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景元帝,竟是到了沉府上。沉子坤收到消息,趕到書房的時候,那道高大的身影正背著手站在屋中,靜靜地看著一副懸掛在牆壁上的字。“……這是父親所做。”沉子坤駐足在門外,看著景元帝的背影,過了好一會,才跨過門檻走了進來,既沒有行禮,也沒有尊稱,隻是與他一起看著那副字,聲音裏似有懷念。“那時,他得知陛下的出生,喜不勝收,難得吃了不少酒……是在酒意裏寫下的文章。”興之所至,甚是潦草。仔細來看,甚至還有些許字跡錯漏。可偏生在這隨性而為裏,筆鋒所透露出來的韻味,正正是清醒時,再無法寫下來的。沉庭軒這幅字,要是被外界追捧他的人所知,怕是千金萬金,也想買回家中傳世收藏。然這幾乎是沉老院長畢生精華之所在的墨寶,字裏文章,都透露出老者對剛出生孩子的祝願。這是一份期待,是無盡的喜悅。隻是看著這文章,都該知道,這禮物原本的主人到底是誰。可這麽多年過去,這墨寶卻隻能懸掛在沉子坤的書房裏,始終沒能送出去。從前,是沒有機會;後來,是不能。沉子坤沒想到,會在這時候,讓景元帝所看到;更沒想到,景元帝居然會踏足沉府的大門。這麽多年來,景元帝對沉子坤這個舅舅,說是關切,遠沒有這般;可要說不在意,任由他在朝中得罪許多人,卻任何攻訐都拉不下他。這種極其特殊的關係,也叫人摸不著頭腦。沉子坤這麽些年,也有時會想,景元帝恨過他嗎?大抵是恨的。再多遲來的彌補,都也是無用。已經存在的傷害,再過去多少年,永遠都不會消失。隻不過,這是平生頭一回景元帝踏足沉府,便也讓沉子坤有了些奇怪的衝動:“陛下若是不嫌棄,今日離去前,就將它一起帶走罷。”沉子坤說起這話,有些小心翼翼。他少有這種真情流露,便也連話都說得有幾分僵硬。景元帝轉過身來,冷漠的臉上帶著幾分異樣的表情,說是動容,那也並不像,隻是有些沉默。他越過沉子坤,仿若是看他身後的牆壁,過了許久,才淡聲說著:“寡人過些時日,會成親。”沉子坤微愣,沒反應過來是何意,下意識跟了一句:“你要成親?”景元帝沒有應,不過這一愣神,沉子坤已經明白過來皇帝的意思。托茅子世的“福”,沉子坤或多或少知道景元帝和岑文經的關係,並不隻是外界所想象的那般止步於肉體,容貌這樣的關係,那是某種更為情深,無法分割的感情。可哪怕是這般,沉子坤都從未想過,景元帝會想與岑文經成親。不,應當說,景元帝會萌生與某個人結締關係這樣的想法,本身就是驚悚怪異的。……而這一次登門拜訪,又是為何?是來,特地告知他這件事?不知為何,在意識到有可能是這般的時候,沉子坤的呼吸甚至都有些屏住。有奇怪的酸澀,有些莫名的艱澀。連那話,都幾乎是擠出來,帶著少許生澀與僵硬。“陛下有了想要廝守終生的人,那臣……”頓了頓,沉子坤又改了稱呼,“那我,自然是歡喜的……不論,陛下想要和誰在一起。”他意識到景元帝說的人是誰,也清楚這會是怎樣的後果,身為朝臣,他應當勸阻景元帝,勸他以大局為重,勸陛下成親生子……可景元帝是他外甥。這麽多年來,沉子坤眼睜睜看著景元帝走在一條自取滅亡的道路上,卻始終無能為力,那時一籌莫展的沉子坤,何嚐想過,有朝一日,景元帝居然會與他說出這樣的話?這是他不該有的私心。可身為長輩,支持自家孩子,又怎麽了呢?半晌,景元帝頷首,像是已經說完了要說的話,抬腳往外走,待到門口時,他又回過神來,“那副,寡人要帶走。”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冷的,卻不再是那麽人,隱約裏,竟也有幾分溫和。沉子坤快步走了過去,也不叫人,自己費勁地將那墨寶給收下來卷好,走到門口,正要讓人取匣子來裝,卻見景元帝抬手,從沉子坤的手底拿走了那副字。