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牧安雙目一眯,掐住勃律的臉頰,略帶狠意地對他低語:“你沒這個機會。”勃律目光凶巴巴地冒著怒火,瞪了會兒祁牧安,突然猝不及防就一口咬上了祁牧安的虎口,到底還是如願留下了一圈不顯不淡的牙印子。第二百六十八章 祁牧安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卻忍著沒把手抽出來,而是就著勃律的牙口手指微收,把他的臉頰捏的更緊些,讓他上下齒從他虎口上分開。“喝完酒還學會咬人了。”祁牧安瞅著勃律微醺的麵頰,聞著他來回呼出的酒氣,覺得頗為稀罕,他還沒見過勃律喝醉成這般無禮取鬧的模樣。他把手從勃律臉上鬆開,膝蓋離開榻椅站在地上,翻轉著手掌瞅著虎口上的牙印子,折身去找能上的傷藥。勃律就坐在榻上,一雙眼睛幽幽盯著祁牧安走來走去的背影,舔了舔牙齒,在他彎著身子給自己上藥的時候忽地叫了一聲。“阿隼。”“嗯?”祁牧安沒起身也沒看他,把藥灑在虎口上已經隱約可見的血印上麵後吹了吹,嗓音回應著身後的人。勃律身子往前探了探,神秘兮兮地衝他的背影眨眨眼:“我帶你去個地方吧。”“什麽地方?”祁牧安這才回頭看他。“可好玩的地方。”祁牧安並不為所動,說:“你不說,我就不去。”“嘖。”勃律煩躁地繼續抓著頭發,擰著臉說:“你去了就知道了。”祁牧安靜靜看著他,過了半響歎口氣,走回來,碰了碰他微紅的麵頰,可手指觸上的溫度卻並不是喝過烈酒後呈現的滾燙,隻是帶著星點溫熱,一點點暖著他的指背。他重新在勃律的麵前坐下來:“我竟不知你喝醉了以後這麽能鬧騰。”“你說什麽?”勃律皺著眉,滿臉不樂意地瞪著他:“我沒醉。”“好好好,你沒醉。”祁牧安無奈,怕把人給惹急了,隻好順著他的話問:“你要去哪?”勃律眼睛掃過帳簾,說:“外麵。”祁牧安耐著性子仔細問:“外麵是哪?”“就是外麵啊。”祁牧安沒轍了,閉上嘴無言了片刻後,歎口氣妥協:“行。”他起身去找勃律的衣裳,看著他一件件暈頭轉向地翻來覆去找衣襟然後披在身上,手伸了好幾次都沒找到袖口位置,最後還是祁牧安實在看不下去了,過來幫他把衣衫穿好。這樣一來,勃律本就亂的頭發更亂了幾分。祁牧安找出他的發繩,替他把頭發簡單紮起來,拽著人下地。途中還害怕勃律下榻時一腳踩空跌倒,一隻手拽著不夠,另一隻手繞過後背托著他另一條胳膊的臂肘,有一半都是捧著下來的。結果剛下地勃律就一屁股坐回了榻椅上,捏著眉心苦道:“我怎麽感覺帳子在轉。”祁牧安看他跌回去時嚇了一跳,瞬間沒好氣道:“所以我說你喝多了醉了。”勃律手落下來,瞪著他堅持道:“我沒醉。”祁牧安深吸一口氣,氣的眼穴突突直跳,但嘴裏隻能說:“行行行,你沒醉。”接下來勃律坐在榻椅邊緣不說話了,一個勁兒的揉著眉心,似乎想驅趕腦中的醉意和眼前亂晃的景象。祁牧安站在他旁邊守了一會兒,見他狀態不太好,問:“今兒我們不出去了,好不好?你剛醒,我去讓人把神醫叫回來,給你看看。”“不行。”勃律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我等不下去了。”“等什麽?”這話怎麽說的越來越莫名其妙了,聽的祁牧安糊裏糊塗。勃律晃晃腦袋,再一次站起來,這次身形倒是不晃了,可腳步微沉,還是給人有一種馬上要摔倒的錯覺。祁牧安跟在他旁邊護著,一路膽戰心驚地走出帳子。勃律出了帳子眯了眯眼,被午後的烈陽刺得眼睛睜不開。他閉上眼緩了一陣,站在陽光下覺得身上淡淡的涼意被驅散了許多。他到底是醉了還是清醒著,祁牧安心裏犯嘀咕,始終拿不準,隻能時刻留意著勃律的動靜和腳下的步子,緊緊跟在他身邊,抓著人的手臂生怕直麵摔在草地上。