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身亡啊。”卻沒有想到小九呼吸都不見任何紊亂,他甚至低低歎了口氣,好似為淩壹考慮,好言相勸一般:“小九死裏逃生回來,念及臨淵營的諸位,回來探望一番罷了,大統領何必做此驚弓之鳥姿態。”淩壹卻好像鑽進了什麽牛角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這次是聽說了什麽,急了才回來吧。”小九似覺得好笑:“到底是誰急了?”“大統領,見好就收吧。”是胡鑰走到了那樹底下,對著樹梢上站著的兩人。淩壹聽到胡鑰開口,不得不收了攻勢。他就是再被情緒掌控也不可能做出來在代表著侯府前來的胡鑰麵前,眾目睽睽之下把小九殺了的事。今日境況,再僵持下去,也落不得什麽好處。淩壹離去之前,對小九冷冷一瞥,便率著他的人離去了。辰時,京城。齊凝雲推開門時,撲麵而來一陣酒氣。這事倒是稀奇,她盯著一隻胳膊撐著自己的蕭崇敘,心下納罕片刻,轉念想到了什麽。一把椅子被她順手拉開,在地麵上發出來一聲響,她大大咧咧坐下,獻寶一般把從胸前抽出來的幾張薄紙遞給了蕭崇敘:“查到了點東西,給師兄一瞧。”蕭崇敘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齊凝雲說罷,他停頓數秒,才緩緩伸出來手接了過來。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崇王很快掀過一頁,連過三頁以後,他動作一頓,片刻後,突然說:“就算是梁小侯爺把他借給離王幾用,其實他真正的主子也隻是梁昱衍,臨淵營那些事他完全可以做到獨善其身,梁孟惠在,離王也要挾不得他什麽。”“臨淵營對他來說算不上什麽有美好回憶的地方,他為何會在那一年與臨淵營牽連變得如此之深,甚至親自帶了一批無骨刃,隱約成為其中的領袖?”蕭崇敘目光落到那被晃動燭火照亮的,寫著那些記錄小九生平事跡的紙上。齊凝雲手裏閑不住地捏了一把瓜子,在那裏嗑,邊嗑邊說:“又不是真的能有人一天到晚事無巨細盯著,能查到這些已經是我的極限了。”“不過,雖然在小九這邊沒查到什麽,卻從離王那邊探得了些消息。”齊凝雲語氣不明地說道:“元初九年年初,鹽城鬧了一次饑荒,離王曾去賑災濟貧開設粥棚,而且親自為一處破廟裏的難民孩童送去過粥食,此事論為一樁美談,民間讚頌離王心係百姓。你說如果那個時候小九就已經代替離王在外活動,轉日卻發現那些孩子全都失蹤了,他找是不找?”言罷,蕭崇敘半闔著眼眸,修長白皙的手指將那幾頁紙一折。他看起來眼神清明,除了身上的酒味,半點兒窺探不出是飲過酒的樣子。“難為你對此事如此上心。”齊凝雲突地一笑,明眸皓齒一張臉,卻偏做怪聲怪調:“我哪裏想到我這小嫂嫂在山下,是個這般的人物兒啊。”她搖頭晃腦起來:“這次被侯府壞了事,我隻能另尋他法嘍。”齊凝雲看著蕭崇敘那張心緒不佳的臉龐,眼神微動,腦海裏不由想到了什麽,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聽聞今日你入宮與皇後娘娘起了爭執,惹得娘娘垂淚……”話音剛落,蕭崇敘便冷冷出聲打斷:“我出宮也不過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事,一日未過消息便傳得滿京城了,這倒好似那坤寧宮門正對著市集大街,連皇後娘娘為此事哭了幾時,眼淚掉了幾滴都能瞧得清清楚楚起來。”齊凝雲心頭也有疑慮,但還是率先拿出口問了另一個問題:“看樣是真的了,所為何事?”“以梁昱衍的脾性如果得知小九與我大婚,怎麽可能還能等到我二人洞房花燭夜過後再氣勢洶洶前來,隻怕是後頭有人傳了消息。”蕭崇敘也不遮掩:“我府裏那些人都驅散了個幹淨,連太子的人都沒留,唯獨剩下母後自一開始送來的兩個丫鬟。”“你說與那侯府通風報信的會是誰?”“隻是……”蕭崇敘沉吟片刻,繼續說道:“隻是這事裏有古怪,我與母後就算再起爭執,她也不會願意將此事傳出,就算是為了太子。”