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十多年前啟南邊防軍被疑對朝廷有異心,於是有了梁孟惠鷺野灘與啟南邊防軍一戰,也是因此一戰後,梁孟惠收歸所有軍權,起南邊防軍全部被編入他的部裏。此戰後,啟南邊防軍的首領將軍溫儒傑難辭其咎,惠帝當時念起其過戰功又可能是怕梁將軍真的沒了製衡,因此罰懲溫儒傑極輕,將其職為梁孟惠手下將領。可是啟南邊防軍初編入梁孟惠手底下自然都不服從梁孟惠,加上溫儒傑也在,更是氣焰難壓,此時正值梁孟惠二子在外奮戰,命殞在外後,獨剩一子梁昱衍,他幾次想要送梁昱衍回遠離京城千裏之外的老家,卻被惠帝所阻,幾番困頓之下,梁孟惠以強硬手段打壓原啟南邊防軍,聽說是打殘了幾個,又學惠帝這一手,若溫儒傑要想保餘下舊部,便要把兒子送來將軍府陪他小兒。”“溫儒傑自然不願,隻是正巧,他此前行軍在外之時,應酬之間著了道,與一勾欄女糾纏一夜後,那勾欄女竟然有了身孕,那女人有心隱瞞,帶孩子生下來,才一路追到京城來。溫儒傑與夫人恩愛,必不可能納妾,因此對那糾纏不休的勾欄女厭惡非常,可是又不忍心真叫他們母子在外餓死,便置了外宅將他們養在外頭,原本那女人和他兒子並無可能進溫家的門的,可直到梁孟惠借憤發泄也好,確為掣肘溫儒傑也好,提出來這樣的要求。”“溫儒傑終於納妾,迎了那女人進門,那勾欄女實在可憐,原以為終於苦盡甘來,要接那破天富貴來的,結果溫儒傑不過是舍不得與夫人所生的親子,要圖謀她兒子才讓她進的門。”任延亭擺出來一副唏噓不已的神色:“你說這溫儒傑可恨不可恨。”小九神情愣怔,看著任延亭那一副感同身受,搖頭悲歎的模樣,停頓半晌,才聲音啞澀出聲:“所以我的母親是一個勾欄女,父親是原啟南邊防軍的首領溫儒傑?”“是啊。”任延亭道:“我這個消息可算誠意?”“小九並非是無名無姓之人,乃是姓溫,名思溪,是溫儒傑第三個兒子。”任延亭拿起來新的杯盞,斟滿了茶水,遞給到了小九麵前:“若是小九願為太子登基一事抹平障礙,待事成之後,溫儒傑一家便由小九處置,若小九不願再與生父有所牽扯,此事全當我送小九的人情,小九當作故事聽便可,臨淵營最後一批無骨刃,新帝允諾賜下名帖,良田銀票,叫兄弟們坦坦蕩蕩行走在塵世間,安穩度日。”第54章 廂房裏靜得可聽清一根細針落地。半晌兒,小九才好似找回自己的聲音和身體,他緩緩接過任延亭手裏的斟滿茶水的杯盞,突地一笑,言道:“這算得上什麽誠意,無骨刃哪有缺錢的,良田銀票又有什麽稀罕,憑無骨刃一身的本事,那名帖也不過可有可無。”小九將那茶水一飲而盡,重重往桌上一擲,不知是認真還是玩笑地對任延亭說道:“與其如此,還不如叫太子殿下認下我與崇王的親事來得有誠意!”話音落下,小九便利落起身就要離去。桌上的茶盅滾落到地上,發出來細碎的聲響,任延亭聽聞小九此言,一時間眼中也不禁閃過一絲錯愕和吃驚。數日後的臨淵營,離王應下小九相邀這一晚。秦管事跟隨離王前來,卻未曾跟上前去往裏深入,隻在臨淵營外離王的馬車前駐足等候。未曾想這一等就是深更半夜,離王也沒從裏頭出來。月已經高升,一群像是陡然被驚起的鳥雀振翅飛過。此時,不知為何秦管事心頭湧起一陣不安,他其實極不情願踏入臨淵營和這群沒人味的無骨刃打交道,可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前去詢問一二。囑咐跟隨的護衛原地待命,秦管事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拉著臉踱步走進臨淵營。初一進來,那院裏零星亮著幾盞燈火,看不出來有什麽蹊蹺。一陣冷風襲來,秦管事莫名打了個冷顫,再往前走竟是發現一棵樹上倒吊著幾個人影,他瞬間被嚇破了膽,嘴裏發出來一聲慘叫,踉蹌退了幾步跌倒了到了地上。聽到聲響,樹上的人影紛紛轉過頭來望向坐在地上的秦管事。數來張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秦管事眼前,這感覺更是叫人汗毛直立。沒等秦管事捂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站好,那樹上一人就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態,從樹上輕巧無比地落到了地上。