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在旁邊一直沒開口,這時瞧著男子利落下馬,模樣一副半點不關心勃律的樣子,到底忍不住,不滿地質問:“你來這裏不止是為了迎接小殿下回來吧?”必勒格毫無情緒地望過去,停了一息後說:“確實,我此番過來意不在此。”他直視二人:“我來確認他身上的毒到底解了沒有。他要是還和之前一樣,我會毫不留情的用我的方式來平息草原上的戰亂。”其其格和額爾敦塔娜都不清楚關於“他的方式”是什麽方式,隻暗暗覺得必勒格的此法斷然不可取。其其格皺眉,厲聲道:“必勒格,我很早就想說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年對於小殿下的身子,你逼他太緊了些?”“我逼他?”必勒格一頓,不屑嗤笑一氣。“小公主,你對草原的存亡沒有任何責任,當然理解不了。”必勒格看著其其格,一步步朝女子逼近。其其格睜大眼睛,腳下不自覺後退一步。這三年來必勒格一直幫助勃律尋找解毒的解藥,與他們之間的往來比往昔還要多,可這也讓她險些忘記,麵前這個男人可是一個會讓人戰栗失箸的存在。必勒格來到其其格麵前站住腳跟,俯看著女子,一個字一個字冷聲續道:“而勃律可不一樣,他可是舒利可汗曾經威望最高的兒子。”其其格忍不住再後退一步,腰身被額爾敦塔娜的手牢牢支住。額爾敦塔娜警告男子:“必勒格,注意分寸。”必勒格聞聲把目光投到額爾敦塔娜的身上,一息後撤開身子,不再開口。就在這時,遠處忽地傳來一聲聲雀躍地驚呼喝喊,人聲越過帷帳和堆火,疊疊傳遞到他們的耳中“回來了!回來了!”“殿下回來了!”“勃律殿下!”其其格瞬間豎起耳朵,驚訝道:“小殿下回來了?”“比預計要早了一些。”額爾敦塔娜看看天色,喃喃念完後轉向必勒格:“看來你運氣真好,來的趕巧。”“我就是趕著他到的時辰來的。”必勒格點點頭,“這次我就當公主在誇讚我了。”有一個士兵自遠處快速跑來,來到額爾敦塔娜麵前剛要帶著喜色開口,就被女子製止住了。他們一行人朝人聲傳來的方向快步而去,直到越過一座座聞聲亮起燭火的帷帳,在接近部族入口的時候,看到了已然站在馬下的幾道人影。其中一道是他們最為熟悉的身姿,與年少相比沾染了更多重振旗鼓之後的風塵和沉穩,可依舊如年少一般卓越,似乎不管他經曆過什麽,刻在骨子裏的傲氣一直在暗自燃燒。他站在馬旁正和小葉鐵鉈部駐守在部族的士兵講著什麽,忽地聽見這方的腳步聲,循著聲音望過去。“小殿下!”其其格驚喜地率先一步來到他麵前,滿嘴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餘光就瞥見挨著勃律站的另一個人。女子一愣,沿著身姿往上看,竟看到了另一個眼熟的麵孔。“你……是你?”其其格張張嘴,滿臉詫異震驚,沒想到時隔這麽多年,她還能再看見當時跟在小殿下身邊那個中原奴隸的臉。而如今看這人的穿著打扮和懸掛佩劍的氣質……其其格把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發現他穿的有模有樣的,哪還有當年半點奴隸的影子?乍看上去,竟和小殿下不相上下。勃律朝額爾敦塔娜先是頷了首,隨後轉到必勒格眼前。必勒格看到勃律如今沒有半絲萎靡不振的樣子,瞬間明白他這一趟前往苗疆定有所成功。他對勃律道:“你能解毒回到草原,我很欣慰。”“你的目的達成一半了。”勃律卻這樣開口。必勒格蹙眉:“什麽意思?”“剩下一半,你能親眼看著它完成。”勃律回頭看眼從馬車上下來的許言卿,沒有過多解釋。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給他,“這上麵是烏利瀚部這次戰死的將士名字。”