齊凝雲望見蕭崇敘黑白分明的眼珠,直覺這剛過了新婚夜就被拋棄的寡夫,心性成長的飛快,真不知是該歎到底是流著皇家的血,還是說崇王原本就聰慧過人,隻不屑於爭。崇王與太子乃是同胞親兄弟,別管是事由如何,此事一經傳出往大了說去,極其容易給崇王扣上個不孝的帽子。而如果說,宮中這等深宮後院的母子密談的消息都能輕而易舉發散出來,隻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宮裏頭那位,對這上上下下的掌控已經出了極大的紕漏。外頭一片月明星稀,蟬鳴不斷,風過樹梢把葉子吹得嘩嘩作響。本是一片祥和的夏日好景,卻偏偏叫人無端嗅到了一股風雨欲來之勢。屋裏的燭火融了蠟,“喳”輕微一聲響,是一隻飛蛾撞上了燈罩。齊凝雲心下一沉,還是出聲問道:“你上次親見你父皇是什麽時候?”第26章 齊凝雲轉日費了大勁抱來一摞子雜七雜八的書,來到了蕭崇敘在客棧開的那件上房裏。“這些可都是我的珍藏品,你翻閱的時候可得仔細些。”齊凝雲一副肉痛的語氣:“若不是看大師兄你這番情場失意的寡漢嘴臉實在可憐,我可舍不得將這些寶貝交給你翻弄。”她邊說邊勸慰一樣拍了拍蕭崇敘的肩膀:“以我那小嫂嫂的閱曆,看你確實如同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一般,不怪乎他不信任你,與你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著急與你撇幹淨。但是呢,隻要你抓緊時間提高些自己的競爭力,我相信不管是那什麽梁小侯爺還是離王等等,都是比不上大師兄你的,畢竟大師兄你英明神武……”宿醉過後有幾分不適的蕭崇敘在一張太師椅上坐著剛喝了半壺清茶,抬起來眼看了齊凝雲一眼:“話太多了!”齊凝雲一看他臉色,倏然噤聲,攤了攤手,退了出去,又將門小心翼翼給他帶上了。以小九代婚畢竟是她先出的主意,現在弄成這副模樣,齊凝雲也忍不住生出來幾分微弱的同情來。像那小九這般人物,以他大師兄那一個不高興吃起飛醋來就滿山亂砍樹的幼稚行為,加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如何能夠與之周旋?齊凝雲一邊想一邊唉聲歎氣地走了,隻是不知道這樣下去,渡空山的桃花樹還有沒有再長出來的可能了。小九坐在房裏的一把檀木椅子上,手裏捏著幾顆果子,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對了,小六呢。”小九提起來他,嘴角勾起來一抹很淡的笑意:“不會是拿了自己的臉之後就心心念念著回去尋親了吧。”他的目光掃過房裏七七八八有坐有站的無骨刃,發現回來這幾天都沒見過小六。對自己的原臉有執念幾乎是每一把無骨刃都邁不過去的坎,但是這執念有淺有深,那小六就是這些骨刃裏對自己原臉最渴求的人,因為他說他還記得自己原來的老家在哪,若是有朝一日能夠拿回來,一定要回去老家看看,因此小六在領功堂上掛牌子接活十分頻繁,幾乎是不怎麽休息。而在一年半以前,小九已經得知他甲等的活已經做了九件,隻差一次就能從珍寶閣裏領回來裝有自己原臉覆麵的木盒。小九這句問出之後,屋裏明顯靜了一瞬。小九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淡笑於是散去:“怎麽?”最後還是小十二走了過去,微微在小九身邊低頭說道:“小六他在接最後一回甲等的活時,沒做好,被那武科狀元反殺了。”“什麽?”小九神色一怔,旋即沉聲說道:“這絕不可能。”屋裏的無骨刃一時間麵麵相覷,隻以為小九和小六身為同一批的無骨刃感情更加深厚,小九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小九,莫要傷心……”“那武科狀語確實功夫絕然,小六也是可惜了……”“唉,隻差最後一回了,沒想到……”小九一直沒說話,直到後來無骨刃們散去,小九還依然站在屋裏。那一夜,他對著窗戶枯站了半宿,神情好似一麵不透光的深潭,誰也不知道他在思考什麽,隻見那月光從他的半身爬到了他的腳麵。