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成,已經很高了。”阿木爾搶道,“我們辛苦三年,好歹沒白費。”很快轉移話題又道了回來。勃律對符交代:“用不了多久,解完毒,我自會前去找你們會和。”“若是你到了西北,發現阿隼醒過來了……”勃律笑笑,“就告訴他,讓他再等等我,等我去找他。”符這時想起什麽,看眼阿木爾,問:“那苗疆呢?隻有阿木爾一個人跟你去嗎?”勃律卻說:“我自己去。”符當即叫了一聲:“不行!”阿木爾皺眉:“勃律,此事我也不同意。”“我一個人可以。”勃律說,“阿木爾,你和符也回草原吧,我不在,隻有你們能替我處理狼師的事。”“特勤還在小葉鐵鉈部,我也可以從狼師裏再調出來一人。”符語氣堅決,“你不讓我去,但阿木爾你必須帶上。”勃律皺著眉想拒絕。阿木爾說:“我聽說苗疆危險重重,就算神醫和你一起去,那也隻有兩個人啊!你出了危險,我們都在草原,一北一南,這麽遙遠,收到信都要好幾天後了,想第一時間趕都趕不過來。”“不是兩個人。”勃律歎息,“還有神醫的徒弟。”“那更不行!”阿木爾急道,“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幹什麽!勃律,這次你不同意我也要和你一起去!行軍打仗我雖然沒有符在行,但看了那麽多醫書,幫你們找點草藥的活兒我卻還是做得的。那邊隻有兩個人,肯定忙不過來。”他道:“再說,你現在的狀況能不能趕這麽遠的路都未可知,身邊沒個照顧的人怎麽行?好歹我也是跟著你們一起長大的,耍刀的功夫一個沒落,雖不及你們兩個,但遇到危險保護你還是綽綽有餘。”符學聰明了,沒等勃律出聲,率先開口,對此讚同道:“讓他跟在你身邊,總好過你一個人,這樣我們都能放心。”勃律看看阿木爾,又看看勃律,沉默半響,終是鬆口答應了。符去找紀崢改馬車的容量,這時,阿木爾想起一件事,對勃律說:“必勒格回來了。”勃律看他,問:“人現在在哪?”“因為你交代過,所以我直接讓他來這了。”阿木爾說,“現在應該快到了。”果不其然,話音落下沒多久,就有人來通傳說來了一個人,正在前堂等著見公子。勃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幾月不見的必勒格正背著手端詳前堂裏新換的一副墨畫。聽見人聲,方才扭回身。勃律瞥眼,發現前堂這畫不是什麽時候換上的,他竟一點都沒發現。他難得有閑心嘲弄:“能看得懂?”必勒格麵無表情地反口嘲回去:“看來你心情很好。”勃律笑笑。“找我作甚?”必勒格說。勃律把人上下看了一眼,依舊和之前一樣看不透。他索性收回目光,問他:“回鶻的匕首還在你那嗎?”“在。”必勒格蹙眉,不解:“你問這個作甚?”“換取大漠的信任,拿到結盟書。”勃律坐下後,把今日同元胤之間的交易合作、以及地牢裏阿古達木所說的簡略和他講了一遍。必勒格思索片刻後說:“狼師的主帥不愧是草原傳頌的狼神,過了廢物一樣的三年依舊有本事,竟能把東越戰場的兵權要到手。”他問,“你這是想明白了?”“自然,不然我不會來找你。”勃律道。“什麽時候出發去苗疆?”談及這個,必勒格就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像是急著要把完好的勃律趕回草原,推入那洶湧的波濤中。“明日。”勃律答。“我和你一起去。”必勒格主動說。“不用,你回草原,替我同表兄說一聲……”勃律吐出口氣,“然後,我希望你能讓烏利瀚的兵,同符帶領的狼師一起前往西北。”必勒格當即嗬出一口氣:“嫌你狼師的人少?找我借人?”