必勒格看著他,視線往下一滑,落到勃律遞來的那張紙上。勃律道:“我既然借了你的兵,就需要擔起責任。”必勒格這才接過來展開看了兩眼。勃律見額爾敦塔娜還在一旁,他想了想,和必勒格講:“之後的事一會兒進帳再詳談,我有些事情需要和額爾敦塔娜聊聊。”必勒格看過紙上的內容後沒有太多波瀾,聽他這樣說,掃一眼額爾敦塔娜,不到一息便答應下來:“好,我在帳子裏等你。”必勒格來此的目的就是見勃律能重新佩刀站在他麵前,如今見到確認過了,便不做多停留。勃律的視線從必勒格的背影上挪到額爾敦塔娜身上。女子有所察覺,對上他的視線,笑了笑,規規矩矩地行禮,喚了聲:“勃律殿下。”勃律低聲道:“額爾敦塔娜,之前辛苦你了。加上這次,我還未來得及向你道聲謝。”“小殿下客氣了。”額爾敦塔娜看著他莞然,“小殿下能選擇回來,我們都很高興。”勃律垂了垂頭,從衣衫裏抽出一個薄冊子遞給她。“這是你部戰死將士的名冊。”額爾敦塔娜一愣,收斂了嘴角的笑,接過來:“多謝殿下。”勃律見她沒有看一眼就塞進自己衣服中,話音停滯了一息,才繼續開口講下去。“公主,恕我直言,小葉鐵鉈部的族長時候要有人選了。”額爾敦塔娜愣住,沒料到勃律一回來會和她說這件事。她忍不住露出其他表情,皺起眉,對勃律於小葉鐵鉈部的事擅自主張下定義,不甚滿意。勃律一眼就瞧出女子的心思。“我知道公主在想什麽。”他沉聲道:“確實,你作為一名女子,坐上了那個位置,很多事情都變得身不由己。”“可是,也隻有你坐上了那個位置,才能改變你現在不能改變的事。”額爾敦塔娜不答話,眸光卻跟著話落閃了閃。她沉默了一陣,勃律也沒繼續說下去,她這才重新抬眼看向男子。額爾敦塔娜再次笑起來:“多謝勃律殿下的勸言,我會慎重考慮的。”勃律閉了閉眼:“小葉鐵鉈部已經快四年沒有首領了……額爾敦塔娜,留給你的時間並不多。”“那勃律殿下呢?”額爾敦塔娜在他剛說完的一霎那,驀地接上話音,質問道:“那勃律殿下如今,可是對接下來要走的路有十足的決心?”勃律對她突如其來的這番話沒有半點訝然。他靜靜望著額爾敦塔娜良久,重重開口:“是的,我早就下定了決心。”第二百四十八章 其其格仰頭震驚地瞪著麵前高大的男人,繼而慢慢瞪得眯眼豎眉。這出了草原幾年,再次相見這男人怎麽變得比勃律變得還像個殿下,穿的氣質卓然,身姿拔挺,一點當年落魄的痕跡都看不出來了。祁牧安見其其格一直瞪著自己也不說話了,心裏尋思了片刻,瞥眼斜前麵正和額爾敦塔娜談話的勃律,之後規規矩矩地向其其格打招呼喚了聲“小公主”。其其格沒好氣地繼續瞪著他,怕被勃律聽見,刻意壓低了幾分嗓音質問男人:“你不是逃跑了嗎?怎麽現在三年過去了,你跟著小殿下一起回來了?”“我沒逃跑。”祁牧安對視她,重重的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地念出來。他對女子這席話感到不悅,皺起眉道:“公主這話說出來,我倒像是個叛賊。”其其格“哈”了一聲,明顯不信:“你不就是個叛賊?符和阿木爾都說你是趁亂逃跑,逃回中原賊窩了。”祁牧安眉頭深深刻起,心裏煩躁地嘖了一氣,但嘴上倒是沒出聲。他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隻是挪開視線,看向勃律前方的背影。小公主轉著眼睛,仔仔細細把人打量了一個來回,心有戒慮,還有質疑。她不清楚他們之間在中原的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竟能讓勃律重新接納他,還帶他回來,於是隻能抿抿嘴,站在一旁不再開口吭聲。