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衡逗完了鳥,百無聊賴地垂首,用鞋底一遍遍蹭著地。腦子裏轉了半響,想出了樂趣,抬頭朝祁牧安笑了起來。“這太傅一時半會兒估摸著是出不來了。”常衡抱著手說,“不如咱倆在這擺一盤棋?上次你可欠我一盤,我一直記著呢,就今兒補回來吧。”怎知祁牧安直言拒絕:“不下,我沒空。”“嘖,你能有什麽事兒,我看你現在除了在那位小王子身邊轉悠,清閑的很。”常衡上手就想拉他,“走走走,跟我下一盤。”祁牧安冷眼瞥過去,避瘟神一樣抬手避開了他。但看著緊閉的殿門,這樣幹等下去也不是辦法,人還在宅子裏等著他,這樣等估摸待殿門開了再請示去地牢,怕沒法在答應勃律的時辰內回去。他想過,衝常衡說:“你先帶我去趟地牢。”常將軍聽到這話,收回手:“這地牢沒有陛下口諭,你去不得。”“等他的口諭能等到猴年馬月。”祁牧安從懷裏摸出個方潤的物件遞到常衡麵前,“有陛下的腰牌,我也進不得嗎?”常衡眯眼盯著眼前晃來晃去的白玉牌子,往上朝祁牧安的臉看去。過了半響,常衡慢慢品出些不對勁來:“陛下如何把腰牌給了你?”他頓了頓,猜測道:“你和陛下這是要幹什麽?”祁牧安不答,而是舉著腰牌重複一遍:“有此物,可帶我去地牢?”常衡微抿嘴糾結片刻,看一眼殿門,隨後動身抬腳:“跟我來吧。”他帶著祁牧安來到陰冷的地牢內,剛踏進去,冷氣就逼得連祁牧安都瑟縮了一下,頓時臉色沉下去。勃律昨日不僅進了這裏,還待了挺久,身子沒垮掉當真如必勒格說的那般命大。他一路沉著臉跟在常衡後麵,在幽靜的石道裏,男人突然說出來的話在地牢中陣陣回響。常衡感歎一句:“我說,你府上來的這位啊,手法真狠。”祁牧安不解地看著他。也就在這時,常衡停下腳步,朝手邊的牢房努努嘴:“你自己看看。”祁牧安越過牢房外站著的士兵,撇頭順著燭光,看到了裏麵關著一個已經半死不活的人。他眼皮一跳,立刻就清楚了勃律手上沾得血不是那麽輕易剮蹭上去的。“我帶你進來了,你到底要做什麽?”常衡皺眉。祁牧安不答這句話,隻讓他命人打開牢門。常衡看著他沒辦法,到底還是讓駐在這裏的兵拿來開鐵索的鑰匙。牢門開了,常將軍看他二話不說就踏進去,肅著臉在其後道:“你別把人弄死了。”這話也不知裏頭的人聽沒聽進去,就見祁牧安走到那人麵前站了會兒,而後蹲下身壓著聲音在說些什麽,之後就見地上的人動了起來。祁牧安看著他顫巍地抬起頭,看到他的一刻輕笑一聲,似是譏諷。男人並不將其放在眼裏,隻低聲質問:“你們的消息坊在何處?”“他怎麽不來……三殿下怎麽讓個中原人來……”地上人吃吃低笑,笑地時候扯著嘴角幹涸的血,扯痛了臉皮,不禁嘶了一口。祁牧安冷漠地看著他:“他不用親自來,我來就足夠了。”“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那人眯著眼睛努力去瞧祁牧安的麵孔,晃悠著視線模糊著糊在眼皮上的血,瞧了會兒,忽地嗬笑:“是你,我應該記得你……當年三殿下從可汗手裏搶走了一批中原人,穆格勒顯少留中原人,其中就有你吧……”那人恍然大悟,弱笑起來:“原來三殿下在那時候就叛族了,哈哈哈,也不過如此啊,表麵講著天神和草原,講得自己多高尚似的……他還以為自己是狼神呢,哈哈哈……”祁牧安冷眸陰鷙,一掌快速叩上此人的脖頸,斷了他吸氣笑的聲線,抵著呼吸嗬道:“不要說沒用的,我再問你一次,那消息坊到底在哪?”“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那人艱難地咳著,眯縫起眼睛道:“這地方隻有前可汗身邊的人才知道……我們進城後,有人會聯係我們……”“你不是大帳的嗎?”“我生來就是可汗帳中的人,從始至終效忠的都是現在的可汗。”那人沙啞道,“前可汗的人,早就差不多被殺幹淨了。”