“我狼師當年損失慘重,但留下的皆是精銳。可對麵不是彼時在草原上所對戰的一部兵馬,而是能對抗東越鐵騎、幾部聯合的千軍萬馬,到底壓不過。”勃律強撐著說,“大慶和延梟鬧翻,可沒有和哈爾巴拉鬧翻。哈爾巴拉那人狡詐圓滑的很,此仗大慶背地裏到底有沒有在此摻上一手,阿古達木也不知道,甚至東越的皇帝也不清楚,我們就更一無所知了。”他看向必勒格:“在符和阿木爾麵前,我必須鼓舞士氣,可在你和表兄這裏不同,你們背後都有其他部族,我此番若出錯,一損俱損。”勃律舔了下幹澀的下唇,慢慢深吸一口氣:“延梟和哈爾巴拉或許已經知道了我還活著,我一旦露麵,他們定會針對我,屆時就不是單單入侵東越那麽簡單,而是我向他們的宣戰。”“狼師再次出征,這仗要是打不贏,他們吞下草原剩餘的部族就更加輕而易舉。”“好,屆時烏利瀚部會出兵,隨你狼師一起前往西北。”必勒格聽完,不再說其他話,果斷應下。另一廂,臨行前夕,許言卿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他看著上麵用白字開頭的名字,陷入久久沉思。信是突然被塞進他屋門縫裏的,開門後人已經不在了,院子裏靜悄悄的,就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許言卿麵色沉重的關上門,回到屋中,在燭火下僵坐了許久,才顫抖著手撕開這封信。他剛把紙張抽出來,就從裏掉出一個銅圈。上麵的雕刻擁擠,灌注的花紋色彩均繁華鮮豔。這是苗疆的東西。他心裏墜下一塊巨石,過了良久才熟稔地把物什翻個麵,看到了背麵刻著的苗文。這幾個字他再熟悉不過,是那人的名字。苗域這地方古怪的很,隻有族人帶著象征自己身份的銅圈才能踏入,非族人會被困死在林中瘴氣裏。當年他第一次踏足苗疆的時候,若不是那人的出現,或許還沒找到解毒的藥草,他就已經葬身在瘴氣林中了。可如今人已經死了,這東西又是誰送來的?難道那草原人是在騙他,他其實沒有死?許言卿握緊銅圈,手背青筋暴起,盯著跳躍的燭火,久久無言。第二百一十四章 步入曉春的第一日,萬物複蘇,西北的戰事暫時告熄,兩輛馬車兜兜轉轉,駛出了上京城門。阿木爾第一次見元毅,坐在車裏在對麵偷摸打量著,看著男人身上花枝招展的衣服,愜意地倚在他們的軟墊上飲著帶來的蒙山紫筍,好不悠哉。阿木爾看眼旁邊閉目養神的勃律,又把視線落回元毅手上端著的一個像荷葉的盞托上。男子舒舒服服地喝了口茶,抬簾的時候掃過阿木爾的視線,手一頓,垂眸看看自己的茶盞,再看向阿木爾。元毅樂嗬嗬地盛情邀請:“這位小哥也來一杯?”說著,手已經快速去給人斟了杯茶遞了過去。阿木爾忙要拒絕,手剛擺出來,就覺掌心上被人擱下了一個溫熱沉甸的物什,低頭一看,另一盞托已經立在了他的手上。“嚐嚐,這可是貢茶,別的地方可不容易喝到。”元毅飛揚著嘴角,神情頗為自豪。阿木爾無言以對,小心翼翼捧著精致的茶盞道了一聲謝。他先是鼻子湊近杯口嗅了嗅,猶猶豫豫的模樣惹得元毅哈哈大笑。這笑聲鏗鏘有力,回響在車壁上仿佛震了一震,硬是讓勃律睜開了眼睛。他不悅的掃過二人,最後目光落在旁邊阿木爾手中的杯盞上看了片刻。元毅看著對麵,笑道:“你們不會連茶都沒喝過吧?”勃律一聲不吭,理都不理一眼,視若無睹,重新閉上了眼睛。元毅瞅一眼已經重新調整好姿勢,倚在軟墊上的勃律,催促對麵的男子快嚐嚐。阿木爾的鼻子裏源源不斷鑽入香氣,到讓他神緒鬆懈了不少,隻覺周身都清新了很多。他覺得這東西味道聞起來挺好聞,口感應該也不錯,於是喝酒似的,一仰脖一口全咽了進去。這一盞剛入口的瞬間他就皺起臉,可是茶水已經順著舌根咽了肚。他立刻擰著臉不停咂嘴,歪頭呸了好幾聲,像是想把嘴裏咽下去的苦澀全吐出來。