二人經過廚帳的時候,勃律停下腳步看過去,鼻子嗅了嗅,好似聞到了熟悉的香味,不知道裏麵是不是正蒸著祁牧安給他做的米糕。祁牧安以為他餓了,忙說:“要不我們先吃點東西?吃完了再出去也不遲。”“不行。”可勃律還是這句話,鐵下心轉過頭繼續朝前走。祁牧安也隻好依舊抓著他,腳尖跟著前麵的腳跟走。他們剛出小葉鐵鉈部,並不知道勃律居住的帳子有人端著食案走進去,緊接著就聽裏麵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隨即便見阿木爾掀簾跑出來。他逮住剛回來原本駐守在勃律帳子外的士兵,滿臉驚慌地指著帳子問裏麵的人去了哪裏。倆士兵也不知道,這樣一說起來三個人都慌了,動靜搞得大到把主帳裏的額爾敦塔娜都驚動了。結果帳子前慌了有一會兒,阿木爾才回過神,想起要問兩個士兵為什麽沒守在外麵。一個士兵回答說是勃律殿下喝了酒,殿下身邊的中原人就把殿下的酒瓶子全收了讓他們藏得遠遠的。這一聽,阿木爾詭異地沉默下來。已經走出小葉鐵鉈部的二人並不知道阿木爾把他們兩個一齊罵了一頓,仍舊一個在前半步一個落後半步,一個跟著一個往小葉鐵鉈部最近的小河流邊走。祁牧安不知道勃律想幹什麽,隻能默默跟在他旁邊,直到他們走到河流旁,他看見了岸邊被撐起來懸掛一圈的數條不同顏色的彩綢和隨河上拂來的微風清脆碰響的鈴鐺,愣了愣。午後的金烏在天空傾斜,輝芒洋洋灑灑落在流淌的河流上泛著熠熠光點,映著這座一步就能踏上的台子似乎也閃著光。“好看嗎?”勃律停下來看向他,說著笑眯起眼,臉上是很久都沒有再現的頗為神氣的神情。他說:“我讓額爾敦塔娜找人專門搭的。”“這是做什麽用的?”祁牧安沒有發覺自己的嗓音有些微顫,心裏已經隱隱浮出了一個答案。“這是我穆格勒成親時才會出現的台子。”勃律攥緊祁牧安的手,讓他看著他。他一字一字地說:“阿隼,我要和你成親。”“你說什麽?”祁牧安怔愣住,“你說你要和我什麽?”勃律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我說,我要和你成親。”“成親?”“是啊。”勃律拉著他往那邊走,“快點過來。”祁牧安還沒從錯愕中回過神,就已經被勃律拉著上了台子。他抬頭看著從彩綢中顯露出來的一輪耀眼金烏,摧殘光茫照著他的心劇烈跳動。他的手被身邊人往下拽了拽,這才回神看勃律。“阿隼,快跟我學。”他見勃律手握起來上下疊在身體的前方,身子微傾,幅度不是很大地先是衝著前方拜了一下,隨後直起身子扭過頭不停地示意他也這樣做:“這樣,快點。”祁牧安舔了下幹澀地嘴唇,學著他的姿勢把手臂疊在一起也向著金烏和天神拜了一下。勃律見他照做拜過後,雙手撤開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展開飛快地看了一眼,默默念了幾句,又怕祁牧安看見,趕緊合上塞回去。祁牧安見他這般緊張兮兮的模樣失聲笑出來。“笑什麽?”勃律不願意地瞪他一眼,“接下來該說的話我可是斟酌了許久。”青年清清嗓子,閉上眼睛,右手附在了左胸膛上。他先是動動嘴唇,然而一句話還沒說出來,他又趕緊睜開,對上祁牧安一直注視著他的目光,囑咐道:“阿隼,接下來我說一句,你便也跟著說一句。”祁牧安這次沒問為什麽,隻是學著他的動作也將手附在胸前,笑著說“好”。勃律說草原語的時候嗓音很好聽,或許是因為這是他說了十九年最熟悉的語言,說起來時低低沉沉,猶如一串攝人心魂的咒語鑽進祁牧安的耳朵裏,勾著他的魂魄往外拽。他不知道自己跟著勃律都說了些什麽,這些全是他聽不懂的話,他隻能依葫蘆畫瓢跟著勃律說一句自己念一句。