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朕那個弱柳扶風的丞相大人 作者:燕行澤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算不得辛苦,”商琅對帝王這樣的憐惜很是受用,溫聲道,“臣兒時倒也算得上是任性,若當真不喜,定然不會去學的。”“何況,若是家母當年並沒有教會臣這麽多的東西,臣今時今日,還不一定能遇見陛下。”也是。商琅當年是自己一個人騎馬趕到京都來的,無論如何自由度都高一些,隻要避開林中野獸,走些不容易撞見匪賊的道路,便基本上不會有什麽事情,能夠安安穩穩地到京都來,還能順利地趕上科舉。但若是他走水路或者乘馬車,人多眼雜的,一個十六歲還長得漂亮至極的小孩子,實在容易被人盯上,似乎會更不安全。顧嶠被商琅這樣的話勸動,加上事已至此,他又改變不了什麽,便問道:“那如今,先生的父母可還在麽?”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明顯的遲疑。畢竟按照商琅說的這些話,在他剛剛從荊州出發去京都的時候,也就是十二年前,應當還有父母踐行。但是他卻能忍著十二年都沒有回荊州一趟……加上顧嶠也幾乎沒怎麽見到過他跟家中有書信往來,難免疑惑。他已經聽過許多次關於商琅兒時的事情,這三人的關係聽上去也並不惡劣,為什麽……?“不在了。”商琅開口,溫和的聲音裏麵帶著一點難以掩飾的悲戚。但是他並沒有在此事上多談,而是看向顧嶠,移開了話題:“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今夜臣與陛下就好好歇息一番,等到明日,還要趕許久的路呢。”趕上兩日,早一些、快一點。等真正到了遂安府,他們兩個才能徹底地安定下來,好好休息一番。顧嶠依言頷首:“那朕出去點些吃食既然已經到了荊州,先生可有什麽想吃的熟悉菜肴?”第64章 餓殍遍地商琅聞言搖了搖頭:“隨陛下喜歡便是。”兩人相處這麽久, 顧嶠自然也大概知道商琅的喜好,聽到他這般說,便沒有多問, 一頷首就轉頭走了出去。幾人在客棧當中好生歇了一整夜,次日快到晌午的時候才繼續出發。顧嶠身上還難受著, 想必商琅也舒服不到哪去, 全靠意誌力撐著。如此折騰了兩日,終於是到了遂安府,除了伏憫那小孩子瞧著半點也不累之外, 就連雲暝的臉上都帶著點疲色。好在齊尚還算機靈,他們在剛到遂安府的時候就已經跟人聯係上, 隻不過怕打草驚蛇,沒有直接住到人家中去,而是在客棧當中歇了下來。這一歇就是好幾日,一直到顧嶠身子完全爽利了才走出客棧。不過這段時間裏麵他們倒也沒有幹躺著。顧嶠暗中召過齊尚,問了些如今的情況。讓他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傅小侯爺竟然沒有像先前跟他說的那樣跑去不務正業遊山玩水, 而是在遂安府當中安定了下來等著他們到來。同他們猜測的一樣,先前齊尚與朱家的那些矛盾,沒少有傅翎在一旁推波助瀾。遂安府當中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百姓水深火熱, 他們自然也要快些行動, 顧嶠這幾日沒精力動手, 卻動了不少的腦子,寫下來許多對策,有些如今能動的, 全都交給了傅翎和齊尚。傅小侯爺幹活幹得殷勤得不行, 甚至還會跑過來主動跟顧嶠提計策, 弄得顧嶠都懷疑這殼子裏麵是不是換了個人, 後來才知曉是前些日子傅翎體內的情蠱發作,夫妻兩個在房中折騰了好一陣子,到現在子桑瑤都不像是想要放過他的樣子,導致傅翎如今秉持著多幹活就能少在家中待著的原則,給顧嶠幫了許多的忙。不過即使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顧嶠也還是沒能理解傅翎的舉動他先前看過宮中那些冊子,都說風月是快活事,怎麽傅翎就……唯恐避之不及呢?兩人多年好友,顧嶠心中有疑惑也沒憋著,直接當著傅小侯爺的麵問了出來,問得傅翎臉上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最後看了眼站在遠處避嫌的丞相大人,壓著聲音同他道:“到底如何,等你把你的探花郎搞到手不就知曉了?”