元毅見狀阻止不及,拍腿惋惜大叫:“!茶哪是你這樣喝的。”阿木爾抹把嘴,把杯子給元毅扔了回去,打開習慣隨身帶在身上的水囊,猛地往下灌水漱口。元毅在捏著扔過來的杯子搖頭嘖歎:“這杯子可是前朝留下來的,據說當年的皇上極其喜愛,怎麽在你手裏這麽不愛惜。”阿木爾一聽,愕然瞅著方才自己喝過茶的青色杯子,瞬間白了臉色。若不是在車裏,他怕是能蹦起嫌惡大叫。他顫著手指指著元毅:“死人的東西你也敢用!”元毅不以為意,仍舊樂嗬著擺弄著自己帶來的這些玩意兒,一手扇著折扇,品著好茶滿臉悠閑。阿木爾瞧著對麵人,愣是半個字都沒蹦出來。他們的馬車已經在路上行駛有半個時辰了。約莫一個時辰前,他們在府門口看到這位湘王的時候,表情比現在還欲言又止。今兒的天不算好,早上起來就灰蒙蒙的,好似還要下雨。府上的小廝站在外麵仰頭觀察了好一會兒天色,急急忙忙跑回來叫公子快點出發。祁府外的馬車已經備齊,等勃律和阿木爾出來的時候,正巧神醫帶著他的小徒弟也拎著大包裹小包裹的來了。阿木爾緊盯著竹苓肩上扛的東西,再看看旁邊男人兩袖清風,隻腰間掛了個小布囊,神態一派祥和輕鬆。他湊到小丫頭身邊小聲嘀咕:“你們這是要幹什麽?”竹苓“嘿咻”一聲,把肩上的行囊顛了顛,攥緊手裏的小包裹對他說:“師父說了,這趟一走,就不知何時再回上京城了,所以我們要把東西都帶上。”阿木爾目瞪口呆地看著女孩扛著看起來就很重的行囊,指著鼓起來好大一個的圓布囊試探問:“你這裏都裝了些什麽?”“摘的草藥啊搗藥的啊磨藥的啊……”竹苓憑空掰著指頭數,“哦對了,還有師父的一些瓶瓶罐罐,和一套他抱著怎麽都不撒手的瓷器。”前麵步伐悠哉的男人聽到了這句,回頭沒好氣地對阿木爾道:“我沒拿那把紅木搖椅就已經很識趣了,還擔心你們馬車放不下。”他哼一聲,模樣看上去就像在說“瞧我多麽舍己為人”一樣。阿木爾噎了噎,識趣的沒說話。勃律冷眼觀著許言卿慢條斯理地徐徐走來,最終站在他麵前,指頭往後一點被扛在竹苓身上的行囊,轉回來順道點上側身不遠處停著的馬車,說:“怎麽樣,放不放得下?”“放不下。”勃律收回視線,冷眼叫來人:“來人,給他丟了。”幾個小廝一聽,對視一眼後就要上去扯竹苓身上的包裹。“幹什麽!”許言卿當即就不樂意了,瞪著勃律喊,喊了一聲竄上去拉扯那幾個小廝,大有一人要把幾人幹翻在地的架勢。竹苓被他們夾在中間左搖右晃,圍得滿頭大汗,身上的行囊一會兒抬起來一會兒又落回背上,忽輕忽重的感覺讓她斷了氣兩眼冒星,生生覺得這是能壓她五百年的如來手掌山。許言卿見不得別人碰他這些寶貝,氣的嘴裏嚷嚷,邊嚷邊罵罵咧咧。突然,他看見行囊被扯得掀開一角,露出裏麵青色花紋的瓷碟,瞬間再也顧不得什麽儀態,抬嗓尖叫:“別碰那個!給我撒手!”幾個小廝嚇得幾雙手立刻縮了回去,生怕被惹急的鳥啄了似的。許言卿用手死死捂住露出來的瓷蝶,三五下把行囊重新裹好,護著東西的同時也連帶著護著竹苓,大口喘了幾氣,衝勃律喊道:“小子!這些你要是不讓放車上跟我一起去苗疆,我今兒就不走了!我和它們必須共生死!”他指指快有半個人大的行囊,掐著腰再次喘了兩口氣,手一揮說:“不讓我們去,那你就愛活活愛死死!我不管你了!”勃律靜靜看著他喘了一會兒,慢道:“可以放。”他抬起下巴衝著一匹馬揚去,“你騎馬扛著它們,我們坐車。”許言卿若真是天上神仙下凡,此刻眼裏怕是能噴出一尺的火來。他險些被人氣的撅過去:“你怎麽跟你救命恩人說話的!”男人攬過一旁還沒晃過神的竹苓,氣呼呼地抬腳就要走:“我不去了!那煞地鬼都不稀罕去!你死裏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