秦管事看著那一條軟塌塌的人朝自己走來。除了近幾年離王領回來常用的那個小九不愛戴麵具,記得此前這些無骨刃臉上都是帶有麵具的,不知道現在他手底下這些無骨刃都不再遮麵,是不是跟他學來的壞習慣。秦管事站起來,將目光從那張臉上收回,強忍住心頭的嫌惡和膽寒,故作鎮定問道:“王爺呢?”他也不認得眼前的無骨刃是哪一位,平日裏跟這些做髒活的殺胚不怎麽接觸,隻看到這人腰間掛著一個牌子,上頭刻著十三。小十三擺出來迷迷瞪瞪一張臉,說道:“王爺?王爺和小九早就離開營裏了。”“什麽?王爺去哪裏了?!”秦管事心頭突得一跳,那股不安感瞬間籠罩住他全身。“去哪了?”小十三抬手撓了撓頭,一副很苦惱回憶不起來的樣子:“啊……去哪了來著,好像是,是去了梁小侯爺那裏。”聽到是去了梁昱衍那裏,秦管事雖然心頭仍狐疑,卻也是放下了一大半的心。這時候後頭樹上吊著腰的一把無骨刃也開口道:“小十三,你怎麽忘啦,王爺走前不是囑咐過讓我們告訴秦管事,去建安侯府接他嗎?”秦管事聞言,也不再耽擱,看著時辰,隻怕王爺在將軍府都等自己多時了也不一定呢。他憤憤甩袖離去,不再給這些耽誤他事的無骨刃一個眼神。待秦管事離去,他身後的那群無骨刃臉上都漸漸恢複了麵無表情,瞳仁散發著冷光。建安侯府。梁昱衍這幾日眠淺,睡不踏實,京中亂起,他整日縮在侯府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也難免聽到些風聲。因此,待他臥房的門輕輕發出一聲響的時候,他便被驚醒了。梁昱衍猛地從床上坐起,剛怒喝一聲:“誰!?”便見那人行至桌前亮著的燭光處,手裏還拖著一個沉甸甸的麻袋。梁昱衍看清是小九的臉,緊繃的身體瞬間放鬆下來,一時間又喜又怒,因此語氣變得有幾分陰陽怪氣卻帶著股撇不清的親昵。“你還知道回來呢!”小九沉默不語,把手裏的麻袋拖到了梁昱衍床前。梁昱衍已經從床上下來了,在這個時候終於後知後覺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皺著鼻頭目光落到小九手裏的麻袋上:“這是什麽?”“噗通”一聲,小九像是精疲力盡,鬆開了攥著麻袋的手。那動靜聽得梁昱衍心頭一突,赤著腳走山前去,看到隨著那一聲響後,在地麵上順著麻袋滲出來一小攤血跡。“惹了麻煩知道跑回來找主子了!”梁昱衍語氣不善,回想起來數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深夜,小九身上被濺了半身血,帶著一個破布袋,在自己還沒睡醒的時候跪到自己床前。自己當時得知他殺的乃是臨淵營裏的捏骨先生之後,對著他扇了一大耳光,踹了好幾腳,不過最後還是為了在離王麵前保全他,扯了謊。“這回又是誰!你可別給我在外頭再捅什麽簍子了!你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要麽在外頭撒歡兒叫人影子都摸不著你,回來就帶著一堆麻煩事,你有沒有一點奴才的樣子了!”梁昱衍一邊嘀嘀咕咕罵他,一邊伸手解開小九拖回來的那麻袋口的繩子,他轉頭看到小九還在那桌邊倒水,像是口渴了,不由更加心火直燒:“你還有臉喝……”梁昱衍後頭的話還沒說完,手裏的繩結解開一鬆,他眸光一瞥,霎時間像是被雷擊中一般,跌坐在地上,他眼眸圓瞪,被駭得肝膽欲裂,手裏鬆開那麻袋,在地上蹬著腿接連後退了好幾步。“你瘋了!小九!你竟然敢……”梁昱衍甚至連那句話都不敢完整的說出,隻是一個勁的打顫,他驚恐萬分地望著麻袋裏露出的離王沾著血汙的頭顱。梁昱衍緩緩轉頭,看向恍若今日才露出真麵目,陌生非常的小九:“你怎麽,你竟敢……”小九這時候終於把一股涼茶喝了個幹淨,他邁腿朝梁昱衍走去。“我保不住了你了!你快……快走吧!”梁昱衍一時間腦子裏混亂至極,看著小九走到了身前,蹲了下來。兩人目光對上,好像還是自己無比熟悉的那個人,這讓梁昱衍冷靜了一點,終於能將自己嘴裏那句點顛三倒四,始終說不完整的話說完。“你竟然敢殺了離……王……唔!”