因為傅翎說的這話,顧嶠跟人聊完之後再去看商琅的時候,臉都還是燙著的。商琅看著他那副模樣並沒有說什麽,神色自若地同他繼續去談論朱家的事情。顧嶠為此暗中鬆了一口氣,但是之後還是有意無意地避著他,等到身體好了之後一行人藏匿身份到百姓當中探查的時候,甚至還偷偷在書販那裏買了幾本亂七八糟的雜書在這樣的亂象當中還能被他尋到一個賣雜書的書販,也是實在難得了。遂安府這個地方,除了地動之外鮮少有別的天災,因此平日百姓生活都還算安穩,如今更多的也就是朱家這般的人禍。顧嶠從來沒有想到,在大桓國庫倉廩富足,京都百姓平安和樂的時候,竟然會有一處地方餓殍遍地。遂安府主城當中是朱家勢力所在,也是如今他們住下的地方。城中豪宅四起,酒樓鱗次,甚至價格貴得都能比肩京都,一片繁華景象。但是隻要出了城,再多走幾步,看到的便是如同人間煉獄一般的景象。有不少麵黃肌瘦的老人孩童,或者死了,或者即將死去。而一部分尚有力氣的青壯男女,則都被朱家雇去了打理那些被侵占的農田。說是打理,不如說是奴隸動輒打罵已經不算什麽,顧嶠遙遙地看了一眼,幾十畝地上就隻有那麽一兩個人在勞作,無論男女,身上的布衫早就破了,且不是磨損,清晰可見鞭痕的撕裂。一群畜牲。顧嶠沒有離城太遠,便冷著一張臉重新回到了客棧。一回去就差點捏碎了一張桌子。結實的實木桌子上都被人按出了一條深深地裂痕,也可見帝王此刻心中有多大的火氣。好在在座的幾個人裏麵除了齊尚一個真正的臣子在戰戰兢兢地眼觀鼻鼻觀心之外,其他都沒被顧嶠這樣的怒氣給嚇到,但臉色也都不算好看。能好看就怪了。“我想現在就殺了他們。”傅翎毫無疑問是幾個人裏麵最耐不住的那一個,率先開口。說實在的,就朱家如今這樣的行徑,顧嶠完全沒有必要再去與人虛與委蛇,直接昭告天下便是,證據如今可是在荊州遂安府這片土地上明晃晃地擺著。顧嶠偏過頭去看商琅,他從走出城門看到那些可憐的饑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對朱家那群豸狗不如的東西有了殺心:“丞相覺得如何?”商琅臉上的神情慣來淡漠,除了顧嶠這樣對人熟悉至極的,那兩個人都沒有從中察覺出來太過於凶烈的怒火。他聽見帝王的詢問,稍一沉默,然後開口道:“朱家當殺,但是陛下莫要忘了,我們本來的目標,是與世家勾結的荊州知州,而非單獨一個朱家。”顧嶠在京都那等世家根係繁雜、交錯縱橫的地方都沒對他們有過什麽忌憚,在這樣偏遠的地方,隻是一個孤單單的支係,想要動手實在是太容易。早晚要殺,隻是他們還要判斷,到底在什麽時候殺,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如果他們現在就給朱家血洗了,難保荊州的那個知州不會被驚動。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雖然他們這其中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是地位極其尊貴的人,但是手上一來沒有兵力,二來對此地也遠沒有一個知州熟悉,若那人破罐子破摔,要大逆不道地謀反,他們簡直毫無反手之力。“那就這麽……由著他們繼續傷害百姓?”顧嶠眼眶紅了一圈,字字都帶著恨意。第65章 積弊已久商琅聞言長睫顫了一顫, 顯然心裏也算不上平靜,卻隻能道:“陛下,如今我們唯有盡快動作。”顧嶠深吸一口氣:“且先如此吧。”他們如今心裏帶著火, 也根本沒有辦法完全靜下心來去思考對策,就隻能如此走一步看一步。“諸位都先回去吧, ”顧嶠有些疲憊地擺了擺手, “等有了好的計策,再行商議。”傅翎和齊尚依言離開,等到門闔上、顧嶠收了力氣跌坐在椅子上的時候, 商琅忽然開口道:“陛下不必如此憂心。”顧嶠聞言,抬眸看向他, 眼底的鬱氣未散:“如今荊州這般模樣,先生要朕如何安心?”“臣並非此意,”商琅輕聲一歎,“陛下從到了遂安府,便可見焦急, 臣擔心陛下一時衝動,會失了分寸。”聽見商琅這般,顧嶠雖然神色還不算好看, 但多少是和緩了一些。