這廂許久未見,額爾敦塔娜和勃律多寒暄了兩句,這才把注意力落在後方從馬車上下來的幾人身上。勃律順著回頭看了一眼,對她說:“這就是信上寫到的貴客。”“東越湘王,此番要同我們一起入大漠,遞交結盟書。”勃律側身站在女子身邊,用下巴點了點元毅,之後視線轉到許言卿身上,說:“這便是那解我毒的神醫。”“的確是貴客。”額爾敦塔娜將不遠處站在草地上東張西望的中原人打量了一番,“救了勃律殿下,便也是我小葉鐵鉈部的貴客。”女子頓了一瞬:“我並不清楚殿下與東越合作的具體事宜,無法分辨這到底是利是弊,但小葉鐵鉈部選擇相信殿下,既然是殿下的選擇,那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殿下要做什麽,我額爾敦塔娜及背後的部族會鼎力支持。”勃律正想著如何向額爾敦塔娜講這件事,就聽對方緊接著出聲,聲音輕柔放鬆。她微笑道:“不過沒料有一日還能看到殿下恢複往昔神態,我先祝賀殿下。”女子說完,望向許言卿他們,準備向勃律告辭,向他們那方走去。她說:“我去安排他們的住處。”勃律:“麻煩了,他們恐怕要在這裏多叨擾幾日。”額爾敦塔娜笑笑:“無妨,殿下隻管做你應該做的,我也做我應該做的就好。”勃律目送額爾敦塔娜離開去到阿木爾跟前,他看到阿木爾和符先是同額爾敦塔娜有說有笑說了兩句,繼而才轉向許言卿和元毅,不一會兒,他們便在額爾敦塔娜的帶領下好奇地往族內走。勃律見狀,牽過馬匹要去叫祁牧安,打算跟著也往裏走。“阿隼。”他尋到斜後方祁牧安的身影,輕喚的嗓音還未落下,目光先看見隔了兩步站在男人不遠處的其其格。勃律動作一滯,衝其其格點頭喚道:“小嫂嫂。”他感到疑惑:“小嫂嫂應該在別勒古惕部左賢王妃那裏才對。”“穆格勒的族人都在這裏,海日古也在這裏,我不能離開。”其其格苦笑著搖搖頭,“而且,這裏應該比別勒古惕部要舒服,額爾敦塔娜會陪著我。”勃律瞥眼額爾敦塔娜遠去的背影:“我們邊走邊說吧。”說完,他在其其格的注視著伸手撈過祁牧安的胳膊,一手拽著人一手拽著馬往裏走。其其格隻覺怪異。她落後一步,這才發現這裏除了他們三個和一些士兵外,還有一人。那人裹得黑漆,完全掩在了夜色下,若不是牽著馬跟著勃律和祁牧安往前走,其其格怕是永遠不會知道她周圍還站了一個人。其其格打了個冷戰,越來越覺得勃律走這中原一趟,雖然回來後不複前些年躲在帳子裏不見人的失意無望,可卻哪哪都不對勁,讓她不自覺生出一些疏離感。她努努嘴,趕前兩步走到勃律身側,對他笑著道,語氣仿佛還是昔日年少般輕快。“看到小殿下恢複如初的回來,真好。”勃律報以回笑,輕聲道:“小嫂嫂依舊和我離開時一樣,一點都沒變。”其其格見他現在身姿矯健,全然沒有中毒時的蒼白,於是從聽到他要回來時一顆擔憂的心落了下來。她本來怕勃律這次回來時無功而返,可誰曾想這一趟竟讓阿木爾和符賭對了,他當真是解了毒,從新成為了曾經的小殿下。其其格是從心底由衷的感到高興。她漸漸的露出一朵真摯欣喜的笑容,笑得嘴角的弧度快要咧到耳朵根了。她對勃律說:“海日古今夜怕是趕不回來了,明早他回來見到小殿下現在好好的,一定特別激動。”“表兄去哪了?”勃律問。“他回別勒古惕部處理點事情。”勃律關心道:“別勒古惕部有何異動?”“沒有沒有,小殿下你多慮了。”其其格急忙擺手,“隻不過是一些族中的雜事,順道再回去陪陪阿娜。”勃律了然,然而漸漸的品出不對,自己嚼了嚼,玩笑地看向其其格。“‘阿娜’?”他瞬間就明白了一件事,看著羞紅了臉的其其格開始一陣陣輕笑:“你們成親了?”這一句,反倒惹得祁牧安耳朵動了動,忍不住偷偷斜眼睨向其其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