常衡在牢外等了他將近一炷香的時間,男人才踏出來,仍舊是冷著臉一句話也不說,直朝外麵走。他們對話聲音太小,常衡在外聽不真切,見人出來了,便吩咐把裏頭的人看牢了,跟上祁牧安的步子打算尋了機會問出來。奈何他們回到煬清殿外,祁牧安這一路都無話,分明是不想跟他說這件事。正巧這時容瑾昱從殿內走出來,人被公公送著,模樣瞧上去有些微怒,但隱約從衣襟中露出的一點脖頸上紅了一塊,麵色也薄紅,不知是爭吵了還是怎得,總之胸膛在不斷浮氣。太傅抬眼看到他二人,沒掩住蹙了下眉,客客氣氣地頷首算作打了招呼,之後快步出宮。人走出許遠,常衡靠攏祁牧安,小聲道:“嘖,你說陛下這是對太傅做了什麽,走的那樣急,生怕後麵追上來。”“你去問問。”祁牧安眼睛都沒朝旁瞥一下,獨自便進了殿。常衡好奇地凝望著容瑾昱的背影,回神後才發覺身邊沒了人,急急忙忙也跟著進殿,祁牧安已經從胤承帝那裏拿到了一塊木牌。他剛進來,還沒理會上一句,祁牧安就拱手向上道:“告退。”“這就走了?”常衡瞪著祁牧安的背影,嘀咕著。殿門關上後,殿內靜了下來。可忽然,上方傳下皇帝的聲音,喚了他一聲:“常衡。”常將軍趕忙攏袖行禮:“臣在。”元胤看著桌案上的紙張,抽了一張新的覆蓋在上麵,說:“你讓人暗中盯著點那位勃律王子。”常衡一愣,隱約了然,他看向胤承帝但沒多問,隨之應下。這件事說完,胤承帝便不再開口,似是心情有些不佳,常衡一時半會兒也摸不清這脾氣到底是從祁牧安那裏惹來的還是從容太傅那裏惹來的。可他腦袋裏還想著跑回娘家的夫人,於是有些難以為情地笑笑。元胤聽到聲音,一個眼神打過來。常衡見狀忙道:“陛下,您要不打我幾下?”胤承帝落筆一頓,一滴墨滴在了白紙上。他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了常衡許久,始終不說話。隨後,常將軍就被胤承帝趕出了煬清殿。第一百八十一章 祁牧安回到宅外,下了馬車,怎料正好和從另一側回來的符撞個正著。男人在這裏看到他一愣,頓時拉下臉,語氣不善:“你為何找到了這?”祁牧安沒閑心站在大門口和他吵,淡淡對他說了句“勃律在裏麵”,之後就扭回頭抬腳踏進院子裏。符再次怔住,把這話念了一遍,狐疑地跟著他走進去。本還以為這人在框他,沒想到真的在屋裏看見了坐著喝茶的勃律。披著裘衣的青年抬眼先是落在祁牧安身上,而後才注意到男人身後跟著的人,瞧清了,他皺眉問:“你這一天去哪了?”符看到勃律出現在這裏,啊了半天才說出來:“去找神醫了啊。”一旁,阿木爾急忙問:“你那邊結果如何?”符煩躁地撓起頭:“嘖,這上京城太大了,我才剛找完城北。”說完,他想到什麽,看向阿木爾不滿道:“你怎麽回事?你不應該在城西嗎?”阿木爾尷尬地坐了回去,看了勃律一眼:“這人來得巧,得侍候著,我今兒就沒出去。”符聽他這話要發火,敢情這人今兒舒舒服服在屋子裏坐了一天,有茶有點心的,隻有他一個人傻啦吧唧費勁巴拉地在外麵奔波。阿木爾看出來他要生氣,想開口就此囫圇過去,然而坐在對麵的勃律蹙著眉問:“這大夫就不坐堂嗎?怎麽聽你們說找起來這麽吃力。”符被這話說到了心坎兒裏,立馬扯著嘴皮子叨叨了起來:“嘿,說來就奇怪,我打聽的時候,有人說在這個醫館,也有人說在那個藥堂,結果去了全是打噱頭,根本沒有這號人,更離奇的,還有人說這神醫自打進上京傳的沸沸揚揚後,就再沒人見過了,有人重金想去求醫都不知從何求。”勃律慢條斯理地下了定義:“既然找起來這麽麻煩,幹脆別找了。”祁牧安忽然從身邊伸來一隻手,用力捏住勃律的臉頰,製止了他後麵還想要開口的話:“把嘴閉上,這件事你沒有資格發言。”被人這樣大庭廣眾地掐臉,勃律憤懣地瞪著他,手裏還端著青瓷杯盞,氣的手都在發抖,看得阿木爾陣陣心慌,生怕這人一不小心把茶具碎了。他們置辦完宅邸後,現在已經沒多少銀兩了,剩下的銀子除卻解決溫飽,都得留著給勃律求醫用,這碎一個他好不容易買到的圖案好看的青瓷盞,他心裏得滴不少血。