三日後,吏部尚書的宅院外。“你為何如此篤定小六的死另有隱情?”小十一趴在牆頭上隱在夜色裏,他一邊翻著手裏的一個小本,一邊壓低了聲音詢問小九。小九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院內,回答他說:“因為那一年的武科狀元是我親手殺的,我得知小六接了那趟活,他根本不是那人的對手,加上趕巧我正好撞見,便出手替他做了。”“你……!”小十一吃驚至極,萬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隱情。小九問:“我怎麽了?”小十一語塞半晌兒,憋出來一句:“那你當真是熱心腸。”小九沒接他這句話,這時小十一看到那院子裏出來一道身影,連忙碰了小九的手臂:“快看,那是不是?”隻見庭院裏一位年輕後生手裏拿著成摞的錦盒,往一間屋裏走。“看身段錯不了。”小九和小十一對視了一眼。夜色降臨,吏部尚書的宅院裏燈火通明,裏頭不時傳來琴瑟和鳴之聲,透過紙窗能看到主廳那裏熱鬧非凡,賓客們推杯換盞。今日正是那吏部尚書,王祁的生辰宴。小十一身著著一席粉色曳地裙,小九穿著一身月白團彩錦雲裙,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兩人混入一行前來獻舞的女子之間,尋著空檔潛入了那間擺放賀禮的房間裏。待那來回送賀禮進來的年輕後生再次進來,還沒能轉身出去,就聽到門在身後關住了。小十一堵在了門口。小九一鬆手,從房梁上落了下來。那男子麵色一凝,目露警惕,剛問出口:“你們是誰?”就看到小十一又忍受不了似的舒展了身形:“這衣服快把爺勒死了!”小九聽到小十一身上的裙子發出來不堪重負的“哧拉”一聲聲響,忍不住扶額:“你到底在幹什麽,你一會兒怎麽出去!?”這個時候那小八總算是認出來兩人,現下麵色比方才以為他倆是圖謀不軌的竊賊更要難看。小九一看他已經擺出來了準備攻擊的姿勢,腳掌一沉,又看他警惕中還夾雜著一絲慌亂,他轉念想到了什麽連忙說道:“我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小八。”“別叫我,小八,我現在有名字!”那語氣裏充滿厭惡。這是正常的,早前的幾批無骨刃煉就出來的時候,彼此之間都並不親近,那樣的環境裏出來的無骨刃會變得冰冷麻木也不足為奇。被賣出去的無骨刃,因為都在十四歲之前,年歲尚小,如果幸運被良善的主家帶回去,興許還能轉轉性子。不過對臨淵營的深惡痛絕和恐懼,還是在這些無骨刃身軀和靈魂裏留下了痕跡。小九歎了口氣:“我們沒有惡意,這次前來尋你,是有事想問。”“我自被買走再沒和臨淵營有過任何牽扯,你有何要問的?”見小九他們這樣說,小八勉強放鬆了一些,盡管語氣還不是那麽友善。“時間緊迫,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小九望著那男子說道:“自你被買回來,主家待你可好?”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小八回答了:“好。”小十一這時候插話問:“那他把你的原相還給你了嗎?”那小八再是想要與臨淵營撇開幹係,這時候也不由露出來此前被剝過相的後遺。“我現下用的就是我的原臉!”小八提及此,忍不住抬起來點下巴:“大人人很好,我回來的第一天就把我的原相還給了我。”小九又繼續問:“那從營裏領回來的藥丸呢,你的大人可有繼續喂你吃?”原本以為那小八會很利落地回答,卻沒有想到,他麵露豫色,遲疑躊躇片刻才說:“大人為人親和,從未有苛待過我,隻此一件,每回到了我毒發之時,大人總是會拖延,甚至有時會說自己忘記,又或者借由尋我的錯處,隻願意給我半顆來緩解毒發時的疼痛。”提及此,小八不由神情失落:“我懷疑大人是從營裏領少了那解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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