但說的每一句話,他都側頭盯著閉著眼睛的青年,邊嘴上念著邊端詳著他的側容,他漫著金烏光輝的鼻梁,和不斷吐出的粘著酒香的惑人心神的語調。一長串的話不知何時念完的,待祁牧安回神的時候,勃律已經睜開了眼睛在看著他。他聽見自己慢慢問出聲:“這是什麽意思?”“意思是說”勃律指著金烏和湛藍蔥翠無邊的天地,又指指眼前的河流。“在孕育了我穆格勒人的母河和滋長我們愈發驍勇的金烏的見證下,你”他把手指劃過來點著祁牧安,“以後不僅是我勃律的人,在天神的注視下,你還是穆格勒的人。我勃律,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會背叛你。”說完,勃律垂下手歎口氣:“可惜委屈你了,我們不能在穆勒河旁邊起誓。”祁牧安一瞬不瞬地盯著勃律,忽地想起他揣在懷裏的那張紙有些眼熟。“所以你在漠北那天晚上偷偷摸摸寫著的,就是這些?”勃律略略心虛地瞄他一眼:“是啊,我把流程寫的明明白白,我怕我出錯。”他撓撓頭,“我又沒成過親,錯了怎麽辦?”他低下頭有些沮喪:“我怕錯了天神就不認你了。”祁牧安沒說話,看著他忽然變得垂頭喪氣,自顧自說下去:“阿隼,我不喝酒,我就怕我沒這個膽量。”勃律等了會兒沒等到身邊人的回應,小心翼翼望過來,看著祁牧安問:“你喜歡嗎?”他見祁牧安還是不答話,隻看見眼中的笑意愈發濃烈,卻一時腦中混沌,看不出來這笑意是在嘲笑他還是怎麽。勃律猛地抓上祁牧安的衣襟,湊上去逼問:“快說,你喜歡嗎?”祁牧安也沒問他說的喜歡是說喜歡今天簡略的儀式還是在說喜歡他,他隻是鄭重地回應勃律:“我喜歡。”“特別特別的喜歡。”勃律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真的?”祁牧安點點頭,手一點點攥上勃律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指,將其握進掌中。“比大漠的金子都真。”勃律聽到這個回答,舒出口氣,像是終於放鬆下來。他抬著眼睛看著祁牧安說:“我信了。”“阿隼,我告訴你,我信了,就會信一輩子的。”“你要是失言,天神會讓你這輩子都進不了草原來找我。”第二百六十九章 他們在小河旁一直待到將近酉時才動身回去,勃律走了沒幾步就嚷嚷著頭暈,最後是被祁牧安背回去的。他們慢悠悠地走在已然暗沉的天空下,披著黃昏一步步往小葉鐵鉈部族內走。勃律牢牢攀著祁牧安的脖子,半眯著眼睛趴在他肩膀上一動不動,呼出來的氣息還帶著醇厚的酒香,也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了會兒,他的左腳開始在半空有一下沒一下地左右晃動起來,心情貌似很是愉悅。祁牧安笑著偏了偏頭,輕聲對他說:“別亂晃。”勃律閉上眼睛,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酒勁兒在這時候已經全部湧上來,愈發蠻不講理起來,祁牧安叫他不要亂動,他非要把腿晃得幅度更大些,猛地晃了好幾下,似乎是覺得累了,於是便安安靜靜地耷拉下來不再動。祁牧安無奈歎口氣,偏頭看了看趴在自己背上快要朦朦朧朧的人,回以起方才勃律迎著金烏起誓的模樣,跳躍了許久的心不知不覺慢慢平靜下來。就像是這片安靜的草原一下子將他拽回了現實。他回過頭看著前方,啟口輕輕喚了聲:“勃律。”“嗯……”勃律呼出一口酒氣,弱弱回應他。祁牧安之後沉默了許久,才問:“你會不會後悔?”背上的人聽到這句話微微睜開雙眼,側著眼睛盯著祁牧安的臉龐看。看了會兒,他答:“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