“回見,”景元帝平靜地說道,“舅舅。”沉子坤僵在原地,愣愣地看著景元帝一行人遠去,別說相送,就連這腳也仿佛被徹底凍僵,再邁不開來。沉賢在花廳等了許久,有點坐立不安,匆匆來尋,卻不見景元帝的蹤影,一問外頭伺候的人,才知道皇帝早就走了。那沉子坤呢?沉賢急急走近庭院,便看到父親呆站在門內的蹤影。他大步走去,嘴裏還在說話:“父親,陛下怎麽走了,你……”話沒說完,沉賢也跟著愣住。門內,沉子坤已是滿臉淚痕。…景元帝抱著那副字出來,心裏難得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怪異的、跳動的情緒充盈著,讓心口有些飽脹,有種別樣的暖。寧宏儒輕聲問:“陛下,可要回宮?”“隨意走走。”景元帝冷淡地丟下這話,才上了馬車。那馬車甚是低調,若不細看,隻以為是那普通的車馬,不過坐起來卻甚是穩當,幾乎不怎麽搖晃。景元帝坐在馬車內,將那副字打開又看了一遍。沉庭軒的乾元書院,能讓全天下都趨之若鶩,他的本人,自是有幾分本事。這君子六藝,琴棋書畫,就沒有不精通的。這興之所至所寫下來的字跡,更帶有書寫者的情緒,那字裏行間,宛如能看到那老者喜悅、期待的模樣。字之為載體,仿若有情感。字字皆令人動容。景元帝細細讀完後,將這幅字收到邊上,望向窗外的神情雖還是冷,卻並非不高興。噠噠輕輕的馬蹄聲。咻咻是馬聲嘶鳴。扣扣有人屈起手指,敲著車廂。“在嗎?在嗎?開開門呀。”那清亮的聲音帶著笑。還沒等車廂裏的應答,就掀開了車簾。“真是巧遇~”驚蟄在馬背上,靠得極近,笑吟吟地看著赫連容。就連那聲音,都帶著快活的顫音。驚蟄今日騎馬出來,原本是陪著岑良去采買東西。不料到了半道,岑良遇到了她的好友,姑娘家湊一起,正高高興興地聊天去,倒是叫驚蟄一人有些淒涼。他淒涼地逛街,淒涼地買禮,正要淒涼地回去時,卻在道上,看到了寧宏儒。說來真是慚愧,那馬車,驚蟄是半點認不出來,能意識到這馬車裏是誰,全靠在外頭的寧宏儒。驚蟄一夾馬腹,溜溜達達地過去。赫連容怎會在宮外?這疑惑一閃而過,餘下的便隻有高興。如此巧合,他的懷中揣著的,正是要給赫連容的禮物,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人高興的嗎?驚蟄掀開車簾,笑眯眯地看著車廂內的人。“啊”有尖叫聲起,卻是這鬧市上,莫名有馬受了驚。在那馬車附近,立刻有人出來,攔住那匹受驚的馬,不過三兩下安撫下來,又一一帶著錢財去賠那些翻倒的攤鋪。而那馬的主人,卻是被一雙大手拖進了馬車內。驚蟄幾乎是摔倒在赫連容的懷裏,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呼吸就已經被吞噬,那緊迫到讓人回不過神來的吻,幾乎不曾停歇。許久後,才聽到赫連容低低的一聲。“我的長輩,答應了。”驚蟄的嘴唇紅腫,抬頭看著他。他明白過來,眼底有著瀲瀲水,似豔麗的潮紅,但是笑容異常燦爛。“……我的長輩,也是答應了的。”第113章 砰絢爛的煙火爬滿夜空,張燈結彩的大街上,處處都是喜慶聲。烏泱泱的人群如同蜿蜒的河道流淌,流到街頭巷尾。爆竹聲,煙火聲,敲鑼打鼓聲,聲聲皆不停。整座京城如同陷在紅色的海洋裏。今日宵禁已開,景元帝登上宮牆與民同西樂,朱雀大街上擠滿了人,擠在最前麵的百姓,隱隱約約看到那宮牆上,除開景元帝外,在他身旁,似還有人與他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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