眼前這人總有一種能夠讓他瞬間冷靜下來的能力, 顧嶠也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失了分寸, 但心中那些情緒又怎麽會是能輕易地壓下去的?“朕究竟要如何,才能同先生這般?”顧嶠抬手掩麵,顯得有些頹唐。“陛下便是陛下, 為何要同臣相較?”商琅聽著他這樣的話, 心中隻覺無奈, “莫要太過苛責自己。”顧嶠心中抱負非凡, 想要做的事情太多,又苦於隻能循序漸進,半點也急不得,不焦躁才怪。“何況,荊州應當積弊已久,真要去救,絕非一朝一夕能成。”商琅語氣略有沉重,也點醒了顧嶠。的確,一路奔波加上處理皇城的事情,也不過兩月左右的功夫,而那些饑民的模樣……最早也是去歲。積弊已久,卻無人上報。若非此次朱家將事情鬧得太狠,朱五德主動出賣,或許有那個知州壓著,顧嶠能等到荊州的人死絕了或者當真有百姓起義了才知道。越想火氣就越大。“先前荊州之事,朝中就半分也未曾察覺麽?”顧嶠開口問道。商琅擰眉,稍稍思索了一會兒,隨後搖了搖頭:“臣尚且記得的戶部賬目當中,荊州並無什麽異樣。”此地本就偏遠,朝中從來不指望這裏歲歲豐饒,完全就是一個“隻要百姓能好好地過下去就可以”的態度。但是照如今這樣子,上報朝廷的那點東西,恐怕也是不知道從多少百姓手上強取豪奪才刮出來的一油半脂。“一個知州,就能這麽一手遮天?!”顧嶠屬實是被氣個不行,額頭青筋都突突地跳,看商琅遞過來一杯茶水便接下,灌了一口之後心裏才舒服了點,“荊州如此,那其他的地方……是當真清白幹淨還是說同此處一般?”顧嶠越想越覺得恐怖。這四年時間去處理京城當中的事情,已經讓他有些力竭,這才忽略了地方上的這些事情,卻沒想到藏的汙納的垢不知道比如今的京都多上多少。地方上這些官員也大都是前朝老臣,隻有零星的幾個在顧嶠剛登基的時候被他給換了下來。先前沒動荊州知州,似乎就是這人表現得太過於純良。顧嶠仔細回憶了一下也沒有想起太多的關於荊州知州與朱家的事情,他也忘了當年的他到底知不知曉此事。不過就算知道,那個時候剛剛登基的他也不會那麽大膽地去直接跟世家對著幹。這麽一看,荊州之事堆積到現在,似乎是必然的。“等荊州事情結束之後,朕還想要去其他地方看看,”顧嶠思索到最後,輕聲道,“也是時候該好好地瞧一瞧朕的江山了。”再不看,快要被人給暗中分食了。商琅沒有多言,隻是朝他躬身一拜,便算是讚成了他這般決策。顧嶠看他那樣子,強撐著露出一個笑來:“辛苦先生陪著朕東奔西走了。”商琅聞言輕輕搖了搖頭,臉上的情緒雜糅得讓顧嶠半點也剝離不得,隻聽見他緩聲道:“在其位謀其職,陛下看重臣,命臣為相,臣自然是要以天下太平百姓富足為己任的。”很中規中矩的回答。所以顧嶠也就更不明白,方才商琅究竟為何要用那樣複雜的眼神來瞧著他。不過直接問應當也是問不出來的,顧嶠便暫時放棄,轉而道:“先生覺得,那朱家之人會何時去尋齊尚的麻煩?”齊尚雖然說是被顧嶠那麽三言兩句給直接認命成下一位荊州知州,但是在他們這一次的微服私訪中,歸根結底就是擺在明麵上的一個誘餌。先前他們已經從百姓口中得知了齊尚與朱家之人針尖對麥芒之事,朱家不可能半點也不盯著齊尚,估計已經知道了他們這一行人出城的事情。他們不一定能猜出來是顧嶠和商琅,但也會猜測是不是朝中來的人。那應當不會坐太久,定然會去尋齊尚的麻煩。他們這間客棧,估計也不會被放過。但顧嶠實在是沒想到,那群人會來得這麽快。算算時間,恐怕這個時候齊尚也隻是剛剛回到自己住處。他們在上麵,清晰地聽到了堂中的吵鬧。來得似乎還是兵,那掌櫃還在好聲好氣地安撫他們,顧嶠轉頭看了眼商琅,問道:“是朕帶著先生逃,還是直接迎上去?”“自然是迎,”商琅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朱家難得有如此主動,陛下不若直接將人扣下,審問一番。”刺客也就算了,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朱家當中竟然還會有士兵。私養親兵,在大桓當中是明令禁止的。不過他們也並不覺得這群人就是朱家自己的親兵:還有極大的可能,是那個知州專門撥出來保護朱家這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