梁昱衍的嘴突然被小九伸手捂住,小九望著梁昱衍那雙滿是震驚惶恐的貓眼兒,和因為自己捂住他的嘴開始胡亂掙動起來的四肢,像是很不得已,小九不得不出聲,用安撫一樣的語氣說道:“主子,什麽離王,今夜死的可是建安侯府不懂規矩,好以下犯上的奴才小九啊。”小九輕聲低語,梁昱衍看著小九淺淺的眸,領悟到小九這句話裏的意思後,更是毛骨悚然。小九卻繼續耐心地催促:“主子櫃裏不是收著離王的許多常服嗎,今日這件也該有吧,莫要耽擱了快去找出來吧,一會兒秦管事便要來了。”京城明月樓二樓的廂房裏。任延亭胳膊肘撐在窗前,涼風習習吹過臉龐。“公子怎麽還未歇息?”男子的聲音響起,“我為公子點些安神香吧。”任延亭語氣裏有一股倦意:“睡不著,一閉眼便聽到梁將軍攜兵前來的重重馬蹄聲。”他轉過身來,問道:“建安侯府那頭怎麽樣了?”男子沉默了一瞬後,說道:“公子把寶全壓在那小九身上,是否穩妥?”任延亭聞言失笑:“穩妥?欲成大事卻想走得步步不錯四平八穩?蕭屹倒是運籌帷幄,自以為什麽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總想著什麽都準備好再動手,結果如何?”那男人不語,任延亭又問道:“你潛伏在淩壹身旁多年,也與小九打過不少照麵,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遲疑半晌兒,那黑衣男子腦海中想過小九所作所為,躊躇道:“不好說。”“那你覺得他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嗎?”幾乎是立刻的,他回答:“不是。”縱觀小九多年,他幾乎是一個無欲無求,卻慣常為他人著想的人。很難看到他為自己所圖求什麽,於權於勢上都看不出半點兒渴望。“我也說不是。”任延亭手裏的折扇一收,發出來一聲輕響:“可是現在看來,卻覺不對。”任延亭說到這裏,抬眸望向男子,問道:“離王的事可有確認無誤?”男子恭敬而隱秘地:“嗯。”了一聲。任延亭聞言輕笑:“這小九倒真是身懷副清心寡欲無欲無求的善人心腸,卻做盡了野心勃勃的事呢。”“你說我為何要把寶都壓在他身上,擺在明麵的敵手諸方對彼此皆有防備,可這向來委曲求全麵目恭順的突然拔刀相向,你要如何預料?”“聖人生欲啊,才真是叫人防不勝防。”四更天,天邊黑色嵌著藍邊。建寧侯府的後門裏,走出一身姿挺拔的華服男子,周身帶著一襲慣用的檀香。月光暗淡,照亮那男子臉龐,正是帶著微微倦色的離王。秦管事正靠著馬車打瞌睡,看到離王前來,忙不迭殷勤過去,撩開了馬車垂下的簾子。待離王到馬車裏坐好,秦管事在前頭聽到淡淡一聲:“回府。”第55章 離王府的書房裏,小九在桌案上並未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但是小九也沒有太過吃驚,蕭屹這種多疑多慮的性子,那些機密要件自不可能會讓他輕易尋得。若是時日沒有那麽緊迫,小九或許還有時間在離王府旁敲側擊,從秦管事或者旁的貼身近侍那裏尋得一些蛛絲馬跡。可以現在的局勢來看,已經容不得小九再等。本就是兵行險著,時間拖得越久情況越是難以把控。好在小九也算跟隨過離王多年,對他的秉性有所熟悉,於是在那看似平常的書房裏徘徊一宿後,終於在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一個落了層灰塵的燈盞。在這離王府的書房裏,旁的擺件瓶器皆是被仆從擦得一塵不染,嶄亮如新,除了這盞在犄角旮旯裏非常容易被忽視的燈盞。小九手伸出去,在那燈上摸索片刻,便感受到了其中關竅。隨著他用力一旋,屏風後便露出來一道窄窄的道。小九步入裏頭,待第二天天大亮之時才從裏頭出來。建安侯府。距離小九那日離開已經過去了兩日,梁昱衍還依然沒有從小九殺死離王以身完全代之這件事所帶來的驚懼中走出,胡鑰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卻還未回來。此刻夜深,梁昱衍正戰戰兢兢在自己床上窩著,而那離王的屍體還沒來得及的被處理,正在他的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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