但是祁牧安很快就把手收了回來,收五指的時候蜷縮的很快,似是很怕勃律一口獠牙就這麽追著咬上來。必勒格沒眼看他倆之間的動作,他這一時刻覺得這一屋子裏的人隻有他一個人是正常的不,自打三年前為勃律奔波起,他就覺得狼師裏沒幾個人是省心的,這麽長時間下來他被生生搞的任何冷靜都藏不住。男人忍耐著突突直跳的額角,食指在一邊方幾上敲了敲,揚聲問祁牧安:“聽阿木爾說你也在找那位神醫,那你找到了嗎?”祁牧安看過去,對上必勒格的眼睛搖了搖頭。他的人和阿木爾、符一樣,一直在城中尋找,卻始終找不到,當真是怪哉。這大夫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指不定他進城的消息都是有心人故意放出”勃律忍不住又開口,這次祁牧安在他未說完就伸胳膊快手掐上他的嘴,把臉捏出另一個形狀,讓他剩下幾個字支支吾吾了半響也沒說清。勃律瞪著他,更氣了。“先、先不說這個了……”阿木爾咳嗽兩聲,轉手端起杯盞埋頭潤了潤,他覺得勃律的眼神現在能一口咬死人。勃律氣急敗壞地拍下自己臉上祁牧安的手,氣的胸膛此起彼伏,但還是要出言問他:“東西拿到了嗎?”“拿到了。”祁牧安把東西掏出來給他看。勃律接過來仔細辨了辨,是他們穆格勒的腰牌,於是道:“好,那回去吧。”他起身的時候踩了男人一腳,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沒看見,總之下腳的力道大得很,疼的祁牧安眉頭一擰,嘴巴緊繃。青年一副無辜的樣子,對阿木爾和必勒格道:“明日辰時,我們府上見。”“什麽府上見?”符聽了半天都沒聽明白這幾個人在背著他謀劃些什麽,等勃律握著東西走出院子了,他還沒明白過來。二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祁牧安坐在勃律對麵,看著他悶氣的模樣歎口氣,幫著揉了揉被自己捏紅的臉頰。第一次上手的時候被勃律避開了,第二次才觸上去。他邊揉邊輕聲道:“明日就去?”勃律還在氣頭上,默了會兒還是點頭:“接頭人七日內必有一日會出現,而這七日已經被那人浪費了三日,又被我們浪費了一日,剩下三日,對方一定會在某個時刻現身,我們必須蹲好。”祁牧安想過後確實有道理,說了聲行。勃律想到一件事,皺眉道:“那明日我在哪等你?我也進賭坊嗎?”“你不用進……其實我最希望你在府裏等我。”勃律聽後就不開心了,原本淡下去的脾氣重新升了起來。男人無奈,尋思了會兒,歪身敲敲車壁,不多時,外麵暫時來充當車夫的親兵的聲音就湊近傳了進來:“將軍,怎麽了?”“你們常在上京內走動,我問你,這長樂坊附近可有什麽落腳閑談的地方?”“長樂坊在城西,附近……附近還真有一家,是個叫香茗居的茶樓,裏頭還有上京挺出名的伶兒。”“距長樂坊有多遠?”“許要走個兩家鋪子吧。”祁牧安尋思片刻,覺得不妥,再問還有沒有更近一點能看到長樂坊的地方。小兵仔細又想了想,拍案道:“誒呀,怎得把這個給忘了,將軍,我前段日子聽聞這長樂坊對麵新開了家酒樓,名聲貌似還挺大,好像還是京中哪戶人送出去的嫁妝。”能送一處鋪子出去,說不定就是哪家有錢的嫁小姐開的。城中行商的富貴人家多,多是幾輩往上就長在這裏的上京人,做不了什麽勾串的事,這樓裏人流大,也能遮身份掩人耳目,最好不過。祁牧安沉吟過後,打算明日就把勃律安置在這裏。小兵聽說自家將軍要去長樂坊,訝道:“這長樂坊可是天下第一坊啊,將軍,您要進去,起碼最少需要準備百兩銀子。”聽到這裏,勃律也震驚起來:“這些人真有銀子,竟然選在這地方碰麵。”祁牧安也感到奇怪,他問:“你沒在那人身上搜出些什麽?諸如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