎接客人的門房並不怎麽查看拜帖,隻需看上一眼,竟然就能叫出對方名諱。這樣一打量,他更加心中不安,看向晦明:“師兄,我們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去嗎?會不會被認出來?”晦明看了看他,說:“你我有什麽名諱?你除了上次摘了一次遊仙閣榜首,也就糕點鋪子的小二見你眼熟,我與師父長年隱居,他們更不認得我。”蘇枕寄小聲道:“上次的殺手,不就是穆府的人嗎?”晦明眼神幽暗,安靜片刻後才說:“放心,就算他們認了出來,也不敢說。”蘇枕寄歪了歪頭看他,還沒聽明白他是什麽意思,恰好有一行人要進府去,兩人便也沒有過多交談,尾隨著人家進了穆府。穆府在庭院中擺了十幾桌酒席,此時客人已來了大半,許多人正在相互寒暄,但是這些人對於蘇枕寄來說都十分陌生,唯一他會熟悉的人卻讓他找尋許久也沒能看見那人的身影。晦明看他探頭探腦的,按著他的肩膀讓他收回腦袋,說:“你看見陳家的幾個人沒有?”蘇枕寄剛剛到處看了一圈,沒看見一個眼熟的客人,便搖了搖頭,說:“他們一定會來的吧?”話音剛落,忽聽一陣敲打之聲,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去看。仔細一聽,這好好的壽辰之日,竟然有人在奏哀樂。雖然蘇枕寄與這位穆盟主素不相識,但是幾次三番的莫名追殺,和柳昔亭的那副模樣,見此情此景,他竟然莫名升起一種快意來原來並非所有人都被他蒙蔽。隻是穆府高手雲集,仰慕穆旭堯的人不在少數,這人公然挑釁,想來若不是有些本事,便是有許多膽識。隨著吹打之聲,眾人看見了幾個渾身縞素的樂手,嗩呐聲響天震地,穆府的府丁也許是認得領頭之人,隻是一路跟隨,低聲相勸,鬧了許久竟然也沒有將這行人攆出去。蘇枕寄看熱鬧倒是高興,錯眼間便瞧見了站在抄手遊廊中的陳家老二,那個瘦高的書生走動間還能聽見鎖鏈的細碎聲響。蘇枕寄看了一眼,連忙悄悄對晦明說:“師兄,陳家人都來了嗎?”晦明環顧一圈,說:“那個老四從不進入內院,大概在門外守著。”蘇枕寄前幾日便從柳昔亭口中大致了解了穆府內的機巧處,本來說好壽辰當日雖然不能近處交談,起碼遠遠見上一麵,但是日頭漸盛,穆府內也越發熱鬧,他仍然沒有看見柳昔亭的人影。一個清瘦的青年人領著吹哀樂的隊伍暢通無阻地闖進了內院之中,老管家晃悠悠地迎上來,麵上掛著笑,說道:“周少爺,這又是鬧哪出?”那個“周少爺”隻是微微一笑,說道:“今日是我姑姑的祭日,我為姑姑守孝,有什麽問題?”他說罷繼續領著一幫人往裏頭闖去,外客聽了這話,不禁議論紛紛,有個身高體壯的長髯大漢說道:“周家?哪個周家?”旁邊一人接話道:“穆盟主的亡妻是姓周吧?不過聽說周家隻有穆夫人一個獨生女,哪裏來的侄子?”灰袍男子說道:“據說當年的惠州首富周家早年間確實隻有一女,後來又生了個小兒子,隻是小兒子生來多病,剛出生沒多久就送到了道觀中修行。周家小兒子在二十多歲時回了家,就聽聞父親去世,為完成父親遺願,與定了娃娃親的姑娘成了婚,生下一子,不久後姐姐也難產去了。”“這一子,便是眼前這個‘周少爺’?他是什麽人?為何沒聽說穆家有這麽一個親戚?”這桌坐了一個麵戴麵紗的白衣女子,極為冷淡地看了一眼,說道:“此人便是有‘鬼手俠盜’之稱的周通。”聽聞此名,眾人皆一片嘩然,“原來鬼手俠盜竟然是穆盟主的侄子。”八年前惠安王私通外敵,與倭寇使者私相授受,收受了許多倭國風物,那些東西卻在一夜之間從府中消失殆盡,轉而出現在了順天府尹的衙門前。一連數天,甚至連惠安王府與之的往來書信都被送到了順天府尹的書案上。而這些被盜走的物什上都留下了一枚金色的“周”字印記。有人又問:“周通造詣既然如此,他父親怎麽未曾聽聞其名?”白衣女子冷不丁道:“也不是世上所有人都願意博一個虛名。”桌上眾人冷了片刻,剛剛的灰袍人笑道:“姑娘說的有理,若說鬼手俠盜的父親尚在世,如今大概與穆盟主差不多年歲,也該有五六十歲了。”“真是奇怪,周家既然還有一子,這麽多年過去了,江湖上竟然都沒有幾人知道他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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